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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二章(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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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简一路上维持自己这些日子学来的“风度”,在她们宁州这种地方,这些所谓的“宫仪”毕竟还是能唬人的。

      大家纷纷见礼。

      叶简便按照方才在褚家长辈们跟前行礼的情景,有模有样的对葛薇夏明几人屈膝还礼,“葛姐姐好,夏妹妹好。不敢当妹妹夸奖的。”

      “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顾女官果真厉害教得了你这样淑女!”葛薇羡慕地瞧着她,招招手将她上下打量,“快来我瞧瞧你这玉冠,真真衬得你不似凡物。”

      叶简羞红了脸,“我不是凡物是什么,姐姐一张好巧嘴儿,叫我手足都不知道摆放那里才好了。”

      “你不知怎样,难道我们在你这仙子面前就自在了?大家都别拘束吧,”葛薇拉了叶简的手叫她坐在自己旁边,笑道,“听说你被那顾大人关门教学,虽然学规矩清苦,但上次请你听戏也不去,今天却出来了,好好解释给我听。不然我是要生气的。”

      “葛姐姐家的戏可有意思了,叶姐姐没去真可惜。”夏明也这么说。

      叶简无法,就只好倒苦水,“你们只知今日我轻松,却不知那顾女官刚开始多厉害,你请我看戏那几日就是最痛苦的时候:当时要学什么‘稽首’,磕一天的头,晕的站也站不稳坐也坐不好,就是晚上睡觉感觉总是天旋地转,几天几天的回不过神。”

      “‘稽首’?!这都哪个年代的古礼了,居然还要学?谁会用到啊,”夏明立刻附和,“姐姐好辛苦。”

      谁会用到?假如她日后事成,去了京城长公主府,说不定就会用到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葛薇将帕子放在嘴边轻轻咳了一声,难掩羡慕,并对夏明笑道,“学规矩哪有不辛苦的,等明年你也要学这些的,且你外家乃河东柳氏,厚德延绵,只怕你到时要学的还更艰难呢。”

      叶简笑眯眯揽住夏明,“那就趁着现在多玩耍!待会我们一起玩射箭投壶吧!我教你诀窍。”

      “谁想玩射箭?这个主意好!”

      叶简声音一滞,她说的是射箭投壶,重在投壶,这褚颖还故意这样说。

      大家都往外头看去,褚颖与孟氏姐妹人未进门,声音先传了进来。

      “正好我也手痒痒了,射箭最好,”褚颖笑声清脆地跨过门槛从外头走进来,一双英气勃勃的美目扫过叶简,露出一丝惊艳,随即她收回目光,对身侧的碧桃道,“你去母亲那里请母亲将那把青虹弓取了来,还有一起配的十支箭一并拿来。”

      小丫鬟为自家姑娘掀起珠帘,褚颖穿着盛装进来后吩咐个不停,她身后跟着同样鲜妍明媚的孟家姐妹,以及簇拥着主子的数十个仆妇,让房间一下子热闹了不少。

      大家再次起身互相见礼。

      褚颖留了几个近身侍候的,其余给三位小姐请安之后,就纷纷退了出去。

      房内只有葛薇年龄最大,因此她先开了口恭维,“从前听说褚夫人有一把轻巧的宝弓,乃是前朝大将军陈诚所制。
      青虹弓弓弦轻张力足,即便过二百余年依旧可以圆月满弓,但时过境迁流传下来的几把陈诚所制的宝弓都被贵人珍藏,少露于人前,今日若能一睹宝弓风采,实在令人开怀。”

      这个典故叶简也听过,夏明自然也是一样。

      夏明羡慕道,“我家都没有这样的宝弓。”

      她父亲身为一方守备,自然有宝物,但他夏家从前是文官出身,这类武将所有的好东西并不多,而且比不上陈诚制弓的名气大。

      褚颖果然笑得很爽朗自信,“不错,正是陈诚所制,且战乱时经过当年西北王杜申之手养护,保存得十分妥当,即便现在来用,也丝毫不见疲态。”

      说完,她看向夏明,“你最小,我们不欺负你,若你能满弓,就算你赢,如何?”

      夏明眼睛亮闪闪的,一个劲的点头说好。

      这时,碧桃领着两个婆子,将宝弓、箭矢抬了进来。

      大家全都围过来看。

      “这么大吗?”夏明吃惊的看了一回那弓箭,十分遗憾地盯着宝弓道,“母亲不叫我动刀动枪,就是下回也是赢不了的。”

      她从前以为叫做“青虹弓”,是配女子之手的小弓呢。

      “就是玩一玩,不用那么认真的,”褚颖便把目光转向叶简,目光流转在她这一身出尘的装扮上,抬着下巴与她道,“那几日我母亲说你要来,我还挺惊讶,没想到你真的来了,蓬荜生辉!不过这回既然是叶家妹妹开口的提议,不如第一箭你来射?”

