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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华尔兹 ...

  •   孟桥安睡了午觉起来,从寝室一路跑到体育馆,今天正是双休假的日子,四下无人,体育馆里一片空旷的宁静。
      他突然听见了琴音。
      那是不急不缓的节奏,婉转的四个音交叠成完整的曲——仔细听来,主旋律只有四个音,第三个音由两个相邻的琴键同时弹出……重重叠叠,细细密密,反反复复,戴着某种朦胧的美感,让人莫名地熟悉。
      他穿过空旷的场地,寻找那微弱的琴音的源头,那单薄的琴音来自一架黑色的钢琴,谷穗坐在淡淡的阳光里,修长的手指在黑白双键上轻盈地挪移,她穿着一条领口开得很大的长裙,白皙修长的颈子下是锁骨的弧线,从侧面看过去,是令人心颤的线条。
      女孩垂着头弹琴,琴曲温柔而飘忽,重重叠叠的四个音,轻得像是一场梦。
      《the crisis》
      这是《海上钢琴师》的配乐,就是在这样的配乐里,钢琴师穿戴整齐,行走在诡秘的暗夜中。

      他悄然走到谷穗身边,她察觉到他的靠近,却没有停止弹琴,只是宁恬的侧脸上笑意浓了一点,好看得让人心痒。

      1900穿梭在三等舱里,在无数隐藏在黑暗中的面孔中,寻找他一见钟情的那个女孩。

      谷穗细长的鱼骨辫蜿蜒在腰间,每一根发丝都在阳光里纤毫毕现。

      1900找到了那个女孩,在微光里,贼一样地,吻了她。

      孟桥安微微躬下身来,小心翼翼地凑近了,近到鼻端能够嗅到轻轻浅浅的洗发露的香……他屈起手指弹在女孩的额头上,“别玩了,起来学跳舞。”
      “我就是想看看我钢琴荒了这么多年还能不能弹曲子。”谷穗揉着发疼的额头站起来,满脸失望地心说个笨蛋我在□□你诶个笨蛋……
      就这么满心懊恼地垂了头碎碎念,错过了男孩缩回手的一瞬间指尖轻颤的动作,与那张清秀的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张。
      “四个音的曲子,弹不好才有鬼了……”孟桥安低笑着损她,却微微错开了眼神,不与谷穗对视。

      “初学者不用想做太高难的动作,跟着我的脚步跳,能跟上就行。”孟桥安单手按住谷穗的腰肢,自然地握住了她的一只手,“向左。”
      “两个人永远脚对脚是吧……”谷穗低下头去看孟桥安的脚步,“诶呀!”
      “……踩的是我你叫什么?”头顶传来孟桥安气急败坏的声音。
      谷穗理直气壮地抬了头,说,“你硌到我了。”
      ……
      “孟桥安,华尔兹真的是你这么教的么?”
      “踩我那么多次我还没说话呢,你倒先恶人先告状。”
      “如果不是你教得不好,那么我这么灵巧的人怎么这么久还学不会?”
      “……你真是越熟越不要脸。”
      ……
      “谷穗儿——你踩我一下试试!”
      “试试就试试!”
      ……
      谷穗气馁地默默脸埋在的双膝之间,觉得人生都幻灭了。
      孟桥安不由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儿,你体重轻,踩我两下也没什么。”
      坦白讲,谷穗比起很多初学者来说已经算相当不错,然而初学华尔兹实在不是什么易事,如果有一个好舞伴带着也许还能加分,但孟桥安的水平也实在一般。
      谷穗拒绝理他。
      “你看,我以前最开始是学慢三的,折腾了两年才到现在这个水平。”
      谷穗对舞种完全没有认识,“慢三?是容易一点么?那么为什么我要学难的?”
      “……因为太简单的舞种卡塞尔看不上。”
      谷穗微微叹了口气,想了半天,恨恨地说了一句,“你等着吧,在卡塞尔这四年,我一定要让围着烤乳猪转圈这种舞风靡学院!”
      孟桥安失笑,一巴掌轻轻扣在少女头顶,“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在圣诞节露小腿吧。”

