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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六章 ...


  •   因为方才叶简问起她的诗稿,褚颖刚坐下就问了她大嫂。

      问大嫂当日叶简和葛薇的诗稿可有给人家送回,毕竟这东西留在褚府也不妥当。

      大嫂不知其中玄机,只说葛薇的诗稿她记得叫人送了,但叶简的她当时没拿到,也不知送回没,因此事要紧,她准备回家再找一找,兴许是丢在了方圆大师所住静室的哪个角落。

      褚颖笑着掩饰了自己的吃惊,答道,“我回去找吧,找到了我叫人送还给阿尖妹妹。”

      褚夫人行事拿大放小,送还诗稿这种小事情肯定是大嫂帮做的,且一事不烦二主,没有把送还诗稿的差事放给两个人做。

      她的诗稿早已拿回,就放在自己书房案头,夏明年纪小可能性不高,连同葛薇的诗稿也都一并送走了。

      或者说,唯一留在顾女官那里的,就剩下叶简的。

      褚颖强忍着回头之意,将顾女官来宁城前后的事情串想一遍后,越发心沉如水。

      那些虚无缥缈的好处可惜是可惜,然对她来说,她总是不能靠近藏书楼,最让她难过。

      顾女官不动声色观察在坐的几位贵女,除了对叶简特别关注外,也将目光在褚颖身上停留了几回,心中颇是讶异这小姑娘的变化。

      倒是比初见时有了几分沉静的气度。

      反观叶简听经,同样是静坐,却显得单纯木讷,一眼就能看出那姑娘神游四方不知归期,……顾女官觉得这叶小娘同别的闺中女儿没什么区别,但方圆大师说她性灵,能自持能守心。

      想到这里,顾女官心忖,且看今日悟机大师如何指点了。

      一天漫长的听经终于快结束。

      叶简已经能够把赠送的经书倒着背一遍了,听到悟机大师言语之间像是要结束,这才抬头投去诚心的目光,像别人一样虔诚的听讲。

      悟机大师讲坛讲经完毕,随即不留一丝眷恋离开。

      顾女官皱眉。

      叶简刚好低了头听母亲说话,心中发愁自己的诗稿丢去哪里,褚颖推说不知道,那她该问谁才好,难不成真的被顾女官弄走了?

      和尚庙里做姑子啊,她还要不要清白了。

      她就罢了,她家,她父亲她家的书院还要不要名声了。

      来时各自有车,去时褚颖和孟家姐妹同坐一辆车,叶简与她们道别时,却见褚颖手腕多了一串檀香木做成的念珠,也不只她是何时得来,她微微吃惊。

      恰好此时夏明邀请叶简一起去坐葛薇的车子,她就把这个事儿撂开,大约是捐香火钱人家送的,随即同夏明葛薇一起说话解闷。

      这一整日的听经夏明觉得十分无趣,上了车就对两个姐姐抱怨今日礼仪不太好:
      “刚开始还觉得没什么,时间久了,腿脚酸麻浑身没劲,也不知看在顾女官眼里是什么样子。”

      葛薇安慰她,“正是说呢,一整天任是谁也挺拔不了那么久。晌午有两回我腿都木了,就想着趁着没人注意揉一揉,结果就叫顾大人看见了。当时羞得我半晌都没敢再抬头。”

      夏明看向叶简。

      叶简于是说,“还是我厉害了,你们都没发觉我一直坐着睡觉呢。”得意的眨眨眼睛,“现在一点儿都不困。”

      那两人笑在一起,“这也是门功夫。”

      笑话了一会儿,三个人就各自找了舒服的位置靠在马车侧壁,慢慢说着话,夏明撑不住先睡着了;叶简随即闭上眼闭目养神,坐了一天怎么样都还是很困的。

      葛薇闭眼小憩了一会儿,悄悄抬起眼眸,将目光放到了叶简身上。

      叶简感觉有人看她,她却不想睁眼。

      回到家时天色朦胧黄昏,叶简在车里睡了一觉,虽然整个人还是酸困疲倦,但好歹缓了一些精神,扶着母亲下马车,进了二门先去正院梳洗一番,稍微更换衣裳首饰,就得去祖母那里。

