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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演,使劲儿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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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胭,妈妈的好女儿,妈妈可真是舍不得你呀。”门外骤然响起一阵嘈杂沉重的脚步,吴妈妈破锣似的嗓子一边儿嚎丧着,一边儿在门外响起。
绮胭心中一惊,赶忙将手里的东西塞进床下的暗格儿。
昨日吴妈妈上来,她好容易才将事情糊弄过去,当晚掌灯的时候,吴妈妈才发觉红胭的失踪,整个脂胭楼乱成一团,借着找人的机会,吴妈妈指使着打手在整个脂胭楼里大搜了一场,就连她这儿也把能藏人的地方都瞧了一遍,只没好意思开她的妆奁罢了。
只是折腾了半宿,她也没找到人影儿,一时急得又是报官,又是指天骂地,若非从各屋姑娘的房里又搜出不少好东西,只怕她真就要哭天抢地的大闹秦淮了。
红胭跟人跑了,这是她搜索无果之后,无数无聊的买笑客一致给她定下的结论。
虽说红胭之前毁了身子,可终究还有一张脸,颇能迷惑几个客人,生意虽不如以前,却也还过得去,这如今人去楼空,吴妈妈连赎身的银子都没拿到,无怪这个老货跟剜了心头肉似的,要急着拿楼里姑娘的银子填补了。
如今她一早就过来,莫非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又或者是嫌昨日从楼里搜出的银子太少,今日到她这里来找补来了?不管哪一样,都不是绮胭希望见到的。
门一开,吴妈妈扭捏作态地拿着帕子擦着眼,“绮胭呐,咱们脂胭搂里有那么多红红好姑娘,就数你的命最好啊!”
她的命好?她若不知前世的悲惨命运,只怕也会觉得如今这众星捧月的日子很好,只可惜,看过了那些尔虞我诈,看过了亲人鲜血淋漓的伤口,她不会觉得自己的命很好,一点儿都不好!
见吴妈妈只是一味哭哭啼啼,跟在后头的伊卫楼敛眉正色的作了一个揖,“吴王殿下要给绮胭姑娘赎身了,姑娘这便收拾收拾,随在下走吧。”
什么?跟他走?吴王给她赎身?
绮胭惊怔在地,经历了昨日的种种意外与惊喜,她心中已然升起了新的希望。
虽然关山月之前对她的诸多隐瞒让她甚为不快,可想想自己同样有着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她的心也就释然了。
是的,她已经打定主意跟他走!
虽然她还没有下定决心嫁给他,可离开脂胭楼,这是她如今最最重要的事了。
只有一个让吴妈妈不敢轻易造次的人来带她走,她才能顺顺当当的离开,只凭银子而没有让吴妈妈忌讳的人撑腰,她想赎身根本就是白日做梦。
如今,关山月的确是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吴王的座上客,吴妈妈不敢轻易得罪的人物,而且由他出面,她也不必担心吴王和其他权贵的觊觎算计。
能够有机会堂堂正正地从这里走出去,不再担心权贵的欺压,不再担心重蹈前世的覆辙,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事啊,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她为什么不走呢?
更何况跟他合作,她还有报仇雪恨的机会!
可如今,就在她将要见到光明的时候,他们却来告诉她,吴王要替她赎身!她该怎么办?她不想跟着吴王的人走,死都不想啊!
吴王为什么突然起了这样的念头?可是昨天他们的谈话被人听去了?当时除了红胭,还有第四个人存在?
该死!都是含光,要不是他因为关山月的一时戏弄,远远地躲了开去,也不会被人钻了空子!
平日里没事的时候,他总是身前身后跟着碍眼,如今事到临头,需要他的时候,他却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绮胭心中暗暗心急,也不知道吴王这次抽风到底是为的什么,关山月和含光都不见人影,他们不会出什么事吧?
一想到关山月埋伏在吴王身边的目的,她的心就止不住地提了起来,要真是被吴王发觉了什么蛛丝马迹,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如今,吴王突然跑过来要给她赎身,会不会是察觉了什么,这才想要把她抓在手里做人质?
她越想越觉这个想法极为可能,若真是这样,她眼下的性命倒是无忧,只是他呢?他该怎么办?
她的心止不住地发颤,却又隐隐有着一丝激动,一丝期盼——若吴王真的拿她来要挟他,他会怎么做?