      过了一会儿,谷穗突然痴痴地笑了起来,脸上的沮丧完全消失不见,明朗的容色在午后的日光里发着微微的光。
      “你去找个伴奏曲子来放。”她戳戳孟桥安,“华尔兹的伴奏曲,别太难。”
      “你刚学还是听我的节拍……”
      “我让你去就去!”
      ——女人发起火来都那么凶么?
      当舒缓的舞曲响起,孟桥安还是不太懂谷穗到底在想什么,然而女孩只是微笑着看着他,眸光微亮,“你就当我跳得非常好,不用照顾我,你想怎么跳就怎么跳。”
      “这是我想你就能的么……”孟桥安低声抱怨,看着女孩闪烁的眸光,却依稀明白了她的自信从何而来,“开始!”
      刚开始谷穗还是有些勉强,孟桥安叹了口气刚想说停,谷穗突然贴着他的脚尖稳稳地转了一个圈——他还没教她转圈。
      谷穗从那一刻开始仿佛醍醐灌顶,接下来的每一步竟是无比精准地踩住了节拍,海浪一样的长裙下摆盛开在他眼底,是一朵开得无比圆满的花。
      每一个在他记忆中的舞蹈动作,教过谷穗的,没教过谷穗的,都在她身上有条不紊地展现,哪怕姿势未必正确,但时机和节奏却完全吻合他跳舞的习惯,甚至不用他眼神暗示,谷穗就知道在下一个重音处开放式自然转,女孩旋回来时,雪白的裙摆如花瓣一样无声地盛开又合拢,再握住她的手时只觉得手心的触感细腻如凝脂。
      谷穗的舞蹈给他的感觉不是优雅美妙,而是契合。仿佛两个人并肩共舞了很多年,是左手对右手一样的熟稔,那种源自灵魂的契合,实在难得。
      在舒缓的舞曲中,两个人在整间舞室里画了一个大大的圆。终曲的余音中,谷穗做完最后一个倾斜摇晃的动作,冷不丁感觉到腰上一沉……
      “我|靠!”女孩细细的嗓子里爆发出一声惊愕的粗口。
      ——竟是在最后一个音被男孩抱起来,脚不沾地地旋三圈。

      “你现在就像只刚从水里爬出来的猫。”
      谷穗死死地抠住孟桥安肩膀上的衣料,白着脸浑身哆嗦,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了一句,“你能不能……按套路出牌。”
      “谁告诉你我的套路是什么了?”孟桥安笑着反问,把谷穗抠在肩头的爪子扒拉下来。
      “反正不是一句话都不说就把女生甩起来转圈吧——一圈不够还三圈!这玩意儿是华尔兹么?过山车吧!”
      “我看电影里有这个,也不知道是华尔兹还是斗牛舞……我之前也没和你说要怎么跳,你怎么就知道我的步伐还能跟上呢?”
      这就是问她怎么进步这么快了。
      谷穗捧起脸来弯起唇角,双眼晶亮无比,“我聪明啊!”
      那样理所当然的自恋腔调,引得孟桥安笑得开怀,之后认真起来,“你那个侦察型的精神系言灵竟然还能在舞场开外挂么?”
      “只要认真一点,就能知道你对我的下一个要求是什么,最开始还要反应一下,之后就感觉我俩精神力黏在一起了,舞蹈动作什么的都是跟着感觉走……”女孩笑出一口漂亮的小白牙,“帅不帅!”
      没想到孟桥安摇了摇头,“也就是碰上我,不然你也只能磕磕绊绊地跟上——我的言灵也是精神系的,精神力比一般混血种更强也更外放,所以你才感觉能‘黏在一起’,要是舞伴一个正常人,估计你还是要把人家踩到死。”
      谷穗一愣,心说原来作弊不行我还得继续踩脚练么……之后她又笑起来,带着某种认真的决然,一字一顿:
      “没关系,我只和你跳舞。”
      只见天边最后一线夕阳缓缓湮灭在黑暗里,那一点细微的光落在女孩的侧脸上,在眼睫处点下唯美的光晕。
      孟桥安悠悠道,“还不累的话,我带你去个地方看夜景吧。”

