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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九章 ...

  •   09

      叶简与褚夫人等人见了礼,引着三位闺中友人也不在正院的厢房待着,一并带去自己院子,省得看见那满院子红红火火的东西,刺眼得很。

      一路上褚颖不言不语,跟以往相比很有些淡漠。

      而孟熙然两姐妹却活泼可爱了许多,不像往日那般,总仗着是知州亲戚,找了机会就想用话拿住旁人。

      两个小姑娘本身长得玲珑可爱,此时换了性子一般对她十分友好,一时问她最近都读了谁的诗,一时说她们过了立夏就要回家了,一时又问从前见过的那条奶狗在哪里。

      狗是哥哥的,自从哥哥去了京城读书,那小狗就没了主人约束,母亲也懒得管教;小狗不愁吃穿平日里各个院子乱窜,有次就被孟逸然瞧见,大呼可爱。

      问起那小狗,一直甚少言语的褚颖扫了孟逸然一眼,“姐姐仔细脚下的路。”

      孟逸然吐吐舌头,转而说起自己今天戴的的玉蝶手钏。

      旁边仔细观察褚颖的叶简心中疑惑,理应说褚颖不必去山中长居,应该很松了一口气才对,怎么今日偏偏这样的作态?

      上次见面是在寺院,两人当时并没什么龃龉?

      待将客人迎进了自己的院子,四个女孩在她书房围坐着当屋正中的大案说话,孟熙然看着一房子的书感慨羡慕了几句。

      而褚颖似是终于忍不住,开口以嘲笑的口吻说道,“果然还是你的福气大,一屋子的正气,难怪这最后谁也比不了你,叫你拔了头筹。”

      此言一出,屋内的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孟熙然悄悄拉了拉褚颖的袖子,却被褚颖一手拂开。

      叶简仿佛没注意那两人的小动作,给她斟茶。

      见褚颖仍旧不看她,叶简便笑盈盈说,“姐姐莫要折煞我了,这满屋的人才,我算什么呢。再者,像这次的事情,身为闺阁女子,此生能够有幸为君分忧,多少人都没这机会,也算是得其所了。至于‘福气’?也罢,算是清闲的福气。”

      褚颖从未见过叶简一口气与她说这么多正经的话,本就憋着的心思此时更被挑起一层虚火,于是继续冷笑道,“三年不食人间烟火,妹妹这是要成仙了的。往后若是妹妹再得方圆大师的另眼,成了空门中人,可不是‘真神仙’了么?只是不知咱们闺阁的,神仙大门收也不收。”

      “神仙收不收不知道,万山寺必是要收的,说不得我事了,留得一身残驱,那京中长公主府也是要帮忙收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仿佛是互不相饶,听得孟熙然两姐妹都不敢插嘴,尤其妹妹孟逸然更是手足无措,不晓得该怎么开口。

      这叶简好似突然开窍了一样,专门挑着褚颖的痛脚来说。

      感情真的是一朝得势就狗眼看人低了?!

      不止是孟家姐妹这样想,褚颖也是如此,心中大骂自己错看了人,最后真把褚颖气得不行,看那表情仿佛都想甩袖离开了。

      叶简看她气得要炸,便将手里的茶壶交给旁边侍立的桐屿,转到褚颖身边,双手放到她肩膀上,低低笑道,“只是说这么多话,妹妹还是羡慕姐姐。
      说什么天家的荣光,说什么为君分忧,我只愿能平安一生,只是时随事迁,不得已罢了。
      妹妹好羡慕姐姐那么幸福能和父母在一起。姐姐且自珍惜,两年后姐姐出嫁之时,恐怕妹妹不能相送,——”

      她从桌上端起放在褚颖桌前方才地给她的茶杯,双手地给她,再端起自己的那杯,叶简轻声道,“日后姐姐出嫁,指不定我还身在山中苦修,这杯茶权当送别酒,只盼此生你我还有再见之日。”

      叶简抬手,将自己的一杯饮尽,茶杯反手口向下,看向她。

      褚颖先是羞骂她胡说八道,而后眼睛一红,竟不知要说些什么。

      那些往日在一起的愉悦都不是假的,而对方真的一入空门深似海也是真的,甚至真如她所言,这一分别将不知是何年月才能再见。

      往事如烟。

      与这个坏人干了这杯茶,褚颖使气把茶钟重重放在桌上,深深呼吸,目光落在远处窗棂之上,调整了自己的声音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你只是提前离开父母,……日后我也会独自上路。迟早的事。谁又比谁好。”

