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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海上钢琴师 ...

  •   午后的日光满是某种浅色的温暖,落在少年修长的十指间,显出些微的干净透明的质感。孟桥安看着自己指尖的阳光,又看了看身后萎靡不振的少女,脸上露出点点阴险邪魅的笑来,下一刻,墨绿色的天鹅绒窗帘严严实实地遮住了窗外的阳光,将屋内所有的一切,都划分到了一个私密的空间里。
      ……哦我亲爱的读者你们在胡思乱想什么呀?
      “我们不应该在寝室里一边吃爆米花一边看电脑么,为什么要跑到这个鬼地方来看投影啊……”谷穗懈怠地趴在桌子上,手边一桶大大的爆米花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她咽了咽口水,艰难地把目光转移开来。
      孟桥安快步走回谷穗身边,毫不客气地抓了一把爆米花塞进嘴里,“在寝室里用笔记本看小屏幕当然比不得用大屏投影。这间教室拢音效果还不错,比起电影院也差不了多少。”
      谷穗依旧懒散地趴在桌上,白嫩的脸颊被桌面挤压成一个可爱的弧度,她略带阴险地磨着牙,“爆米花——我的。”
      “可乐还是我的呢。”孟桥安又抓了一把,随手把大号的可乐杯朝谷穗推了推。
      谷穗哼了一声,气鼓鼓地撇了嘴。
      ——忘掉可乐我们还能做好盆友。
      这一切来自前天周易教授的脑洞,老人家一直走在时代前沿,莫名其妙地让孟桥安和谷穗看个电影写观后感,要求运用龙类心理推演学的知识,至少八个角度全面解析。
      片名叫《海上钢琴师》,据说是一部逼格很高的意大利文艺片,影片结局男主的长篇独白最是经典,充分体现了人类诡异地脑回路,也是周易重点要求的部分。
      当然对于谷穗和孟桥安这两个电影盲来说……提到电影什么的就是一个大写的“啥?”。
      “说好了我二你六,别抵赖。”谷穗瞟了一眼正在放开头的屏幕,抓了一把爆米花慢慢地嚼着。
      “明明是你三我五吧,本来该四四分的,我当师兄帮你写一个角度,再得寸进尺可不是好姑娘了。”孟桥安马上反对,一个角度的解析可至少是几千字的量,“谷穗你可还欠我一顿饭呢。”
      “你还没带我逛完学校呢,差评!”女孩抬起手腕,修长的两指敲了敲桌子,“专业课我才学了多少……好多理论根本不知道怎么写啊怎么写——你不多写谁写?”
      孟桥安刚想开口反驳,就看见女孩双手托在腮边摆了个“你看我那么可爱那么萌”的表情,那双水洗黑曜石一般亮的双眼水汪汪的,像是一只卖乖的猫,明知道她不怀好意但还是忍不住迷了眼睛。
      “男生诶——师兄诶——孟桥安诶——帮我写啊嘞嘞!”
      他瞪着她看了几秒,终究还是如常地举手投降,伸手恨恨地捏捏女孩白嫩的脸颊,她果真是猪肘子吃多了,手感格外好。
      “下不为例。”