      “A级二年级生孟桥安,B级一年级生谷穗,请说明申请进入钟楼的理由。”
      “看夜景。”
      谷穗推了孟桥安一把,还没等她骂他连理由都不会编,耳畔又传来了诺玛的声音。
      “得到许可,欢迎光临钟楼。”
      孟桥安推开门,只见木质的楼梯暴露在盏盏充满优雅古意的油灯的光晕里,像是旧时代的坚守着的残余。
      谷穗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了某种“场”,带着近乎哀凉的的味道,是孤独还是静默?或许这两者并没有区别。
      “这里住着谁?”
      “守夜人……所以我刚刚让你站在摄像头前面啊。”
      谷穗疑惑地挑了挑眉,突然想起卡塞尔论坛上的防狼法则——远离老牛仔腔的副校长。
      女孩愤怒地推了男孩一下,男顺势握住女孩的手。那木质的楼梯窄得只容一人通行,踩上去有微妙的吱呀声,细而轻。
      孟桥安牵住谷穗的手拉她上楼,女孩的掌心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有湿热的滑腻触感。
      谷穗看着两人相握的手掌,眸光在幽暗的灯光里显得晦涩不明,笑得甜美又带了点苦涩的人意味。
      ——其实我们之间的关系,和情侣相比,不过是一句话的距离。

      她听见鸽子咕咕的叫声,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幽暗的光线中,无数雪白的鸟儿正好奇地打量着她。她伸手过去,一只鸽子扑棱扑棱飞过来,落在她手心里盯着她瞧,发现她没有喂食的意思,又扑棱扑棱地飞走了。
      孟桥安就在这时候推开了钟楼顶层的侧门。
      夜风迎面而来,吹起谷穗腮边的长发。女孩在微痒的触觉中微微笑了笑,抬眼间只见这个校园里灯光如海,从宿舍到餐厅再到体育馆,一路上灯光绵延,单薄却并不孤独。
      整个学院坐落在群山之中,是黑暗的群山间唯一的光源。
      他们站在光源的正中间。
      那一刻谷穗微微偏过头去,猝不及防地对上孟桥安飘忽的视线,男孩从容地勾起一个漫不经心的弧度,美,不胜收。
      那一点情绪的元素落进女孩眼中,有愉悦,有温柔,有那些所有该有的情感,唯独没有她想看到的东西。
      唯独没有,她最最熟悉的,每天绽放在自己心里的,那一点点复杂而单纯的感情。

      钟楼的阁楼上,正放着1952年的《正午》,老牛仔穿着一身花格子衬衫,像个土豆一般躺在沙发里,手里的一瓶啤酒晃晃荡荡,对面的老人穿着黑色的西装,上衣口袋里插着一支鲜红的玫瑰,仿佛参加葬礼。
      “非常难得的混血种,很强的精神力。”守夜人喝了一口啤酒,“最重要的是人长得很漂亮,真是难得的女学生。”
      “你的重点是在后一句话吧。”
      “不不不,前一句。”守夜人解释,“你要知道,炼金术的实质,是把物质‘杀死’再令其‘重生’,四大元素莫不如是,唯有第五元素精神不同——精神元素是不死的,只是在活的世界里太游离也太稀薄,也是‘戒律’最难以压制的元素。”
      “你的‘戒律’压制不住她的言灵么?她的血统并不高。”
      “你能握住石头,但你能握住流水么?精神系的言灵,一向是超越血统的存在。”守夜人说,“这两个学生的言灵都很特别,不过我还是对那个漂亮的小姑娘更感兴趣。 ”
      “的确——我作为屠龙者更喜欢孟桥安的言灵,而作为炼金术师的你显然更喜欢谷穗的言灵。”昂热笑了笑,目光悠远,“不过作为教育家,我希望这个女孩能活得长一点。”
      守夜人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五十年前的那个漂亮的西班牙姑娘是怎么死的?”
      “瞎了之后在‘精神’紊乱的刺激下自杀了。”昂热淡淡道,“这种言灵的持有者,生来就是混血种的工具。”
      “听起来真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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