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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关于第一次打架 ...

  •   自从我们家买了电视,季爷爷家的黑白电视机就正式下岗,成了过往云烟。
      我妈对于坦克和霍瑟、季惟聚到我们家来这件事上颇有微词,一来她嫌麻烦,这群孩子到了少不得要招待,等他们走了要收拾;二来她是心疼电视,这电视从早开到晚,耗损多大呀!电费不用钱啊?
      但街坊邻里的,她心里再不高兴,脸上绝对不会表现出来一丝一毫。更何况,坦克他们都是人小鬼大,早摸清我妈的脾气了,打从一进门开始,对我妈的赞美就没有停过。
      “阿姨,您今天可真漂亮,这件衣服也好看。”苏坦的忽悠大法一启动,我都不忍心接着往下听,“您说,怎么会有您这样温柔漂亮的妈妈呢?我妈要是也像您一样,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在家看着她都看不腻。”
      一口一个您的,把我妈乐得找不到了北,还要强装镇定,“哪有呀!这衣服都是早些年的了!”
      霍瑟也是个见风转舵的马屁精,“您看,这衣服您穿上,根本就看不出是早些年的,您要不说,我还以为这是您今年新买的呢!”
      “吼吼吼!”我妈丝毫不动含蓄美的大声笑了起来,一改往日小抠的本性,张罗着为他们削苹果。
      季惟最简单,进门冲我妈行个礼,“阿姨,您好。”然后就乖乖坐在沙发上等着看电视,多余的话一句没有。
      简单明了,深得我心。趁着坦克和霍瑟忽悠我妈的当口,我小声问季惟,“吃瓜子儿吗?”
      季惟摇摇头,“不吃。”
      得,马屁拍在了马掌上!
      他们三个虽然会来我家看电视,但从不在我家吃饭,不管我妈怎么挽留,他们都会想出各种借口逃走,脚底抹油的本事绝对炉火纯青。我妈还不明白,甚至还反过来教育我说,“花小绯,你也学学他们,同样的年纪,你看看人家,都这么有礼貌,不随便在别人家吃饭给别人家添乱,你再看看你,都快长别人家了。”
      我没好意思戳破她,人家哪是有礼貌啊!人家那是嫌你做的饭难吃!
      你心里也够没数的了!
      过完了年,老爸和老妈开始正式上班,我们上午在我家看电视,中午去霍瑟或者坦克家吃饭,下午继续看电视,或者出去溜溜弯。
      所谓的遛弯,其实也是跟着季惟往小卖店的方向走。
      有时候也会遇到别的胡同的孩子,在别人放过的鞭炮里找漏网之鱼。霍瑟看得眼巴巴的,“咱们也去捡呗!”
      坦克斜了他一眼,“有点儿出息行不行?”又压低了声音说,“我家还有两挂3000响的啄木鸟没放,回头我把它拆了,咱们四个分。”
      “别让你爸知道。”季惟在前面面无表情的友情提示他。
      “放心吧,没事儿。”坦克没往心里去。
      我虽然像个假小子似的跟他们走南闯北上房揭瓦,但只有一点,我不敢放鞭炮。闻声立刻摇了摇头,“我不要,你们三分吧。”
      “那更好了。”霍瑟和坦克两个人笑得像是偷腥成功的狐狸。
      到了小卖店,推门一看,竟然遇到了熟人。是亮晶晶和他们那条街上的几个孩子,除了亮晶晶之外,其他几个孩子都明显比我们大上一圈,其中有两个应该已经上小学了。
      亮晶晶一看到季惟,眼睛顿时亮了,激动地叫道,“季惟!!!”
      她声音格外尖锐,把我吓了一跳,本能地冲到了季惟身前,将他护在身后。
      亮晶晶穿着一套粉红色的衣服,应该是过年新买的,不难想象,上面镶嵌了不少亮片。脖子上带着闪亮的钻石项链,每一颗钻石都有黄豆大,她梳了个马尾辫,还斜插着一个王冠型的钻石发卡,眉心用口红点着一颗红点。她本来因为见到意中人惊喜得一脸微笑,格外甜美,但一见到我,脸顿时拉得老长,一副晴转多云的模样。她还小声和身旁的高个子男孩嘀咕了几句,声音太小我没听清,有几句什么就是他之类的……
      季惟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似的,转身就去了柜台,从裤兜里掏出五块钱,“要四个笑脸雪糕。”
      季惟是这里的老主顾,店主早就认识他了,连忙笑嘻嘻地接过钱去外面拿雪糕了。那时候小卖店都是不配备冰箱、冰柜这一类高级设备的,有些需要冷冻的东西就直接放到外面保存,到了夏天就干脆不卖了。
      趁着店主出门的空当,那个和亮晶晶窃窃私语的男孩就大着嗓门叫道,“你就是季惟呀?”
