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釜底抽薪 ...
-
看着绮胭飘忽冷漠的眼神儿，关山月忽然放下心来，不管她是因为什么关注李文俊，只要能确定她心里没他就好。
看着她认真思索的模样，困扰他多日的疑惑再次从心底钻了出来，她明明是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人，一个混迹秦淮风月地的小女子，何以跟萧煊利和李文俊这样两个南辕北辙，看去不可能有半分关联的人产生偌大的仇恨？
若非他早已查明李文俊之前为萧煊利捉刀，他们之间牵线搭桥的另有其人，只怕也会怀疑那也是她故意为之吧，她是怎么跟李文俊联络上的？为什么对世事洞若观火，无论是朝堂还是江湖都无有不知的听风楼，都查不出她如海的心思？
她跟这两人到底有多大的恩怨，何以要处心积虑地对付他们？若说吴王父子荒淫无耻，可她那日对萧煊利下手时的狠劲儿，说他们之间有血海深仇也不为过！
若说她对萧煊利下手还情有可原的话，那她对李文俊和柴滟滟的算计就越发让他看不明白了，就因为柴滟滟几次三番刁难于她？那也不必把个李文俊拉进来趟这趟浑水吧！
她的身上到底还隐藏着多少东西，让他越发地看不清了，罢了，既已认定了她，那便绝不相疑，至少在面对吴王这个问题上，他们还有着共同的目的，至于那些旁枝末节，他左右也瞧着那些人不顺眼，便帮她一起处置了那些觊觎她的人又何妨。
绮胭一抬头，正跟关山月探究的目光撞个正着，“你在看什么？”
“你跟柴明韬说的都是真的？”
她一时有些诧异，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你跟他说，若我当真有意，就不会让你继续在这脂胭楼栖身，那如今我想请你跟我离开这里，你可愿意？”
他的眼中饱和浓浓的期盼，她却惊怔在地。
离开这里，离开脂胭楼，这是她盼望了多少年的事情，能够大大方方地走出脂胭楼的大门，这是她无数次在梦里才敢想的事情啊！
可是，虽然赎身，是她心底最殷切的希望，从她重生的那一刻起，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赎身的事，可是当这样的机会真的摆在她的眼前，她却有些犹豫，真的要跟他走吗？
往事一幕幕在她眼前掠过，他种种的隐秘欺瞒便是扎在她心上的刺，怎能让她轻易释怀！
他将她拉下水，将她置于险地，却又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袖手旁观，是，他有他的苦衷，他有他的无奈，他有他的不得已，可她呢？
这一切，凭什么要让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去承受？
是，她想报仇，她做梦都想杀了那对禽兽不如的父子，她原以为他们的目的是一致的，他们是一个战壕里的兄弟，是盟友，可他却用实际行动告诉她，这一切都只是她一厢情愿！
她所谓的共患难，在他的眼里，那就是一场笑话！
她扑在他的怀里，哭得声噎气堵，原来她的心不是不痛，而是痛得麻木了，只能借着“他只是个路人”这样自欺欺人的借口来麻痹自己。
如今，她已然对他死心，再不想跟他有一丝一缕的关系了，他却跑来告诉她，他对她有意，他要带她离开这里，离开脂胭楼！
他早干什么去了！
“跟你离开，我凭什么跟你离开？你是谁？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我怎么跟你离开？”她狠命捶打着他的胸膛，将心中的激愤尽情地发泄了出来，娇娇弱弱的女子，便是卯足了全身的力气，落在他身上也是不痛不痒，可他的心却倏然一痛，将她更用力地搂在怀里。
“我就是个傻子，被你耍得团团转，到头来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今天来跟我说这个，我凭什么相信你，凭什么！”
他紧紧将她搂在怀里，力道之大，似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血肉中去，她雨点般落在他身上的拳头，明明软绵绵无一丝的力气，却似绵里藏针般，狠狠扎进他的心里，将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再次戳出一个个血窟窿。