      这是一艘关于船的故事。
      一个胖船工在船上的餐厅里捡到了一个刚出生的婴儿,那是个漂亮的白种男孩,那是二十世纪的第一年第一个月,于是那个孩子叫1900。
      小孩子真是个很可爱的玩意儿,1900一个字一个字念报纸问妈妈是什么,老爹正经地回答那是一种马;1900偷蛋糕被发现了就把蛋糕丢在了船长身上;1900……哦天啊这个奇葩的名字……1900的老爹死掉了……他第一次弹钢琴。
      那个孩子音乐的能力与生俱来,甚至在没有人教导他弹奏的时候,他的音乐也足以令人如痴如醉。
      于是长大后的男主成了一个钢琴师,人们围在他身边跳舞,女人跟着男人的脚步移动,时而旋转,舞姿轻盈,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明朗的笑意来。
      “跳舞、聚会、沙龙……这群欧洲人真会玩儿。”谷穗吃着爆米花嘀嘀咕咕,“咱们在老家一年到头都不知道出去玩什么,好不容易到了一个自由奔放的国家还被空投到山区里,说好的游乐园呢?音乐会呢?泡吧呢?交谊舞会呢……还不如上个世纪趴在船上玩得high。”
      “狮心会那群杀胚一向不举办娱乐活动,听说以前学生会倒也组织过舞会,不过换了最近这个懒懒散散的主席就不搞这些了。”
      “说起来跟着你进学生会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主席是谁。”
      “苏淼那个懒鬼咯,他和源稚生的那个寝室就像懒癌隔离所,源稚生能把语言功能退化掉,苏淼恨不得长在床上。我记得他当学生会会长还是因为抽了个下下签。”孟桥安想想大一入学苏淼一脸懵逼地抽了个“新学生会会长”的签子,不由露出浅浅的笑来,“不过好像最近在计划着说圣诞节要举行一个晚会的。”
      “挨个发圣诞礼物么?”
      “是把大家召集到安倍馆举办圣诞晚会,华尔兹啊探戈这类交谊舞,大家聚在一起玩玩。”
      谷穗郁闷地把脸埋在手心哼哼起来。
      “放心,晚会的费用学校来报销,一般是自助餐,蛋糕和猪肘子随便吃。”
      谷穗继续哼哼,“重点是猪肘子么?重点不应该是少女美丽的礼服裙下纤细的小腿么?不应该是漂亮的舞步么?不应该是男生女生跳着跳着来一个唯美的下腰接吻么?”
      “那你这一脸完犊子的表情。”
      “真正的重点是我不会跳舞……不管是慢四还是华尔兹,还是两个人抱在一起扭来扭去的什么舞……我都不会啊——”谷穗瞪着屏幕里跳舞的男女,“我就会一种——大家手拉着手转圈踢腿,最好中间架着篝火,火上旋转着烤乳猪。”
      孟桥安在脑海里构思那个场景,想着想着,不由失笑。
      “算了吧,让你围着烤乳猪跳大神?这就是暴殄天物了。”孟桥安虚揉了一下女孩的发顶,说,“你还是准备好露小腿的裙子,准备跟着我转圈吧。”
      “咦!你会跳舞?”谷穗竟然一脸鄙夷,“娘炮!”
      孟桥安正儿八经地清了清嗓子,“相信我,抱着漂亮姑娘转圈有益于身心健康。”

      按照谷穗小学时代那几年学琴的经历,弹钢琴应该是看着琴谱练之后背着弹,然而1900的音乐竟然真的是来自现场的灵感,他向朋友描述每一个观众的内心世界,契合的琴音从指尖下潺潺流出,行云流水……别说琴谱,他连琴键都不看。
      “这货要是个混血种,那么他的思维啊,天赋啊就好解释了,怪不得老师让我们看这个,喏你看看——血之哀、隔离心理、伊戈尔式联想能力……”谷穗赞叹道,“这要是个混血种,言灵估计是精神类的,估计和我的差不多,集中注意力就能感知别人的精神状态。”
      孟桥安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没说话。
      “似乎精神系的言灵受戒律的影响少一点呢,我觉得我平常集中注意力就能看见精神元素,电火花一样。”谷穗轻声说,“我记得老师给我看过我的档案……这种言灵叫……”
      “言灵不要随便和别人说。”孟桥安打断她,“记住了,如非必要,不许说。”
      “你又不是别人。”女孩嘀咕了一声,却也乖乖地闭嘴了。
      孟桥安的目光悄然浮在了少女的头顶,又缓缓集中在女孩侧对着他的白净脸颊上,眼中一丝笑意也无,反而是沉沉的凝重。
      能看见精神力波动的言灵,要么是四大元素言灵的变异延伸,要么就是——血统来自日本。
      这就是她特殊的原因么?

      1900隔着窗子看见了那个清秀的女孩,那一刻激扬的琴音归于低柔,宛如漫过心头的暖流,那种暖意一寸一寸地蔓延开来,哪怕对音乐无感的孟桥安都不由动容。
      1900的目光在小小的窗子上游移,女孩的脸映在他眼底,化作音符。
      谷穗突然叹了口气,突然问:“原来爱上一个人是这么容易的事情么?”
      “爱有什么难呢?难的是动心后来的事。”孟桥安盯着屏幕,随口说,“这种事情,看一眼就够了。”
      他顿了顿,又解释,“这是芬格尔说的,所有的爱情都是一见钟情,哪怕日久生情也是在漫长的相处中的一瞬间动了心。”
      谷穗侧过眼睛,晦涩的眸光扫过孟桥安的侧脸。这里黑暗的环境真是天然的保护,和明亮的屏幕相比,她的目光是太暗淡的存在。
      ——你已经遇见我那么多天,看了那么多眼,够不够一次动心呢?
      原来终究还是有些话,她说不出口。