      我本来没想注意他,他这么一嚷嚷,我就很自然的多看了他两眼。他穿着一件军绿色的上衣,深蓝色的裤子,裤子的膝盖已经破了,打着小布丁。他圆圆的脑袋显得很是憨厚,脸蛋被冻得通红。
      季惟见他一副带头大哥的口气,很是淡定地点了点头,“嗯。”
      男孩就皱着眉头说道,“我妹妹和你说话,你为什么不理人?”敢情他是亮晶晶的哥哥,给妹妹做主心骨来着。
      不过,这个问题就有点儿不太好回答了。
      你让季惟怎么说?说你妹妹很烦人?
      季惟低着头没回话。
      亮晶晶的哥哥一看,更不高兴了,上来就推了季惟的肩膀一下,“说话呀,哑巴了?”
      季惟还是没出声。
      亮晶晶的哥哥哼了一声,随手就掐住了季惟白皙的脸。
      他一动手,坦克就不干了,炸毛猫一样的冲过去跳起来一拳就雷在了他的脑袋上。亮晶晶的哥哥被打愣了一秒钟,待反应过来之后,直接扯住了坦克的脖领子。这一下霍瑟和季惟也都跟着冲上去了。开始明明是1V1的,最后却变成了打群架。对面除了亮晶晶之外,还有四个男孩,但我们这边却只有三个,他们又人高马大,坦克明显要吃亏,我一看,只能硬着头皮冲进了战场。
      事后我妈骂我,“癞蛤蟆上公路,硬装名牌小吉普;癞蛤蟆上铁轨,硬装大铆钉;癞蛤蟆上菜板,你给我装大片肉呢!!”
      我委委屈屈,哼哼唧唧地反驳道,“我不是癞蛤蟆!我是天鹅……”
      我爸也在一旁添油加醋,“你能不能时时刻刻记着点自己的性别,你是个女的!女的!女的!!你和一群野小子打什么架?当自己是花木兰啊?你爹有胳膊有腿,不用你替父从军。”
      我挺胸抬头,目光沉静,“女人能顶半边天,谁说女子不如男?”
      我爸明显愣住,“你这话都跟谁学的?”
      我指指一旁悠哉悠哉的老妈,“我妈说的。”我爸就眯着眼睛打量起老妈来,我妈被她看得发毛,“你看我干什么?难道是我教坏了姑娘啊?我难道没顶起半边天吗?这个家,我都快要全顶起来了!对了,你上个月工资少了十多块钱,你拿着钱干什么去了?”
      “咳……我去上个厕所。”老爸尿遁了。
      别看我们当时个头小,年纪也都不大,但打起仗来却谁都不惧谁,连踢带踹,连挠带咬,越打越乱套。原本我是在外围帮着扯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和亮晶晶的哥哥扭打在了一起,他本来就比我高,力气也比我大,扯着我的头发就把我撂倒在地。我看他凶神恶煞的,唯恐他对季惟不利,急中生智地抱住了他的大腿!
      大家注意,我抱住了他的大腿!
      在武侠剧里,一般出现的画面,就预示着主角大招放过,结果坏人毫发无伤,主角只能落荒跑路,但坏人穷追不舍。这时候就需要一个死炮灰,牺牲自己成全主角,抱住坏人的大腿,最好再凄楚地喊上一句,“你快走,别管我。”镜头拉近,给炮灰一个眼角含泪、绝望凄楚的哀伤表情……
      但一般这种炮灰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坏人一脚T下来,炮灰口吐鲜血,死不瞑目。
      亮晶晶的大哥甩了两下没甩开我,回头对着我的肚子踢了两脚,我咬着牙,更是死死的抱住了他。
      就在这紧要关头——
      说时迟那是快——
      就听啪的一声,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我只觉得额头有一团黏糊糊的东西流了下来,流过了我的眼睛,流过了我的嘴边。
      还是霍瑟最先反应过来,惊叫道,“花小绯,你流血啦!”
      得!女炮灰英勇挂彩!