      目光柔和清澈不见杂质。

      好似那一日的龃龉从没有过。

      往往射箭第一箭最难,有时心境不稳,甚至不上靶都是有可能的。

      褚颖与她第一句开口,就要把她架在火上烧烤,果真是褚家二小姐一丝也不肯服输的性子。

      叶简点头笑道,“姐姐不嫌我胡乱来,我就射第一箭,好抛砖引玉罢。”说好听话容易,但她也不免心中踟蹰,褚颖这样做派,难不成还有别的打算?

      抛开这些想法,她用手摸了一把那青虹弓,抬头同她笑道,“只是我若最后还是赢了,该当如何?”

      褚颖已经开始吩咐人去外头准备场子,闻言,扬眉笑道,“该当饮酒庆贺!我们去外头射箭,正好以酒行令,谁赢了谁射箭,输了的喝酒,不能推辞不能找人代酒,不能临阵脱逃。”

      “什么酒,还是上次的梅花酒吗?”夏明向往的很。

      褚颖笑着点头,“不错,我亲手酿制,是否有诚意?”

      “小寿星的诚意,咱们一定不会辜负。”葛薇笑着恭维。

      大家商议完规矩,外头婆子进来禀报说,夫人听说这边想玩射箭,便叫人将西围墙那边的场子清了,这时已经打扫干净,还请诸位小姐移步。

      不在褚颖的院子,去外面射箭?

      叶简下意识的看向褚颖,褚颖假装与孟家姐妹说话,并不看她。

      难道不是因为她口误的提议,而是褚家的三少爷想出什么幺蛾子?叶简忍不住微微低头皱眉,心中只愿自己太多疑。

      葛薇仿佛感觉到叶简的犹豫,笑道,“褚夫人都发话了,想必一定是安排周到,我们在房中不过是下棋逗猫,这回正好一起疏散疏散筋骨。叶氏书院声名刻都在你一身呢。”

      “姐姐笑话我了,若我脱靶,姐姐掩面尽不要看可好?”叶简笑笑,她的确跟着父亲学了好几年的骑射,只是这两年母亲怕她手指生茧,才不叫她再摸那些东西。

      诸人且在褚颖的房里褪去周身累赘的珍宝,并有各自丫鬟帮着用特制的宽带将袖脚等处扎紧,然后大家说说笑笑去了西围墙的小场子。

      叶简脱下珍珠手串时,忽然想起什么,便往褚颖手腕看去,却见她手上果然带着一串儿檀香念珠。

      叶简不出声,默默与大家一同出去。

      褚夫人为众人打点好的小场子并不十分小,场子往西边的地方,是褚家拴马停车的地方,大家来时乘坐的马车后来都被拉到那里。

      这里有时是褚家男儿练身射箭场所,有时是遛马驯马的地方。

      不过真如葛薇所言,这里洒扫的十分彻底,甚至还安排了几处焚香祛秽,安排十分周到,好大一片地方,一丝马尾鬃毛也不见,更是什么不悦人的异样气味都没有。

      这些种种,叫人不得不佩服褚夫人治家的手段。

      几位大家小姐们沿着青石板大路过来,此时小场子东侧已经设好仪仗坐卧器具,头顶华盖遮阳,脚下青草作伴,配上美酒佳肴,大家好似去外边游玩踏青似的,都倍感新奇。

      夏明和话多的孟逸然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十分愉悦。

      叶简与葛薇坐在一起,褚颖和孟熙然坐在一起。

      大家各自坐好后,宝弓宝箭就一并抬了过来:

      以褚颖为首,众人都将这把青虹弓拿在手里各自把玩过一遍,最后褚颖果然先将此弓递交给了叶简,笑着示意让她上前,意味深长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妹妹这第一箭一定要射稳了。”

      叶简握着沉甸甸的宝弓,含笑点头,“尽力而为。”

      葛薇颇为担心,“小心一点。”

      叶简同她点点头,然后在夏明羡慕的视线中走上场。

      起先众人轮流把玩这张弓时,她试过,比自己家里那把手感好太多,稍加用力就拉了满弓。

      别家女子若要练习弓设,多用特制的弓箭,那些弓箭比男子的向来弹软许多,既是后宅女子使用的,不会为了射程而做的太硬,可她从小跟着哥哥在叶氏书院摸爬滚打,那里何来女子,她从小玩的都是男人们的东西。

      闺阁女子不求骑马上阵杀敌,只玩个三五十步左右的准头而已,她两年前就能百步穿杨。

      目视前方。

      叶简于是单手持弓另一手取箭上弦,动作如行云流水丝毫没有滞留,小箭离弦而去,连射三箭之后,那边的婆子立刻跑过去瞧了眼,报数“正中红心。”

      华盖下的几个姑娘都习惯了叶简的本事,因此都围上来笑着恭贺她“百步穿杨”“神箭手”,给大家了个“开门红”。

      叶简放下弓箭,施施然给大家回了礼,回到座位。

      借喝茶休息之机,她将四围环境打量了个遍。

      除了西面养马备车的地方外,其余地方大约都不可能有那“三少爷”的藏身之处,而马厩味道实在过于厚实,估计褚家少爷也不肯屈就自己。

      觉着此处并无不妥处,叶简放心地将注意力收回在玩耍上。

      褚颖举杯邀大家喝了一杯,然后行酒令正式开始,大家刚开始还互相客气,但彼此都十分熟悉,所以很快就上道,不到半个时辰,除了夏明每次都是摸摸弓和箭,其余几人都射|了好几回。