“既是吴王殿下要给你赎身,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儿啊。”忐忑不安地瞥了伊卫楼一眼,吴妈妈在一旁一边抹泪,一边怯怯地道。
吴妈妈的眼泪倒真是发自内心流出来的,虽然她之前还在埋怨绮胭没给她挣多少银子,却给她引来不少天大的麻烦,可如今这个麻烦就要走了,她的银子却依然不知在什么地方,怎不让她痛断肝肠呢!
吴王府的这个长史一开口就是“赎身的银子吴王府包了”,说是改天就让人给送来,可改天到底是哪天呢?既是有心给花魁娘子赎身,还特意差了人来,怎么就不把银子一起带来呢?吴妈妈擦眼抹泪地想,明知道这个日子可能遥遥无期,她却不敢得罪这个土皇帝,谁让人家是当今天子最最疼爱的小儿子呢,得罪他,那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吗!
看着吴妈妈那副痛不欲生的模样,绮胭心中蓦地升起一股快感,如果来的人不是吴王府的人,而是关山月,她倒真愿意跟他走,哪怕只是为了吴妈妈眼下人财两失的悲咽。
“能赎身,从这里堂堂正正走出去,当然是每一个姑娘都求之不得的事,只是绮胭想知道,吴王为什么突然起了这个心思?绮胭的心意,吴王殿下应该是明白的……”
她说的含蓄,但她相信,对面的人应该听得懂,她跟关山月的关系,吴王府里可谓是人尽皆知,她相信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她希望能从他的嘴里知道些什么。
那一日,伊卫楼明明看到了关山月所做的一切,却没有向吴王告发,想来他跟关山月之间,一定也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关系,或许,她可以从他的嘴里得到某些有用的信息。
伊卫楼沉吟不语,吴妈妈的眼睛却倏然一亮,她从他们的话里,敏锐地捕捉到一个极为关键的讯息——绮胭是不愿让吴王替她赎身的!
吴妈妈简直是大喜过望,恨不能仰天大笑三声以示庆贺,她就说绮胭这个女儿没有白养嘛,若是真让吴王的人带走了,只怕她就人财两空,什么都没有了,如今绮胭不愿跟他们走,那她就还有挽回的余地,吴王便是再厉害,总不好牛不喝水强按头,做出那等大煞风景的事吧。
“王爷的心意,在下不敢胡乱揣摩,如今王爷命令在下来给姑娘赎身,姑娘还是不要难为在下才好。”他口气虽恭敬,可话里的意思却是不容旁人反驳,今日,绮胭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吴妈妈心中刚刚燃起的小火苗儿刹那间被人兜头浇上了一盆冷水,这位伊长史的口气这样坚决,看来吴王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绮胭了,她的银子啊!
吴妈妈的泪水顿时如倾盆大雨般落了下来,这是怎么了?昨儿刚刚不明不白丢了一个小红牌,连一分银子都没拿到,今儿就又要人财两空,被抢走的还是她脂胭楼的头牌,江南第一花魁,流年不利,流年不利啊,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绮胭为难地皱皱眉头,如今事出突然,她就是想找人报信,都没有机会,关山月那边情况未明,含光不在身边,玉脂和小丁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这可怎么是好!
见绮胭沉吟不语,伊卫楼又放缓了语气,看着她身后的屋子道:“王爷说了,姑娘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只管吩咐在下替你拿上,秦淮河上的规矩,王爷省的,吴妈妈放心,这些就算王爷替姑娘备下来的嫁妆,待日后跟那赎身银子一道给妈妈送来。”
连东西也一起拿走?她连个银子毛儿都没瞧见,他们却要连人带东西一起拿走?
吴妈妈顿时哭得更为不舍,紧紧搂着绮胭,恨不能从她身上扯下一块肉来,“我的好女儿啊,你怎么就这么狠心,要离我而去了呀!”
清晨原本是秦淮人家最最静谧,最最清闲的时候,好些留宿的客人甚至还未起身,如今吴妈妈威武雄壮的哭嚎声一起,不说多少人躲在被窝儿里骂娘,楼上楼下的门缝儿窗户间,也颇伸出了几颗瞧热闹的脑袋。
“哟,妈妈这是怎么了?这大清早儿的,嚎的什么丧啊!”
一见事出花魁娘子门前,好些好事之徒三三两两的围了上来,吴妈妈顿时成了众人的焦点,表演的欲望外加白花花银子的诱惑,让她哭得更加歇斯底里,“绮胭呐,我狠心的女儿,你就这么撇下妈妈走了,这可让妈妈怎么活呀!”
演,使劲儿演!
绮胭比任何时候都盼望吴妈妈的表演更精彩些,将眼前这一脸死鱼相的伊卫楼挤兑走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