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衷》晨晓·萧遥

3、他

　　他耳边传来女孩细碎的喘息与哽咽，像是受了伤正在逃亡的小兽……他真不知道原来看《泰坦尼克号》真的会让女孩子一路哭到结局。在电影剧情越来越紧张的时候，本是可以忽略这些声音的，然而他微微侧过头，不期然地对上了一双淡金色的双瞳。
　　女孩的黄金瞳默然地暴露在黑夜中，照亮她苍白如死的脸颊，那双眼睛像是爬行类般死气沉沉，冰凉到毫无感情，衬得一张小脸……如妖似鬼。
　　他的心一下子被揪起来，冷汗从脖子后面冒出来，那凉意一路蔓延到整个后背，他的呼吸猛地止住，紧紧盯着面前微微侧过来的人脸，左手不动声色地按住了刀柄。
　　他常年养成了警惕的习惯，随时需要从枕头下摸出一把匕首来，再加上现在肩头匆匆包扎的伤口还火辣辣地疼着……危机感刺激着他的神经末梢，只要面前的人一动他就会拔刀抹了她的喉咙。
　　该死的……刚逃出了□□，又遇见危险混血种……还是在电影院这种地方，贸然出手根本控制不住事态，打击面太广。
　　他屏息凝视，大脑飞速运转着计算各种可能性，手一动，清越的刀吟声与电影女主角的哭喊一同响起，长刀出窍半寸，雪亮的刀光照亮女孩的半张脸，刀光中金色的眼瞳无喜无悲。
　　他看见一行晶莹的水那样的东西，从女孩园睁的眼中流下来，滑过消瘦的瓜子脸，滞留在下颌，那两道水痕在刀光下是那么刺眼……他默默长出了一口气。
　　黄金瞳女孩坐在他的左手边无声地哀哭，那样汹涌的泪水仿佛蕴含了深邃的痛苦，他一抬眼望进去，便能瞥见铺天盖地的孤独。
　　她此刻饱满的情愫并不输于银屏上流泪的女主角，她这是……灵视。

　　他小心翼翼地凑近了，近距离打量灵视中的少女，同时也挡住了别人的视线防止有人看见她眼中淡淡的金色。
　　刚刚他把她当做一个怪物，现在纯粹把她当一个女孩来欣赏的话，她无意是一个太美丽的工艺品——是那样漂亮的一张脸，眉目秀美清丽，皮肤带着玻璃娃娃那样晶莹剔透的易碎的质感，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人显然没有她漂亮，但眉眼之间倒有几分诡异的相似，尤其在此刻，女孩没有表情地沉默着哭泣，珍珠一样的泪水不断地流淌下来，却不动声色。
　　他恍惚间又想起了多年以前，那场灭世一样的大火，那个揪着他衣服不肯松手的孩子，那个哭得很静的女孩，在最后一刻，说……
　　“妈妈。”
　　他又出现幻听了么？
　　“妈妈。”
　　那属于少女的清清凌凌的哭音在他耳边响起，含了无比恐惧的眷恋与疼痛，像是溺水的孩子那样绝望——几乎是在一瞬间，刺痛了他的耳膜。
　　而同时响起的，是放映厅门口传来的的，属于成年男子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还有三间没搜。”

　　放映厅的灯光亮起，观众们纷纷抹着眼泪起身。唯有第三排中间的一对小情侣不动。女孩蜷缩在座位上泪眼朦胧地抽泣，男孩虚按着她的肩膀好声好气地安慰着，不时向周围不能正常通过的观众报以歉意的目光，大家纷纷回以体谅的微笑，自行绕道。
　　壮年男子在门口仔细地扫了一圈，男孩正好侧过脸去低声哄着女友，他穿着蓝色的针织的连帽衫，看身形就显得年轻稚气。
　　他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疼惜的表情，做出的口型很像男孩安慰女友的样子。
　　而此时，女孩像是突然恢复了意识，好奇地看着面前的男孩，迷蒙的眼神中露出温软的渴求来……越凑越近……几乎要抵在他的鼻尖，大有亲上来的意思。
　　他不动声色地微笑着，脸上甚至带了点贼兮兮的欣喜的意味。
　　扫到他身上的目光没有停留，再过了一会儿，只听见那敏捷而沉重的脚步声远去，清洁工已经推着小车扫垃圾来了。
　　他微微松了一口气。
　　“小姐，电影结束了。”他对马上就要亲上来的女孩说。
　　女孩猛地清醒过来。

　　她似乎被吓得要死，连自己絮絮叨叨的解释都没听清，她右手一阵乱摸，把摸到手的小半杯可乐呼噜呼噜一口气喝完，才像是定了心的样子。
　　“小姐……”他微微一挑眉，好笑地看着她，“你喝了我的可乐。”
　　女孩一脸“你在逗我”的懵逼表情，默默观察了一下手中的蓝色可乐杯，又艰难地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边……她拿起粉红色的可乐杯摇了摇，半杯带着冰碴子的液体发出了好听的响声。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女孩苍白的脸慢慢染上了漂亮的红色，她白白的牙齿咬住下唇，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赔……赔给你！”
　　他看着手中粉红色的可乐杯，含住被人咬得扁扁的吸管，呼噜呼噜地吸了一大口。
　　落荒而逃的身影似乎被绊了一下。
　　他的眼中就含了微微的笑意，随着冰可乐的清凉感漫延到五脏六腑，他肩头一松，整个人都瘫在了座位上。
　　“先□□交易，再逃命，再碰上妹子灵视……这个实践活动不给我A我就退学。”

　　电话响起，他瞅了一眼屏幕上跳跃的“搭档”二字，眼中起了一点微小的波澜。
　　“在哪儿？”对面的男声低沉清冷，“没被抓住吧。”
　　“一个小电影院里，差一点被抓了，还好有个妹子配合我。”他的话音吊儿郎当，脸上却毫无笑意，“学校要的货保住了？”
　　“保住了，已经交上去了……这次合作很成功，明天出来玩，算是庆功吧。”
　　他一愣，下意识拒绝，“这种小事，我就不……”
　　“别听他胡扯——六期游乐园卖打折票呢！四个人凑最低团体票，就比双人票贵一点儿。”对面突然换了明快的女声，微微上扬的语气酥软而甜美，“我和稚生还有芬格尔再加上你正好，你到了坐会儿再出去也行，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帮个忙吧同学，咱们都是学生会的。”
　　他听着女孩娇软的话音，沉默了一会儿，才笑着回答，“好啊。”
　　这话说得自然，连他自己都听不出来里面有多少失望。

　　走出电影院，又有电话打来，这次他看见来电显示，唇角才算是起了一点真心的笑意。
　　“大少爷，芝加哥好玩么？”熟悉的日语传到耳边，突然让他觉得无比放松。
　　“好玩……还刺激得很。”已经是灯火辉煌的晚上了，他慢悠悠地往旅店走，“未婚妻小姐找我什么事儿啊？”
　　下一刻，电话里传来女孩带了羞恼的“能不能正经点儿谁是你未婚妻”，他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唇角的弧线慢慢僵硬起来。
　　“好了我听明白了……那个女孩叫谷穗儿是吧。”他疲惫地叹了口气，嘀咕，“真是个土豪妞的名字——土，真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