      谁知前脚才踏入正院,走了一米远,后脚就有婆子急匆匆前来通禀,说是顾女官亲临,已经在大门外等候了。

      顾女官官居五品,不论是否正式拜会,都不能叫人家从旁侧小门进入。

      看这时间环境,杨氏来不及疑问或者惶惑,先得叫人去通知母亲,又让自己身边的妈妈去前院问丈夫是否回来,若是没回来就着小厮去城门口候着;再吩咐去库房取了过年才入手的一套萧何月下追韩信的茶器,并节前龙井,窖藏了两冬的万山寺后山悬泉之冻雪,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一声不停的吩咐完布置好。

      之后也不用更衣,她就这今日出门的衣裳,带着女儿重新回转,心事重重的往二门走去。

      这样短的时间,应该是算着她进府,等着登门而来的。

      正门打开,顾女官果然是今日装扮未曾变化,含笑上前与杨氏携手进门,不忘回头夸赞叶简,谈笑风生和蔼近人,见之使人如沐春风。

      这样的顾女官叶简之前从未见过,便是在褚家老夫人那里,顾女官也是一副少言寡语,表情淡漠的样子,俨然不同流合污的绰绰青莲。

      现在青莲入世俗。

      叶简心道,无事献殷勤,自己要糟。

      什么“有福之人”,落到人家褚颖身上才叫好事,落到她这样籍籍无名的人身上,福祸难料,——今日顾女官这样的温柔大方做派,福祸难料的“福”直接就可以删掉。

      不提叶简各种揣测,长辈大人们的谈话还是很好的。

      顾女官与杨氏似乎一见如故,两人说了许多话,她的来意应该是叶简,可全副身心都在杨氏那里,十分周到,十分令人心生好感。

      过了会儿,顾女官便提议去老夫人那边拜见,听说下月月初是老夫人寿辰,怕到时行动不便,便提前来送个寿礼。

      这理由倒是很好。

      叶简跟在母亲和顾女官身后,安静贞淑的行礼或者静坐一旁,听长辈们寒暄,然而满脑子都是剃了光头做姑子的叶阿尖。

      顾女官说的也不多,恭维老夫人高寿福运,一门三进士,子孙儿女有福气,“从京城来时,听说有一叶姓少年郎以一绝妙残曲名动京城,原来竟是老夫人亲孙,很有当年叶大人杏园宴饮之风。”

      叶简耳朵一动,立刻把头埋下,低头敛眉掩饰内心的骇然与震动。

      她哥还真的技惊四座了?!

      老夫人呵呵笑着,“我家那几个小子皮相不错,脑子却比他们老子差不少,顾大人谬赞了。”

      在座的杨氏和吴氏分别在想,莫非是对方的儿子不成?

      吴氏长子叶清松在国子监读书,比京城外明心书院的叶清树大了许多岁,称一声“少年郎”或者不够。

      都是自己生的自己了解。

      杨氏却想,的长子根本就没有什么音乐天赋,勉强乐论能合格就是天意开恩,更不说什么以曲出名这样的事情。

      两妯娌表情都很勉强,更不对视交流,以免看到对方惬意的表情。

      坐在下首的叶简最知道这是说谁,她与兄长之间的约定并未说给父母,且叶正谦与杨氏向来没有翻看儿女通信的习惯。

      哥哥的事情今晚定要说与母亲知道,好叫母亲日后能应对,然则自己的事情更为棘手。

      叶简把头深深低着,让自己不要表现的太紧张而被人发现端倪,深思起这件事。

      她前几日才收到信,听哥哥说了《春江》残曲大受书院同窗欢迎的事情,这么短的时间顾女官根本不可能突然立刻就打听到。

      除非再来宁城之前,这位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和调查。

      那么她这“再世之人”的秘密,又有多少纰漏已经暴露于人前了?!