      叶简无奈,再拿起那钟儿,双手毕恭毕敬送给她,“好姐姐,莫要生我的气了。命里有时终须有,或者你我日后有缘,嫁入一家做妯娌呢,真有这样的好事,万一我嫁了大的你嫁了小的,你得喊我一声姐姐呢。”

      褚颖大囧,红着脸瞪她,夺过茶一杯饮尽。

      孟氏姐妹都惊呆了,一时羞得在这里要坐不住似的,谁能想这叶家妹妹这样大胆。

      褚颖怒道,“认命认命,我就是恨你这样快的认命。我,我偏不认命!”

      ……

      褚夫人与三位小姐离开之前,褚颖找了个借口拉着叶简,两人在耳房说悄悄话。

      叶简觉得方才褚颖始终有言语未尽的地方,想着今日她的反常,只怕这会儿才是要说正经的话来,也就随了她,并将耳房的小丫头支使出去,关上小门不叫外面人听了去。

      看着叶简行动细密,褚颖心下一阵烦乱,直截了当地对她说道,“有一个人,托我问你,他愿等你三年,届时不论你在何处所行何事,他也会尽力恳求双亲娶你为妻。——你可会接受?”

      说完后,从怀中取出一方见尺的素绢手帕,上面有墨色小画。

      听得这“胆大至极”的露骨话,叶简一惊,再看到手帕上画的小相:一女子背影立在曲池小桥,仿佛在欣赏桥下新荷,或者看水中锦鱼。

      她是万万想不到褚颖这里竟有这么一段曲折。

      难怪这一天小姑娘脸色不好,也难怪那孟氏姐妹对自己敌意不再大。

      叶简很快想到褚颖的三哥,褚夫人的爱子。

      这小相,……应当是那天顾女官开赏花宴时,她落在后面,在假山后小桥略看了会风景时,不慎被人瞧去时的情景。

      褚颖她们都在假山那边,能够在内宅闲得无事乱逛的,只能是褚家的那位哥哥。

      褚家三公子去叶氏书院拜师读书时,她见过那位哥哥,并无具体印象,上次褚家赏花宴,他冒冒失失从假山后闯出来,虽然乍一看觉得挺不规矩的,但到底他也没说什么没做什么,还算懂事。

      因此除了这露骨表白话带来的吃惊外,叶简还有些许迷惑,为何褚颖这种传统的闺中小姐也这样奔放。

      她不得其解,只能把这些迷惑藏在心里。

      待褚颖话音落下,叶简没有任何犹豫的摇头,郑重说道,“颖儿姐姐说这话好生奇怪,幸而这里没有旁人,也不会叫人落了口实。三年一别,音容渺茫,其余诸事,皆会渐渐淡漠。还请姐姐转告那位说胡话的,从此往后,妹妹也许真的要不食人间烟火了。”

      拒绝的态度很坚定。

      褚颖原就为着三哥的意思,与叶简越走越近,想着两家之好哥哥又真的心存倾慕,时间久了也真的喜欢叶简和她关系好。

      叶简总比母亲看上的林家林语茵好相处。

      谁知中间来了这样一个变故,一听说叶简要被送去做姑子,风流倜傥的哥哥一瞬间萎靡非常,整日郁郁沉闷,她就越来越气。

      哥哥得知她来叶家,马上托她代为传上剖白之语,结果人家居然一点都不领情!

      甚至连犹豫一刻都不曾有。

      刚刚态度好转的褚颖脸色再次拉下,“妹妹心志果然坚定,这话我会带到。”顿了顿,对她说道,“从前你又与我好,又与林语茵好,我以为你对她是虚与委蛇,对我是真心。原来我才是傻子。我最讨厌的人本来只有林语茵,现在再加上一个你!”

      说完,她甩袖而走。

      叶简知道自己的拒绝让她有点难堪,但没办法,她只能这样做,才是对大家都好。

      很快就有人来寻她们。

      褚颖直至离开,都在没有同她讲过一句话。

      这样的事情往后还会很多。

      叶简对自己劝道,朋友这种人物对于古代闺阁女子来说很珍贵,但这样的珍贵不应建立在破坏规则的基础上。

      过了一时,她有自嘲,真有规则,她还会被逼上山?