      后来所有人都离开了那艘船,那艘船本身也要毁灭。1900和六吨半的炸药坐在一起,对来找他的朋友说,对不起我不属于陆地。
      他们终于等到了那场经典的独白。
      “我那时穿着大衣,感觉也很棒,觉得自己是个大人物,然后我就要下船去。放心!完全没问题!可是,阻止了我的脚步的,并不是我所看见的东西,而是我所无法看见的那些东西。
      “你明白么?我看不见的那些——在那个无限蔓延的城市里,什么东西都有,可惟独没有尽头。根本就没有尽头——我看不见的是这一切的尽头,世界的尽头。
      “拿一部钢琴来说,从琴键开始,到结束。你知道钢琴只有88个键——随便什么琴都没一样!它们不是无限的,在琴键上制作出的音乐是无限的。这才是我所生活的世界。
      “你把我推到舷梯上然后扔给我一架有百万琴键的钢琴,百万千万的没有尽头的琴键,那是事实——它们没有尽头。那键盘是无限延伸的。然而如果琴键是无限的,那么在那架琴上就没有你能弹奏的音乐,你坐错了地方,那是上帝的钢琴!
      “天啊!你……你看过那些街道吗?仅仅是街道,就有上千条!你下去该怎么办?你怎么选择其中一条来走?怎么选择‘属于你自己的’一个女人,一栋房子,一块地,或者选择一道风景欣赏……选择一种方法死去。
      “那个世界好重,压在我身上。你甚至不知道它在哪里结束,你难道从来不为自己生活在无穷选择里而害怕得快崩溃掉吗?
      “我是在这艘船上出生的,整个世界跟我并肩而行,但是,行走一次只携带两千人。这里也有欲望,但不会虚妄到超出船头和船尾。你用钢琴表达你的快乐……但音符不是无限的,我已经习惯这么生活。
      “陆地?陆地对我来说——是一艘太大的船,一个太漂亮的女人,一段太长的旅行,一瓶太刺鼻的香水,一种我不会创作的音乐。”
      谷穗突然看懂了这部电影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看懂了1900的痛苦,那种面对广袤无义的世界近乎战栗的惶恐,感同身受。
      “原谅我,朋友,我不会下船的。”
      她想起那个夜晚,叶山浅说“你不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那时候回答说,“我能。”
      可她还是走出来了,为了一个人。

      “他终究还是死在了自己的恐惧里。”孟桥安叹了口气,评价说,“那种对船的依赖和赤子之心,是他天赋的来源,也是他的死结。”
      “他曾经有机会的,是的,有机会的。”谷穗低声反驳说,“你相信么?他和他喜欢的女孩分别的时候,如果那个女孩子能握住他的手要他下船,那么他无法多想,甚至无法恐惧——他会下船的。”
      “你怎么知道呢?我想他注定了要死在自己的固执里,哪怕外界给他的吸引力再强也无法突破他心底的桎梏。”
      “可是人心的力量很强大,能强大到让一个人为了虚无缥缈的信仰而死,也能强大到让一个人为了爱情而冒险踏上自己从未走上的陆地。”谷穗的脸上绽放出一点苍白的笑意来,“我知道的……我就是知道。”
      一行珍珠样的晶莹泪水无声地划过少女清丽的脸颊,她说喃喃重复着一句“我就是知道”,那语气轻到梦呓。
      不再笑的时候,她的模样竟然美到了极致,某种哀而静的空灵的丽色肆意地漫过他的双眼,几乎攥紧他的心脏,压制住他呼吸的能力。
      “我就是知道……”她喃喃重复说。
      为什么你会知道呢?
      孟桥安几乎控制不住心里那种汹涌起来的疼痛,他想他是明白了,却又还不明白……他只是不喜欢看谷穗哭,这一刻他脑子里再也没有旧年的回忆,只剩下某种近乎无力的心疼。
      他下意识抬起手,从女孩背后绕过去,虚按在她的肩头,是太迟疑的搂抱的姿态。
      他闭上了眼,被攥紧的心脏艰难的恢复了跳动,被压抑的呼吸丝丝缕缕地露出一点点艰涩的喘息。
      之后缓缓地放下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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