《旧曾谙》钟无非

4、第四章

　　于正宽是出门拜见皇帝去了。云阳王朝统共传承下来不过七十年，先帝打下江山之后没有享受十几年荣华富贵的日子便重病缠身直至驾崩，随后其唯一的子嗣便顺利成章的登基了。于正宽心里还想着罗谙的烦心事，是以走到宫中还皱着眉头。

　　那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在他面前为他引路，少不得察言观色几分，道：“大人为皇上分忧，实在是鞠躬尽瘁。只是不知大人有何烦心事，缘何眉头深锁？”

　　于正宽这才注意到自己一路上竟然被罗谙的事攫了心神，暗骂一声，随后整顿容色，道：“劳烦公公关心了。”

　　不提缘由，那总管倒也不会见气，本来也了解这人心性，只为提醒他莫在皇上面前失礼罢了。于正宽一进殿门便闻见一股龙延香的味道。皇帝拿着一本奏折翻看，左右各趴伏一人，战战兢兢。

　　“臣于正宽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快起，走近些。你先看看这个。”

　　于正宽挪近，一本明黄色的奏折便扔在他的面前。他见皇帝面色含怒，恭敬的拿起那本奏折。这是一封匿名奏折。说起来这也是云阳王朝设下的一个规矩，群臣递交的奏折可以采用匿名形式上递，放在专门的匣内。字迹多半是分析不出来的，匿名奏折多半为代写。

　　“这是弹劾大皇子的。”于正宽说道。

　　“是，鹿音常年缠绵病榻，养在深宫之中，却有人居心险恶，说他在外蓄养私兵，欲犯诛心之罪。这可真是无稽之谈，可笑至极。平日里那两个混账小子明争暗斗，我不过睁只眼闭只眼，由得他们去罢了。谁叫这天下本来便是胜者王败者寇呢？我便等着看他们谁胜出好把这千古基业传与他们，谁知竟把火烧到鹿音身上来了！”鹿音便是大皇子的乳名了，他是逝去的宛妃之子，先天带着不足之症，因此皇帝也一直对他爱护有加。

　　于正宽倒觉得此事并不是空穴来风，这些天来他多少探得一些关于大皇子的风声，但他自然不能全将实情到处，以免触怒皇帝。他将奏折双手呈给皇帝，道：“如今朝中两大派系互相争斗，难免会想出各种刁钻的法子。皇上且不必动气，待臣查明一切自能还大皇子一个清白。”

　　出得殿外，于正宽感到此事十分棘手。皇帝对大皇子那是百分之百的信任，盖因当年亲身教诲，又是长子，对着病弱的他更是多了十分怜惜之情，他若是将实情道出，不知会不会引来皇帝疑窦？若是不说，一旦大皇子发动，便置皇帝于惊险之地，他第一个要办的便是他于正宽。

　　于正宽揉了揉太阳穴，坐着马车回到府内。管家见他回来了，满面肃容，不去打扰。

　　直至晚霞漫天，天边暗灰色和暖桔色的云交错而生，笼罩得整个府内也多了一丝温柔的气息，于正宽这才从书房内走出来。管家这时便吩咐人上菜。

　　“去，把安安带过来。”于正宽右手刚执起筷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

　　管家明了，便命人去将罗谙带了过来。罗谙是个不拘泥的性子，自被带进那灰蓬蓬的柴房里倒是一觉黑甜，睡了个天昏地暗。此时她被叫醒，睡眼惺忪，乌黑的发丝上还沾了一根柴草，甚为滑稽可笑。于正宽看她呆头呆脑的模样，一时没忍住，居然失笑起来。

　　罗谙见他这笑容中带着三分善意，七分温柔，不由得鼓起眼睛看着于正宽。这个人着实是阴晴不定，晌午时候还对她好大一通火发了，将她关在柴房里，晚上就对着她笑得跟个智障似的。这不是有毛病是啥？

　　于正宽放下筷子，挥手叫管家及其他仆从退下，亲手将她头上的柴草取了下来。拉了罗谙坐下来，道：“饿了吧？快些吃饭吧。”

　　罗谙不知道他要耍些什么花招，看着桌上的菜吞了口口水，就是不敢下筷。

　　“你该不会想毒死我吧？”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活脱脱的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一说出来便后悔了，这于正宽可是要吃人的。

　　哪知于正宽也不怒，笑着说：“安安还是这般可爱。我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毒死你？你看这桌上的鲫鱼汤，你从前不是最爱喝的？我们两个人当时住在自己搭建的小木屋里，不敢出山。我便每日去河边捕鱼给你，再熬成汤给你喝。你说你最爱喝的就是鲫鱼汤了，味道鲜美，有山间的灵性。”于正宽说着说着，仿佛呆了似的，眼睛只望着一处，半晌回过神来，看了看眼前的罗谙，亲手为她盛了一碗鲫鱼汤。

　　又另外拿了一个碗，给她夹了新鲜的笋，自顾自的说道：“这是今年新产的笋，清炒的，保持着它独特的清香。当年你最爱吃这个了。”

　　他自顾自的说话，罗谙可不敢再多看他一眼了。于正宽说完还吃吃的笑了几声，一副慈爱的面孔，让罗谙不仅没感受到温情，反而觉得毛骨悚然。

　　这男人吧，好看是好看，可惜脑子有病。娘亲啊，救救我吧。她抖了抖，赶紧埋下头去吃起菜来，不管怎么说还是先吃饱再说。于正宽虽然疯疯癫癫的，白天晚上也不像同一个人，好歹他现在还没对她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那道士才真真的令她感到害怕！她回想起自己看到的那幅画，身着罗衫的少女，侧脸熟悉，竟是像她自己。她心中震了震，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来。还是先别想这个吧，罗谙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