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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工棚岁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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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之时,赵铁柱听见有女人的哭声,还有砸东西的声音。
刘光辉夫妻俩大晚上得闹起来了,动静挺大,在他们互相指责声中,赵铁柱猛然听到“下岗”二字。
刘光辉下岗了,曾经闲适优越的生活没了。总有些变故打得人措手不及,全然不是乡里人说的那样,吃穿不愁,挺胸叠肚干部模样。
这年头,什么都靠不住。
第二天一早,赵铁柱就收拾收拾行李打算离开了,昨晚那出戏说不定就是唱给他听的,只是下岗一事也是事实。他离开的时候,刘光辉也没有挽留,毕竟在他们眼中,赵铁柱又不是什么体面的人物,压根儿连寒暄客套都不必。
没有王樵,赵铁柱照样能找到工作,当然不会是什么技术活,在工地里做泥瓦匠,还是个学徒。
赵铁柱找到这份活计,起初心里头还蛮高兴,总算到了一个不会让自己饿死的地方。只是他不曾想到,原来工地里也有帮派。除了他,其余人都是和包工头同一个村子的,往祖上三代算,还能牵出丝丝缕缕的亲戚关系来。
本来这些人也没什么优越感,但是自从赵铁柱加入他们的队伍后,彼此觉出不一样来了。
他们沾亲带故,赵铁柱就是一个外乡人。
为了使这层关系更加显著,他们总是有意无意得欺负、使唤、嘲笑赵铁柱。等到他发怒,他们会说,“老周是谁?那是打小跟我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铁哥们!”
老周就是这工地的包工头,双包,赚材料、人工的钱,家中早已盖起了小洋楼,出门有汽车。
赵铁柱无话可以反驳,只能默默忍受他们肆无忌惮得欺凌。他睡在工棚里,时常想家,想着他爹在傍晚时分坐在门槛上,跟过往路人打招呼,三句话下来,他又会提他闺女了。
赵铁柱的爹很少会说起他,因为赵铁柱小时候是个智障,现在也不见得灵光。只有他闺女令他骄傲,令得他在村子里挺直腰板走路。
漫漫的长夜,别人劳累了一天晚上沾枕就睡,鼾声此起彼伏。赵铁柱大概是年富力强,砖瓦水泥还没压弯脊梁骨,依旧精神奕奕。
正思绪连篇时,有一个工友起来了,惺忪着眼睛,似乎是在梦游。赵铁柱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病,只以为他跟自己一样想家睡不着。赵铁柱喊了一下他。
那人有回应,直直得往他床边走,然后对着他的床就撒尿。
赵铁柱霍地从床上蹿起来,扯开嗓子就骂,把这些天积压在心头的愤恨全倾泻出来。他知道,他们瞧不起他,也瞧不起自个儿。
“姓杨的,你个鳖孙!”
赵铁柱的骂声将一众人都惊醒了,他们诧异得望着赵铁柱湿漉漉的被子,以及闭目站立的杨门墩。
“我知道,你们看我不顺眼!”赵铁柱年轻,不会逢场作戏,更不会忍辱负重,有什么不快全说出来了。凶神恶煞的样子像是要动手,有人赶紧去通知了老周。
大晚上的工棚闹事,老周也很头痛,看起来像是公正客观得批评了杨门墩,让他给赵铁柱赔礼道歉。而事实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在打马虎眼。
赵铁柱不疑有他,还以为老周是个好人,掏心掏肺得跟着他干。
没几个月,赵铁柱的手跟水泥一个颜色了,脸色黝黑发黄,脚也皲裂了。他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捡破烂的。即便如此,他也没觉醒过来,只是纳闷为何他的伙食费越来越少了。
在工地打工,每个月拿不到多少钱,而赵铁柱拿的更是少。等到入冬时节,他还没攒够一件棉袄的钱。
赵铁柱想撑一撑也就过去了,今年买了棉袄到了明年也会不暖和的,不如就省了这笔钱。工友都笑他太少不更事了,让他去瞧瞧城市大桥底下那些流浪汉是怎么死的?
冻死的!
你以为你年轻,就冻不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