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记》如意锦

5、大约在冬季

　　工地快封顶了，赵铁柱也有两三天会是空闲的。

　　每每此时，他会站在大街边上看从大学城里出来的女大学生三五成群得结伴而行。他很想念姐姐，不知道姐姐有没有想念他。

　　工友们见到他这种样子，说他眉眼不正，一肚子的下作想法。此时，他已经学会对他们的侮辱视而不见了。

　　这半年多下来，赵铁柱长得越发丑了，不对，不是长得，是被生计磨砺的。

　　天气越来越冷，赵铁柱开始害怕了，真的去大桥底下看流浪汉了。那些人衣衫褴褛，跟他一样；食不果腹，跟他一样；有一点不一样，赵铁柱心中有希望，有一股暖流，它会在自己心乱如麻时给予安慰。

　　赵铁柱在小卖部给赵玫打了电话，他们宿舍有电话。

　　没人接，或许是她们上课去了。在赵铁柱第四次打电话时，终于有人接了，冷冷告诉他，没这个人。

　　赵铁柱无计可施了，失魂落魄得在工地里走来走去，干活也没有力气了。本来就靠这么点希望支撑着，现在希望都不理他，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以及该干什么了？

　　老周瞧着赵铁柱工作没效率，过来问他是怎么一回事。

　　赵铁柱哆嗦着身子，不住得往手上呵气，他冷，老周看不见，只说工作的事，鼓励他加把劲，马上就能完工回家过年了。

　　赵铁柱一个字都没听进去，问老周为何他给他姐姐打电话，她不接。

　　这种事情老周怎么知道，他白了赵铁柱一眼，道：“打电话不接，那你写信过去呀！想我当年追我媳妇的时候也是这样，跟她说话她不理，只有给她写信，这样她才会心满意足。”

　　“工头，有用吗？”赵铁柱有点怀疑。

　　老周最讨厌赵铁柱的一点就是别人都喊他老板，只有他喊自己工头。什么工头，多难听，像剥削阶级似的。他抽着烟，一脸持重得说，“铁柱，你这思想觉悟不够啊。”

　　啊？赵铁柱一脸的懵懂。

　　老周摆摆手，让他赶紧去干活，自己懒得理睬这个傻帽了。

　　三天后，赵铁柱写出了一封信，很长很长，从家那边的一条小河开始写，夏天他总是在里面摸鱼、洗澡，然后写后山的果林，是村里张书记家的，他经常去偷摘。有一回被逮着了，还是赵玫把哭哭啼啼的他领回家。

　　赵铁柱写着写着就发现这是写给自己的一封信，他在记述他从小的故事，原来小时候这么好玩，现在就不是这样了。

　　他停下笔，开始思考现今的生活。

　　昏暗的灯光下，赵铁柱挤在工棚里写信，工友都不爱理会他，只会取笑他。他很想回家，但工资还没有拿到，不能回家。

　　因为没有拿到工资，所以他也没有钱买棉衣。

　　姐姐，你有钱借我吗？

　　赵铁柱最后终于说到了要点，他把信纸折起来，用浆糊黏好，然后贴上邮票。

　　一封信，带着他的思念，他的困惑，从绿皮信箱中游走，不知道它要飘到哪去。只晓得日后赵铁柱每天都在等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