      我当时一点儿都不觉得疼,也没觉得害怕,我满脑子都是死也不能放开手这样坚定的想法。最后还是店主听到声音,拎着雪糕跑回来,一见到我,顿时吓了一跳。再看亮晶晶的哥哥,手里还拿着凶器,碎了的罐头瓶。
      算你狠,竟然拿罐头砸我的头。
      之后的一切都是浑浑噩噩的。我不记得是谁分开了我们,不记得是谁送我去了附近的医院,不记得怎么进的手术室,也不记得怎么被推了出来。
      等我清醒的时候,季惟就坐在床边,脸色雪白雪白的,似乎吓得不清。季爷爷在一边也是一副自责不已的模样。我冲季惟嘿嘿傻笑,“没事儿,一点儿都不疼,真的。”
      没过多久我妈来了,她见到我,没先问问我的情况,开口就是责备,“你怎么搞的?血怎么流在了衣服上?这衣服可是过年新给你买的,沾上血根本洗不掉你知不知道?一天天就知道惹是生非,这下好了,脑袋也被开瓢了吧?你看我以后还给不给你买衣服!”
      说到最后,心疼的却是一件衣服。
      但不知为什么,在她唠唠叨叨的数落中,我却一下子就哭了,“妈……”声音格外委屈。
      我妈这才叹了口气,哀怨地看着我,“疼不疼?”她额头上全是汗,从单位往医院赶的路上一定急坏了。
      我摇摇头,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掉,磕磕巴巴地回答道,“不……不……不疼!”
      季惟看到我哭了,他在一边也跟着哭了起来,“阿姨,不是花小绯的错,都怨我。”
      我妈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傻孩子,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呀?”
      不一会儿我爸也赶了过来,见我眼睛通红,脑门上还包着纱布,吓得话都不会说了,“怎么……怎么回事啊?早晨不是还好好的吗?谁……谁给打的?”中国家长都有一个共同的理念,当孩子出了意想不到的情况,他们本能的会说,早上不是好好的吗?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好像上一秒好好的人,下一秒就不能出点特殊状况一样。
      老妈看了他一眼,“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你去问问医生,小绯严不严重,要住院吗?”
      老爸点点头,转身跑了,因为太着急,砰地一声撞到了门框上。
      我立刻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老妈无语地看着我,“这孩子,不知道是缺心眼还是少根筋。”
      等老爸再回来的时候,明显松了口气, “没事,缝了四针,医生说不用住院,回家好好休养就行了,等一周之后过来拆线。”
      老妈这下也放了心,“没事就好。”
      老爸似乎故意想要逗我,笑嘻嘻地说道,“不过医生说可能会留疤,完了!我女儿本来就这么丑,将来嫁不出去可怎么办?”
      我一听就急了。
      当时我还计划着长大了怎么嫁给小兵叔,一听说有可能嫁不出去,眼圈顿时就红了。
      老妈一见,忙安慰我说,“没事儿没事儿,别听你爸的,他逗你玩呢!”回身一记铁砂掌拍在老爸的肩膀上,“你能不能别吓唬她?你看把孩子吓的!”
      老爸嘿嘿地赔笑,“老爸逗你呢!”
      事关能不能成为小兵叔的妻子,我说什么都不能轻易相信他俩的话,“镜子呢?给我镜子,我要看看!”
      老妈一看我真急了,连忙说,“这是医院,哪有镜子呀,咱们回家照镜子行不行?”
      我眼泪顿时又掉下来了,这次可没装,是真伤心了。
      老爸一看自己犯了错,急忙安慰我,“别哭别哭,我们家小绯长得最好看了,将来肯定能嫁出去,好不好?你想吃点什么?老爸去给你买?想吃刀鱼吗?”
      我哭得正伤心,一听到刀鱼两个字立刻就停住了,本能地点了点头。
      季惟抹了抹哭红的眼睛,十分郑重地说道,“花小绯你别怕,要是真留了疤,长大了我娶你。”
      季惟呀……
      他虽然没有小兵叔看着那么帅,但他家有好多好多好吃的,嫁给他,那个零食柜就是我的了。
      我居然郑重其事的认真考虑起来。
      当天晚上,我成了家里的小公主。老爸为我买来了刀鱼,老妈居然超常发挥,把鱼做得没有那么难以下咽。季爷爷送来了两瓶山楂罐头和一套新衣服,他大概听说了我是因为保护季惟才受的伤,所以格外的愧疚,连连向我爸妈道歉。
      “街坊邻里的住着,何况他们几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这真不是什么事儿,您别放在心上。”老爸送季爷爷出门的时候说。
      坦克的老爸和老妈送来了一兜苹果,安慰了我几句。我小声问他们坦克呢?坦克妈叹了口气,“被他爸修理了一顿,目前还下不了床!”