“对不起……对不起。”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知道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可对不起又有什么用？
伤过的心，再不是当初完好如初，娇嫩新鲜的模样，她的心里原是有他的，他知道，可如今他却不敢肯定这颗心里是否还有他的位置。
“绮胭，跟我走吧，跟我离开。”他紧紧抱着她，似抱着最最稀世的珍宝，“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没保护好你，我太自负，也……太多疑，可我保证，我再不瞒你，什么都不瞒你。”
只要她肯跟他走，他愿意将自己的一切坦诚相告，可笑他萧灏泽虚活二十载，不信天，不信地，不信鬼神，到如今只信她一个，却不知她还肯不肯敞开心扉，信他这一次。
坦诚，他从未对任何人坦诚过，他的字典里若还有“坦诚”二字，只怕他早已死过无数回了，可今日他却想要对她坦诚，将他一切的一切原原本本告诉她。
得，他之所幸，失，也了无遗憾。
她却突然止住了幽幽咽咽的哭，一抹脸上的泪水，“你就不怕吴王世子日后找你的麻烦？毕竟你如今也算是吴王的幕僚，既入了吴王府的大门，就得考虑未来主子的心意吧。”
她的眼神儿有些恍惚，似是替他担忧，又似不信他的话。
“萧煊利？”他冷哂一声，不屑地“呸”道：“那日你下手够狠，我事后也没让他好过，如今他不过是躺在床上，空有一口气罢了，不过是一个活死人，就算再不满又能怎样？惹恼了我，我让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一想到那个畜生的暴行，他就痛恨自己当日的失误与无所作为，自她走后，他每日都在问自己，若是时光倒流，他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答案只有一个，他宁愿当时就抛开所有的责任和谋划，不顾一切地去杀了那个畜生，也不愿看她伤心欲绝的眼，哪怕会因此引来更多的侍卫，哪怕会因此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泄露了自己的形迹，哪怕是因此坏了自己多年的谋划，毁了自己处心积虑营造的一切，都在所不惜。
可惜时光不能倒流，他只能将一腔怨愤发泄在那个躺在床上的畜生身上。
“你对他做了些什么？”她又惊又疑，长久以来困扰她最多的，不是李文俊的卑劣无耻，也不是吴王的位高权重，而是这位既尊贵，手上有些许的权力，同时又荒淫狠戾，行事全无顾忌的萧煊利，毕竟前世他能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下手，那这世上就没有他不敢干的事！
可如今他却告诉她，她不用怕了，那萧煊利对她再也构不成威胁了，她心底的惊骇激动已让她无法正常的思考。
“放心，你给他留下的伤本就不轻，我不过是让廖太医在他的药里动了些手脚，从今往后，他都只能躺在床上做他的世子爷，一个只会喘气的活死人，别说刁难你我，就是睁睁眼的本事都没有了。”
廖太医？吴王的心腹太医竟然是他的人？
她惊异于他的坦率，曾几何时，他连自己的姓名容貌都不肯在她面前泄露一丝半毫，可今日怎么就这样痛快，连这样要紧的机密也毫不犹豫地告诉她了？他是真的要跟她相互扶持，共患难了？
“以前瞒着你，也是不得已。”他握着她的手，眼底满是浓浓的疲惫与哀伤，“我身上背负着太多的仇恨，太多的责任，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让我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更何况，那时我们初相见，我根本不敢把性命攸关的事告诉给一个刚刚认识的人。”
“那你如今怎么就敢告诉我了？”她想将手抽出来，却没有成功，他紧紧攥着她的手，便似牢牢攥住了两个人的未来。
他没回答她的问题，只低头在她额上轻啄一下，“你可曾听说过听风楼？”