      褚夫人来访叶家的行为并未遮掩,因此叶家女儿被顾女官选中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宁城。

      而那“福气”的原因,众说纷纭,有说晦气,也有说好运。

      更有人谣传,叶简三年后必定会进京,给长公主生的二郡主做伴读。

      闻讯而来的大伯母就十分羡慕这位侄女的运气,觉得如果自己女儿尚未择婿待嫁,也说不定会有这样的好事,甚至也坚持认为叶简从山上下来,肯定是要进长公主府的。

      天子的亲妹子啊!

      正院里放满了顾女官送来的礼盒,吴氏看得十分热情,她进了屋里挑着一些好听话讲给弟妹,但杨氏不知是累了还是没精神,表情淡淡的,弄得吴氏没法开口问这些礼物的礼单瞧瞧。

      等吴氏终于一步三回头的走了,杨氏重新换上冷漠的表情,快速把今日的家务处理完,然后叫人唤了女儿来。

      叶简再次来到正院的时候,小玉已经把顾大人的礼单重新誊抄了三份,交给叶简了一份。

      然后杨氏也不动弹,闭着眼拄着头叫她去院子里,让女儿亲自把那些箱子一个个打开来看,“世间富贵不过如此,你去看看,竟是什么阿堵物叫你迷了眼,迷了心。”

      这话太重,叶简立刻跪在地上,听母亲训诫。

      杨氏心情压抑,最看不得女儿这样的行为,扭过头摆摆手,强忍着流泪的冲动,说不出话来。

      母女二人一时无语,只等叶简磕头起身去了外头,杨氏才用帕子沾了沾眼角,半晌,还是忍不住站起身走到窗下,目光顺着窗棂看向外面女儿的背影。

      分离在即,叶简无论如何也没有欣赏礼盒的心情。

      此去山中三年,即便回归,也未必能够像现在这般惬意生活:早知古人出嫁太早,这样的分离她早已有过种种打算和自我安慰,谁知变化来得比想象中还要快。

      转眼就要天各一方。

      叶简站在院中让桐屿代替自己翻看那些礼盒。

      末了,叶简仍旧不被允许进屋,只能在门口告辞母亲,默然回到自己房里;回屋后也不去书房写字,随手把礼单交给桐砂让她看着保管,别弄丢了就成。

      看着姑娘心情不振,桐屿与桐砂手脚更轻。

      出了屋子,桐砂才敢叫着桐屿把那礼单重头到尾看一遍,这一看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说是顾大人送来的礼物,但单子里大多都是衣食住行的奢侈之物。

      除了有两盒是燕窝人参之类真正的礼品,其余仿佛都是专门给姑娘日常使用似的。

      桐砂咋舌道,“这是要把我们姑娘当公主似的养着啊?”

      “净是胡说了,”桐屿无奈道,“小乌跟着你学规矩,你自己却被小乌带坏了,叫姑娘知道,你们两个都得罚!”

      这样打着岔,桐屿心中却是一点底子都没有的。

      从前姑娘总是说要想办法给家里置办底子,多买几亩地或者入手几间铺子才好;现如今这些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从前总是想要的,现在终于有了,姑娘却并不开心。

      甚至姑娘连看都懒得去看。

      桐屿觉着自己看到这些已经入手的好东西,也没有一丝的高兴。

      等桐砂翻阅到礼单的最后一页,惊讶的发现除了这些好东西外,还有更多日常使用的起居之物,已经被送上了山,……大约布置在了日后姑娘“修行”的地方?

      这样一来,就连桐砂都觉得这礼单讨厌,抄录完之后就丢开也不管了。

      自此往后,叶简在家闭门不见客。

      若有来客想要见见她,全都被母亲挡在前头;便是葛薇、夏明分别送了帖子,说要请她去葛家看戏散心,邀她去夏家玩耍,她也回帖婉拒。

      在家时日愈少,叶简侍奉父母时间愈短,她一分一刻也舍不得浪费。

      前头顾女官送来的那些礼盒被杨氏归类,整理刚在了库房,打算等到女儿上山时,乱七八糟所有东西一并抬走,什么也不肯留。

      叶简则减少了学规矩血管夹的时间。

      早晨起来稍微练练字,她偶尔想起来,就随手给兄长写信,并凄凄惨惨地泣诉自己恐怕往后三年寄人篱下,不能够再自由通信。

      犹记当年兄长携她登临万山寺,两人被堵在后山碑苑屏障前,不能一览万山寺藏书阁全貌十分遗憾,后来兄长做了童生就能进去,她却始终不行。

      谁知今日她竟也能够亲身前往!