      我急忙替坦克申冤,“这件事真不怪坦克,是亮晶晶他们先打的我们!”
      坦克老爸笑着说道,“这不是谁先动手的问题,打架就是不对!”
      我在心里嘀咕,“那我们也不能站着挨打呀!”
      没一会儿霍瑟跟着他爸妈过来,送了两袋奶糖。霍瑟还小声叮嘱我,“吃的时候给我留两块。”
      霍瑟也参与了打架,他妈见到他第一眼,没说别的,先把他里三圈外三圈的检查了个遍,确定没有受伤没有淤青没有划痕之后,才放心地松了口气。他爸原本还想教训两句,他妈在一边又嚷开了,什么儿子是我身上掉的肉,你骂他等于骂我,骂我等于骂我爸妈,你当初娶我的时候怎么和我爸妈保证的?再说了,儿子打架不还手,难道就站着挨打呀?他是你儿子还是沙袋?
      堵得霍瑟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真是同人不同命,坦克被修理得屁股开花,霍瑟却没事儿人一样。
      不一会儿听到消息的李国庆爸妈也过来了。
      感谢上帝,李国庆没来。
      李妈是我们248号最擅长八卦的一个人,人送外号小喇叭,整条香夏路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过了她的耳,用不了一个晚上,香夏路的人一准人尽皆知。
      我觉得小喇叭有点埋没了她的天赋,她比新闻联播厉害多了。
      她一进门,就开始说起了造事者的相关信息,“大名叫苏兴华,小名叫棒棒,是隔壁大庆副路的孩子,和老李家住对门,今年都上二年级了。他爸是锅炉厂的,和霍瑟妈是同事,听说老实巴交的,三棒子敲不出个P来,谁知道生出这么个惹是生非的儿子,他妈没个正经工作,身体也不好,偶尔打打零工,帮别人做做家事。”
      和李妈的能言善道相比,李爸就沉默寡言多了,他喝着我爸沏的茶水,偶尔才会说那么一两句,声音也小的跟蚊子叫似的。
      等她们走了,老妈就和老爸嘀咕,“他们家这话全让嫂子说了,李哥一句话也没有。”
      没多久,任爷爷家对门的方阿姨和方叔叔过来了。他们在我出生后才搬过来,两个人性格都很好,没多久就和胡同里的其他人打成了一片。
      他们带着动物饼干来慰问我。
      我妈还单独把方阿姨拉到了一边,“听说怀上了?几个月了?”
      方阿姨一脸羞涩地说道,“四个月了。”
      两个人就小声交流了一番怀孕后的心德。
      方阿姨和方叔叔前脚走,我家隔壁的张叔叔和张阿姨来了,他们的年纪比我爸妈大,女儿已经上高中了。
      张叔叔也是电力系统的,虽然和我爸不是一个局,但官可比我爸大多了。张阿姨在邮局工作,有时候会拿信封、明信片送给我们做礼物。
      “一回来就听说小绯受伤了,怎么回事啊?严重不严重?伤口在哪呀?缝针了没有?将来不会留疤吧?”张阿姨是个热心肠,关注的问题比我妈靠谱多了。
      等张叔叔和张阿姨走了,任爷爷、任奶奶和小兵叔过来了。
      这个时候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小兵叔,当时我虽然小,却极要面子,我怎么能用这么狼狈的样子见小兵叔呢?我恨不得把自己的脸藏起来。
      小兵叔拎了一兜橘子,还有几根香蕉,我一看到他,不知为什么,委屈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小兵叔笑眯眯地看着我,“听说缝针的时候都没哭,我们家小绯这么勇敢,现在怎么还掉眼泪了?”
      我特别喜欢他用我们家小绯来形容我,好像我是他们家人一样。我顿时羞涩地笑了笑,自然也不会哭了。
      见我受伤,任奶奶心疼得什么似的,又问,“是谁家孩子给打的?怎么这么野蛮?你们去找他们家理论了没有?”
      话音还没落,院子里就响起一个声音,“请问这里是老花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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