听风楼？江湖上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听风楼？昆吾和含光他们一直喊他“楼主”，莫非，他竟跟这听风楼……
“没错，我就是听风楼的楼主。”他点点头，心底惊讶赞叹于她的聪慧。
“那吴王是想利用你来抓住百官的把柄，逼那些人替他卖命了？”
若是这样，那吴王之前的“礼贤下士”就好理解了，要是真能抓住百官的小辫子，那日后的朝堂上不说一呼百应，至少也是无人敢擢其锋，这可是一个无往而不利的大杀器啊。
“还不止。”他唇角含着一抹讥讽的笑，“吴王是有大志向的，他等了这么多年，早就等得心急了，如今，他希望那个目标能完成的更早些。”
见她一脸的疑惑，他轻轻揉揉她的头发，“他还想利用我来做一些百官也不好做的事，比如，釜底抽薪……”
釜底抽薪？
逼宫？谋刺？
她的心底豁然开朗，掌握住百官固然好，可若是那个竞争对手一时不慎，早早英年早逝，那一切不就更简单了吗？那个位子，舍他其谁？
若是心再狠些，还可以跟他前世的好儿子学学，来一出弑君逼宫，自是不用再在皇帝老爹的手底下辛辛苦苦地熬着。
“那你呢，你想怎么做？”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皇位的争夺对她来说太过遥远，也太过遥不可及，一座威远侯府，一个安阳公主已是她无法撼动的大树，更何况是那煌煌天威，她的母亲为什么含冤身死？前世里她为什么最终落得那样悲惨的境地，说到底，不都是一个皇权在作祟。
“你不用怕，我自是不会让他称心如意，如今我想要的东西已经拿到了，吴王如今还在做他的春秋大梦，你相信我，我们一定不会有事的。”他唇角含着一丝讥诮，用眼中的坚定告诉她，他绝不会让吴王得逞，可她的心却止不住发颤，可以吗？真的可以吗？他们真的能扳倒吴王吗？
“谁？！”
绮胭犹自惊疑不定的思忖着，他却突然一声大喝，将她往身后一掩，回身一脚踹在门上。
一个女子的尖叫声倏然响起，刺得人脑袋发胀，是红胭！
绮胭心中大惊，心底随即升起一股怒意，这个红胭还真是贼心不死，方才柴滟滟来闹事的时候，她就在自己身后使绊子，若非含光护着，只怕自己这会儿早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惨不忍睹了吧，如今，她又想做什么？
“又是你！”关山月一把掐住了红胭的脖子，将她拖进了屋里，他眯着眼，立时认出了眼前这人，正是当日想要给绮胭下药的人。
若非那日他接过那杯酒，替绮胭喝了，只怕绮胭就真的着了她的道儿了呢。
“你那么喜欢听壁角儿，给人下药，那今天我就成全你。”他危险地眯了眯眼，还不等红胭看清，已将一粒药丸塞进她的嘴里，抬手在她的下颌重重一拍，药丸倏地被她吞进了肚里。
“你，你给我吃了什么？”红胭惊慌失措地扣着自己的喉咙，妄想将吞下去的药丸给吐出来，可除了几口酸水儿，什么也没吐出来。
“不用白费心机了，要是这么容易就能被你吐出来，那我这些年在江湖上也算是白混了。”他冷笑一声，蹲下来盯着伏在地上狼狈不堪的红胭，“你不是喜欢给人下毒吗？今日我就让你也尝尝被人下毒的滋味儿。”
“你——”红胭口中“嗬嗬”地喘着，抬手揪住了他的衣摆，“把解药给我，把解药给我！否则……否则……否则我就去告诉吴王，是你……是你们害了世子爷，你们还想害他啊——”
红胭正揪着的关山月的衣摆，妄想威胁他把解药交出来，却冷不防被他一脚踹在身上，顿时疼得浑身冷汗直流，伏在地上再说不出话来。
“绮胭呐，方才是怎么了？栏杆儿刚刚修好，外头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可是磕着绊着了？那个天杀的，拿了老娘的银子，活儿还没干利索就跑了，叫老娘逮住他，看不扒了他的皮！”
楼梯“咯吱咯吱”，发出沉重的闷响，是吴妈妈上来了！
绮胭心中大急，看了关山月一眼，再看看地上趴着的红胭——不能让吴妈妈看到眼前这一幕，否则她跟他之前的谈话，可就瞒不住了！
他点点头，俯身在红胭脖子上狠狠一拍，随即将晕死过去的人往肩上一抗，“你自己小心，我回头再来找你。”
说完，也不待她答话，从敞开的窗口一跃而下。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釜底抽薪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