      当年愿望终于实现,日后自己必定安心读书上进,或许终有一日能将进山寺拜读前人的绝学发扬光大,写出惊世巨著,扬名天下。

      这样的言语写了许多,有时能把自己逗乐。

      轻松的话语结束后,叶简也将父母郑重拜托给兄长:日后只能靠你照顾双亲,妹妹从此身不由己。

      写到这里,叶简忍不住想要落泪。

      然后笔锋又是一转,说起自己虽然不在家中,但毕竟有长公主府这样的大靠山,若是叫她得知兄长你孝行有亏,自己定会厚着脸扯了长公主府的威风,决计要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样的信断断续续写了好多,生怕自己往后再不能轻松与兄长通信,想要把这一辈子的话都尽此说完才能安心。

      到了每日下午,叶简便撇下自己院子里的琐事,还去母亲那里睡午觉,抱着母亲说话。

      时间久了,杨氏心中的怨和怒消了不少,终于肯对女儿说几句。

      日间在女儿面前还能维持,每到了夜深人静,杨氏都恨不得将丈夫捶一顿,只要想起女儿会比旁人家的孩子多吃几倍的苦,而他们做父母长辈的却对此毫无能力,便是垂泪到天明。

      叶正谦对此只能叹息。

      京中好友传来的消息并不能解了妻女的忧愁,长公主府在此事上谋划了两三年,便是大名鼎鼎的崔氏都低了头,他能力实在有限,不说也罢。

      整个家中上上下下的气氛,一直压抑得人喘不过气。

      只有到了祖母的院子,母亲才会强颜欢笑,把上山为长公主府的大郡主做替身的事情,说的好似天大的福气,只要此事完成必定前途无量。

      祖母寿辰就在眼前,叶简自然不会扫兴,更是每晚卯足了劲的在松柏院中凑趣。

      不晓得祖母究竟是否看出了端倪,反正总没见过祖母愁云惨淡。

      整个家中只有大伯母一人心情真正好,每日除了在婆母那里应承外,就是对着自己身边的婆子羡慕侄女叶简的运气好。

      祖母过寿时叶简穿着的新衣终于制好,杨氏这次不再吝啬,将自己私藏的好多珍贵嫁妆取出来,像是旧年流行的金银首饰送去外头铺子清洗,重新打了京中流行的样子;又或者为女儿攒的各种瓶器,一一布置在厅堂内室;就连珍贵的鲛纱也用来糊了窗子。

      总之定是要把这次的寿宴办得体体面面,堂堂皇皇。

      杨氏的性子倔强,就是叶正谦觉着有些奢靡铺张,可他是说不过妻子的,只能随了妻子的心意,至于刚刚风尘仆仆赶来的兄长,叶正谦与叶正廉两兄弟坐在一起,说起叶简的这件事儿,都是一声叹息。

      到了真正寿宴当日,全城的权贵之家都前来相贺,宁州一些相熟的好友和官场同僚纷纷送来贺礼捧场。

      若是没有这些事儿,叶简必定跟着母亲,在女眷堆儿里送往迎来。

      今日她必须端端正正坐在屏风后,不用去赔笑示好。

      听见外头高一声低一句的唱礼,叶简发怔,回忆当时帮母亲拟送帖子,其中的宾客可没有这么多,且这些不请自来的好多都是从前不来往的。

      又念到宁州治下的历县知县送礼,这个更是没有听过的名字。

      桐屿为姑娘端茶递水,也犹豫地问道,“历县知县……,咱们家从未有过交往啊?”

      叶简目光放到刚刚进来的历县知县夫人身上,淡然道,“一两个不认识的来了,倒也说得通,这么多人都不认识还硬凑过来,只怕不是来看祖母或者父亲。”

      顿了顿,她自嘲说,“也不知是不是来看这么倒霉的我的。”

      应该是想和长公主府的顾女官有交集吧?

      只可惜人家顾大人此刻还在万山寺呢。

      这样想着,叶简那口茶还没喝进嘴里,外面那唱礼的声音忽而一顿,很快高亢的报起了京城长公主府送来的大礼,一连念了好久都不停顿,之后紧接着的是清河崔氏的贺礼,最后是那位顾大人的礼单。

      崔氏?哪里来了个崔氏?

      叶简放眼瞥向整个屋内,所有的女眷都为之一振,努力竖起耳朵听这煌煌贵胄的贵礼,有人已经摩拳擦掌站起来,准备迎接顾女官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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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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