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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进城!进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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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年代是一个很有生机的年代。
大批工人下岗,城市向农村舒开怀抱,欢迎进城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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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皮袋有多实用?现在农民工春节回家还用它。在很多年前,赵铁柱便是背着这样的干丝编织袋,跟着浩浩荡荡的农村青壮人口涌入城市。
说一个“入”字,其实是不会对的。
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都不会属于他们,比十八岁的黄花闺女还矜贵,只能远远得望着,摸都不给摸。
赵铁柱来到H城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老乡王樵说的——城市的公共厕所都比我家好啊。于是,赵铁柱在心里头留下一个念想,以后回老家盖房子也要盖那种外墙贴着白色瓷砖,看起来整洁又气派的小楼房。
在城里打工已有些年头的王樵领着赵铁柱逛了一圈H城,一个劲得问他:“你看城市好不好?”他骄傲的神情好似带赵铁柱看的是自己的家。
城市太抚媚妖娆,赵铁柱没顾着理会他,激动得看着高楼大厦,就如曾经他祖母看到上海大世界的哈哈镜。
什么都没有吃,也什么都没有玩,他们“逛”的方式就是从城市经纬线的一端走到另一端,不过他们的神情,像是拥有了整个世界。
日暮时分,王樵跟赵铁柱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老成有心机的王樵一边抽烟,一边叹气,赵铁柱不知道他在愁啥就开口问了。王樵苦巴着一张窝瓜脸,语重心长得对赵铁柱说,“铁柱,你不知道现在进城打工有多难啊。”
他其实就想向赵铁柱要一点好处,虽然他已经接受赵铁柱他爹好几顿酒肉了。
赵铁柱说,“王叔,我知道,我爹都跟我说了。”
“你爹懂个屁!”王樵摆出高人一等的架势,捻灭烟头,“你爹在田里摸爬滚打了一辈子,最后倒腾出了啥?老婆都跟别人跑了,就留下你们两个小杂种。”
骂自个儿是小杂种,赵铁柱不生气,但是他记恨王樵把他姐姐也骂进去了。他姐姐是谁啊,大学生,长得又标致,以后进机关单位,那是要做官的。赵铁柱虽然不满,但也没直接说出来。
“铁柱,话说你姐长得可真够漂亮的。”王樵眯起了眼睛,拿熄灭的烟头往嘴里塞,眼前仿佛呈现的是赵玫那婀娜的身段,饱满的胸脯,挺翘的屁股蛋子,外加上一头浓密乌黑的头发,满足了任何人对美女的设想。
“我姐当然漂亮!”赵铁柱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黑牙。
王樵看了看他,眼前的美景霎时就没了,他嫌弃得说,“铁柱,你和你姐姐是不是/不是一个爹生的?村子里的人都说你妈偷人。”
“你说啥?”赵铁柱勃然大怒,抡起拳头就往王樵脸面上砸。
小伙子血气方刚,吃得起苦,就是听不起话。赵铁柱不遗余力得将王樵摁在地上,眼睛像狼,那种饿了十七八天没找到食的饿狼。王樵怕了,但丢不起人开口求饶,只横着气说。
“你个小`逼崽子,你敢打我?”王樵一边挣扎一边耍横,“你再打我,我就不带你去见工头了!”
“不带就不带,我不稀罕!”
王樵就这样把赵铁柱丢在了黑影绰绰的公园里,自己瘸着一条腿恨恨然往别处去。赵铁柱在那时候把这种决然称之为骨气,很多年后,他发现自己当时只是年少气盛。
打完一场架后,赵铁柱发现自己饿了,而且是早饿了。
他往自己的内裤里摩挲,那里有一个小口袋,是用来放钱的。他手刚插入裤腰带里,方才记起来自己已经把钱转移,放在上衣内衬的口袋里了。
在车站买票的时候,他手往□□里伸,售票员说他下流。他红了脸,只好把他爹教育他的藏钱方式给丢弃了。
在城市里,他想学着别人做一个文明的人。
赵铁柱翻遍整件上衣都摸不着一毛钱时一张脸瞬间就惨白了,听说城里的包子都要五角钱一个。不死心得再找了好些时候,他终于知道要直面现实了。
在三年前,他会浑身冰凉得一筹莫展。这会子,他倒是坚强了一回,想着我还有我姐呢。
赵铁柱本来想饿着肚皮在公园的长椅上将就一晚上,但又怕有人趁自己不注意顺手拎着自己的行李,觉得还是找个落脚处好。
可是,没钱哪来的落脚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