      叶简茫然之时,顾女官与家人寒暄后便走了。

      大概是第一次登门,而且行动间略显仓促,顾女官来了之和大家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多于杨氏交谈,便是含有目的性的夸赞叶简,也只有寥寥几句,似乎此时不足挂齿,倒是杨氏之人令她仰慕心折。

      若不是她来到宁城目的明确,听她的话,大概她登门真的就只是因为偶遇杨氏,有知己之感,然后顺道给祖母送寿礼这么简单。

      送走贵客后祖母就累了,也不想再吃东西,杨氏与吴氏只能侍候老夫人休息;叶简等母亲忙完,才跟着一起离开。

      路上母女二人无言。

      默然回到正院进入熟悉的房屋,紧绷的心弦稍微能放松一点,杨氏挥退屋内其他人,再次详细问了这几日女儿与顾女官的交集,哪怕是眼神的交流也不放过。

      叶简本身就记忆力好,在母亲的询问之下,能回忆起的事情越来越多。

      细细算来竟是触目惊心。

      叶简甚至无法从那些种种看似无意的动作里,推测出顾女官是第一眼就注意到她呢,还是看了她的诗作才注意到的?

      母女二人俱是心烦意乱,坐着吃了一些点心垫肚子,大概过了有一阵,叶正谦才回来。

      杨氏帮丈夫换了舒适的衣裳后,就把今日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尤其是顾女官后面来家这一趟讲过的话,格外让她心慌。

      也许是心中不安,杨氏甚至把从大嫂那里听来的闲碎之语讲出,“说是京中这几年怪力乱神说法很多,好些贵家喜欢给夭折了的子女配阴婚,甚至还有那种——”

      “荒谬,”叶正谦不想听下面的话,制止了杨氏继续说下去,温声正色道,“这些事情别人传就罢了,怎么你也跟着胡来?”

      丈夫有点无奈的虚点了妻子额头,“你啊,听风就是雨的,平日在家无事,多读些书。”

      杨氏气恼也有点不好意思,甩手不管他剩下的纽扣,负气坐到一旁,“我妇道人家读什么书,没得跟你一样读得不分五谷不懂出入,你到底听我说不说?!”

      恼了一阵,她也不再说乱七八糟的传闻,只把顾女官的事情捡重要的说了。

      叶正谦只好自己给自己扣纽子,“也不是多大的事,长公主自幼与今上同受大儒教导,算得上是饱读诗书,驸马仁厚和顺,在京中很有名声,府里所出的那位公子也都彬彬有礼,行事必不会有什么大差错。”

      他安慰了妻子不用多想,看杨氏依旧愁闷,叹气道,“你夫君我虽然不才,未有官身,但也是朝廷一甲出身,地方待我都还不错,就是有一些腌臜难言的事情,也不会落到咱们女儿身上。你信不过我总能信得过朝廷法度?”

      杨氏眉头微解,心存侥幸。

      毕竟自己这也算是官宦出身,贵人强权也是要有分寸的。

      叶简终于等得父母从内室更衣出来,也不必问什么,但看父亲坦荡自若和母亲愁意轻散的模样,便觉还是父亲厉害,自己情况没那么危险,于是传了晚膳后努力吃了三碗粥压惊。

      这一吃多晚上就不能早睡。

      叶简从正院出来,围着家中后院几进院子的内墙外墙溜圈,差不多消食之后正要回去,却瞥见一个丫头身影探头探脑的来正院附近,不大大方方就罢了,甚至明显看到她了还往边上躲。

      自从大伯母来了以后,家里的治律越发混乱,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在外头逛?

      叶简这几日压抑得厉害,为着她的事情母亲忙不过来,竟叫这些没规矩的越发不收敛,一时恶向胆边生,招呼自己身后的婆子,“来人,过去把那偷窥家主之人捆过来。”

      桐屿立刻护住姑娘,往背风的地方挪了挪,小声劝道,“姑娘,不如直接绑了扔去柴房,明日再审也不迟?何必此时叫她们过来碍眼。”

      “古来巨富之家多少是小事酿成大害的?小事不抓,酿成大事,谁能挡得住?”

      叶简向来不做坏人,这家里大大小小有母亲把持,她至多学一些管家的门道,很少越过母亲直接出售;但这几日顾女官的事情不能不叫她警惕:

      这是没有公正法治的古代社会,皇权是一切的基础。

      皇权是大道,小人物是小道,大能倾覆华盖,小能蚕食内蚀,哪一样都叫人不得不警醒。

      那边小丫头挣扎了一番,终于认命被带了过来。

      看对方的清样貌服饰,叶简微微蹙眉。

      那婆子邀功道,“这不是咱们府里的。”忍不住踢了那小丫头一脚,踢她下跪,呵斥地啐道,“直挺挺的不知道跪下,还要老身教你不成?!”