      玩的高兴时,不知不觉三壶热酒下肚,大家还都兴致勃勃仿佛很清醒。

      冷不丁的褚颖拉住叶简的袖子,笑眯眯接着一点点熏意旁若无事地问她,“你命好,不日就要启程青云路了。姐姐今日借着这酒告诉你一件道理,但凡有大福运的人,倘若命格稍弱就会承受不住这福运,命途堪忧;但就算命硬,那大运之下必定有大辛苦。好妹妹,这样大的变化于你可曾辛苦,可曾心酸,你,可有后悔?”

      说着这样的话,褚颖坐在她的旁边,挨着叶简,面颊两坨酒酿就的绯红,双目却如璨星明亮。

      已经有点醉软的夏明嘟囔道,“褚姐姐说的正是呢。方才葛姐姐还说我母亲那边的规矩大,我以后要受不少苦,需得学许多规矩呢。姐姐怜惜我,这回叫我再摸摸弓,我觉着我这会能拉开了。”

      葛薇酒意上来不怎么上脸,听闻褚颖的话,含笑点了点夏明的额头,却也不语。

      场上孟熙然才射|出一箭,孟逸然是下一个,在旁边为自己精心挑选最爱的箭支,玩性正高,都没注意到这边褚颖的说话。

      褚颖握住叶简的手,再次问她,“阿尖,阿尖,你后悔吗?”

      肯定后悔,也肯定不能说后悔;然这情势又不是她所请愿来的,后悔什么。

      叶简一直维持着顾女官教的礼仪,丝毫不敢放松,就怕这府里那个地方有她埋下的小兵,一直在暗中侦查她是否端正。

      之前在家训练磕头之类的强度颇大,因此她今天即便满弓射箭,时间久了,除了肌肉略紧张,其实倒也不怎么累,喝的酒也是控制在自己量内,为人不糊涂,于是笑着回答褚颖,“辛苦一定是有的心酸亦颇多。只是要问我后不后悔,却不好回答了。”

      “哦?”褚颖举杯邀饮,直直望着她答道,“某愿洗耳恭听。”

      叶简执杯与她对碰而后饮下,用手帕沾了沾嘴角,笑说,“古人有知遇之恩,不怕你们笑话,我只觉如今与顾大人这是这样。你们都说我书房中的枯色松塔稀疏虬枝扎手,说那皆不入色,只有顾大人偏偏不问青莲爱枯枝。试问世间相好多,唯有知音少,我如何能不以身报知音?”(好,四声)

      褚颖定定看着她。

      叶简不让不避,亦回看她。

      褚颖柳眉一挑,片刻后,眉目紧蹙稍解,拍案微笑道,“好个‘相好多’而‘知音少’,碧桃取纸来。”

      酌酒微醺,谈兴酣然,褚颖心中藏事太多,有了这点兴致,忍不住提笔乱写几句。

      叶简此时心中微微赧然,这才是正经文出身人家的孩子,动辄就吟诗作对,她父亲身为探花,她却不爱作诗,真像个假女儿。

      从场上下来的孟熙然听闻褚颖诗兴大发,也随声附和命人取来纸墨,“既是兴事,不如借着这美酒与美人,”戏谑地指了指叶简,笑道,“我们联诗如何?”

      又要掐叶简的命脉了。

      若是从前,叶简必定避开她所指,躲在团扇后羞笑不应。

      今日她大大方方反驳,“不好,我只想看褚姐姐的大作。孟姐姐勿要扰了褚姐姐的兴致。”

      联诗什么的,她一句都对不上的。

      褚颖坐回了自己的座位,远远扫了叶简一眼,似笑非笑道,“叶妹妹很会说话了。——嘉年常有,青春难得,谁有诗意尽可以写下来,也不枉我们相聚这一场。”

      因命碧桃给诸位座均布置纸笔。

      葛薇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夏明自然是无所谓,孟熙然因为方才言失,此时正好挽救,十分赞同,孟逸然附议;唯有叶简面有难色,觉得此项任务实在艰巨。

      正巧褚颖看过来,发觉到叶简的为难,终于开心地笑起来,说道,“方才是你说的‘唯有知音少’,怎的此刻又犯了难?你放心,这回我是一定不再帮你的,好歹也叫我瞧瞧你的本事。你们都不许给她小抄,你今日不给我留下墨宝庆我生辰,我便不依的。”

      有了褚颖的发话,葛薇自然也不好帮她,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笑着远远坐在了夏明旁边。

      叶简并没有像褚颖那般诗意绵绵,也不如葛薇才情兼备,被众人盯着不能做小抄,便独身苦心孤诣逐字逐字地琢磨了好一阵,很想到处踱步发散思维,却不愿意让人认为她刻意作弊四处窃看。

      想了好一阵,她忽然计上心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二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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