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以后》盛淮衣

2、请帖

　　晚饭的时候，戚宴直接叫的外卖。戚宴压根就不会碰厨房，一直都是自己做饭给他吃。涂画偷偷地看了看冰箱里满满的新鲜食材，心疼地叹了口气，多浪费啊。
　　戚宴点的是川菜馆的外卖，他坐在桌前吃饭的时候，涂画就眼巴巴地趴在旁边看着。对方仰头喝水的功夫里，涂画飞快地从饭盒里捏了一块辣子鸡丢嘴里。然后砸吧砸吧嘴巴，没什么味道。
　　他现在就连基本的味道也尝不出来了。
　　倒是戚宴，放下水杯后，就目光古怪地盯着餐桌的右侧，辣子鸡上掉落的红油一路延伸，最后诡异地戛然而止。
　　涂画双手背在身后，腾地一下站得笔直，脸上还带着差点被抓包的侥幸表情。手指上沾了一片红油，也没敢溜进卫生间里去洗掉。
　　吃完饭以后，涂画就很不安分地在屋子里上蹿下跳起来。他光着脚丫踩在柔软的沙发上，在戚宴注意到沙发上那块不正常下陷的前一秒，又飞快地从沙发上跳了下来。
　　终于等到了戚宴翻出换洗的内裤去洗澡。浴室里水雾蒸腾，热气夹杂着水声从虚掩的浴室门缝里流出来。涂画小心翼翼地把浴室门往里推开一点……再推开一点……
　　眼看着已经推出自己能挤进去的空间了，就发现戚宴轻轻“啧”一声，毛巾往肩头一搭，从喷头下走过来，直接将疑似被风吹开的浴室门重重地甩上了。
　　险些就撞到鼻子的涂画：“……”
　　不过，现在他满脑子里都是刚才匆匆一瞥，看见的戚宴身上的大好风景。透明的水滴接二连三地顺着对方漂亮紧实的腰部线条一路往下滑……涂画捂着鼻子，晕乎乎地进了自己的卧室。
　　还没死的时候，即便戚宴因为明星的工作很少回家，涂画还是和他有分开的卧室。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趁着戚宴在书房里工作的时候，涂画极为嚣张地在戚宴的床上滚了一圈，将原本平整的床铺滚得皱巴巴的。
　　他爬下床仔仔细细地帮戚宴铺好被子，蹭进被窝里躺下后又开心地发现，被子并没有隆起来一块。
　　涂画自觉地滚到角落里，裹被子里等着戚宴来睡觉。结果等了好久，也没有把人给等过来。
　　涂画只好掀开被子跑出去看。戚宴坐在灯下埋头写什么东西，背脊挺得很直，脸上却有些不耐烦。涂画凑过去一看，发现戚宴是在写葬礼的请帖，还是自己的葬礼。
　　若放在以往，戚家一旦有什么丧事，写请帖这事怎么都不可能让戚宴来做。更何况，戚少爷也不会去做这种麻烦事。
　　眼下这情形，多半还是戚老爷子逼着他做的。毕竟涂画还在的时候，戚老爷子就因为涂画父母和戚宴父母的关系，对涂画比戚宴这个亲孙子还要好。
　　涂画记得很清楚，以前帮同事家的小女儿要签名时，就发现戚宴的字写得特别丑。更何况，那签名还是经纪人特地找人给他设计的。
　　涂画往边上放地那堆请帖上看去，压在下面的那几张请帖，上面的字还能看得出来是一笔一划仔细写下来的。只是越到后面，字就越发潦草并且了没了完好的形状。一眼就能看出，写字的人有多没耐心。
　　涂画又叹了口气，只怕这样的请帖拿出去，虽然保住了戚宴情深意重的名声，却会让戚家搁不住家族面子。最重要的是，一旦被人拍了丢到微博上，大概会让一堆女粉丝幻灭的吧。
　　戚宴很快就写完了剩下的几张，将桌上的请帖一股脑塞进旁边的大信封里，就关了灯去卧室睡觉。涂画犹豫着看一眼桌上的信封，就啪嗒啪嗒地跟着去了。
　　进了卧室，戚宴的目光落在铺好被子床上时，顿了顿。随即转过身脱掉上衣，随意丢到旁边的椅背上。他之前半个月都没住在这里，白天进卧室时也没怎么留意，也就没发现床上的不对劲。
　　虽然，直觉上总觉得有哪儿不对。
　　涂画还真不知道戚宴睡觉时喜欢脱了上衣睡。他在家里时，对方总是一身长衣长裤裹得严严实实。
　　戚宴背对着他脱衣服的时候，涂画就飞快地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张脸来。丝毫不觉地戚宴关掉灯，掀被子上了床躺好，却没有按照涂画预想中那样，平躺在空荡荡的另一边，而是直直地朝他压了下来。
　　涂画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身体穿过自己，躺在了床上。这感觉，就像是看3D视频时，两个重叠在一起的人物模型穿模了。怎么想怎么奇怪。
　　涂画龇牙咧嘴地往旁边滚了过去，安静地躺在戚宴的身边。戚宴关了灯以后，他无法看到自己是不是摸到了戚宴，也感觉不到来自对方的体温和呼吸。涂画失望地缩回了手。
　　睡到半夜的时候，涂画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来。回头看闭着眼睛睡得安然的戚宴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管自己弄出多大的动静对方都不会听见。
　　他一路摸到书房里，将书房的门从里面锁上。打开最暗的灯光，将信封里的请帖和多余的空白请帖都摆在桌上。瞧了一眼桌上连笔帽都没有盖上的水笔，涂画又从抽屉里翻出一只钢笔和一瓶墨水来。然后对着戚宴写的请帖，又仔仔细细地誊写了一遍。
　　涂画的钢笔字是从小练到大的，比起戚宴那歪歪扭扭的草书，不知道好看了多少。但即便是这样，涂画还是一笔一划落得极谨慎。
　　写到桌上的时钟又绕了两圈，墨水瓶里的墨水也矮下去了小半，请帖才写完。涂画将自己写的那一沓放入信封里收好，又细心地翻出打火机将戚宴写的都烧掉。然后才收拾好书桌，摸回了戚宴的卧室。
　　隔天早上，戚宴拿着鼓鼓的信封出门时，压根没意识到里面的请帖已经被人给掉包。到了老宅里，他看也没看就将信封交给了老管家。然后被戚老爷子叫上了楼，简单说了说葬礼筹备的事。
　　涂画自然也想跟着戚宴出门，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了整间公寓内。连门都出不了。
　　回想起自己醒来时，不仅没有消失，还从城郊的高速公路上到了自己家里。涂画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自己这样的存在，多半是跟自己生前对戚宴的感情有关。
　　所以，在死了以后，他又一次回到了戚宴在的地方。并且，大概会永远地被困在这个只有戚宴的地方。
　　他就像日本志怪小说里的地缚灵那样，只是缚住他的，不是自己生前和戚宴同居的这间公寓，而是戚宴本人。

　　字数的短小=更少的错别字=更持久的日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