      是大伯母那边从青州那边带来的丫鬟。

      看年龄样貌服侍,应该不是近身服侍的。

      那小丫鬟浑身瑟瑟发抖,跪下强行解释自己是迷了路,本是要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谁知三转两转的找不到路。

      长辈身边的人不好处置,叶简也不看她,对婆子道,“将她送还给大伯母,想必多多少少会有赏的。”又说,“大伯母若是问起,你就说我丢了一样首饰,不知叫哪个没长眼的捡去,在院里遍寻不着,正巧遇见这迷路的丫头。夜路难走,千万叫姐姐们出门仔细。”

      然后带着桐屿转身回了自己院子。

      前些天,她一门心思发愁分家,发愁父亲怀才不遇,现在她统统都不愁了,只愁自己会被拉去剃了头发做姑子,还在和尚庙里做姑子。

      回到房里,叶简翻来覆去,后半夜才睡着。

      第二日一早,顾女官正式递长公主拜帖,官品大服拜见叶家长辈。

      这样的正式场合叶简并不出席,而是等顾女官来到正屋,才在花厅下首屏风之后坐下,静静听顾女官与母亲寒暄。

      “宁州人杰地灵,宁城的人物更是钟灵毓秀,”顾女官目光扫过屏风,仿佛知道那后面有谁,微微笑道,“长公主多次写信与我,让我督办此事,最后幸得万山寺大师点化,在几位贵女中间中意了令媛,想来冥冥之中万事都有一线牵连。这是令媛之造化,也是长公主之福气。”

      叶简即便在屏风后也要讲究风仪,闻言深深吸气,轻轻放出。

      目光担忧地落到母亲身上。

      杨氏紧紧闭嘴不言,表情严肃看向别处,不知是在听还是不在听。

      那顾女官却不看人脸色,似乎很高兴,也似乎略感惆怅,继续笑道,“长公主自去年以来就在京中延请大师测算大郡主的福分,最后顾某来到宁城、亲见令媛,才知果然大师所言不虚。
      那孩子目光澄亮心思细腻,且淑静聪敏,方圆大师都对她高看有加,实在是叫人心爱。
      除了这些,夫人恐怕不知,令媛通体的气派竟与当年的大郡主竟有几分像似,便是长公主见了,恐怕都要以为这是自己家的孩子!可见此次万山寺为大郡主祈福,非她莫属!
      叶夫人且放心,长公主的意思,令媛只需在寺中清修三年,为大郡主祈福收集福报,以有福之人的身份引导佛光祛除恶信。除此之外一切山中生活,全按照大郡主的日常用度置办,再不会有别的俗务劳烦。”

      听到这位大人的真正来意,叶简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妙玉。

      妙玉好像是家里买了许多的替身,代替她出家挡灾,但都没有用,最后她自己出了家,身体才好了,——书里说的她如今忘了大半,想来应该是为长辈了保住小孩性命,才找人去庙里出家做替身的。

      但现在不一样啊,这伙子人是想叫她给一个作古的孩子当“替身”?!

      虽然对顾女官这番话很是烦恼,但毕竟叶简不是古人,不太了解这种事情是古代特有的习俗,还是别的强权压制,只能等过后再打听。

      叶简如何反应不提,那杨氏简直是怒不可遏,原来竟是这样的“福气”!

      “顾大人这话折煞我们家女儿了,”杨氏忍着怒火,抑制着情绪和声音,冷声反问道,“大郡主千金贵体,我这木讷的孩子如何能够替贵人积福?这叫旁人听去,可不是笑话。”

      顾女官依旧温和的笑着看着她,“谁敢笑话?”

      杨氏眼中藏着愤怒,看向这位大人,丝毫不退让,“既是笑话,谁人又如何能蠢笨的,在大人眼前说起?我家孩子万万担不起这样的重任。”

      “夫人不必忧虑,此事长公主已然上报天听,是走了官家规程的,和外面那些胡言乱语的大不同!若是夫人心有所虑,在下自会禀报长公主,为令媛求赐金衣以保平安。”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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