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抛》双瞳烟华

5、五、更吹落

　　发生了昨晚那件事，我是怎么也不可能睡着了，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我梳洗一番后下了楼，正准备找谢初问清楚，谢初的第一句话却让我愣在了原地。
　　“你要辞行？”
　　“对。”谢初应了一声，神情莫测，“ 我在客栈呆了两个月，四钱银子足够我回乡了，所以来向你辞行。”
　　我怔怔地盯着他瞧了半晌：“可是……你这个月的月钱已经被我扣光了。”
　　谢初就笑开了，唇边的酒窝若隐若现：“老板娘如此心善，想必定不会克扣我这个苦命人的血汗钱？”
　　我又发了半晌的呆，才在谢初的微笑中回过神来，把手伸进一边的陶罐拿出四钱碎银，正要把银子放到他手上，顾双就从外面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令姐姐，出大事了！”
　　谢初神色一僵，迅速回头看向顾双。
　　“怎么了？”我心中一沉，一股不祥自心头扩散开来。

　　顾双跑得气喘吁吁，我注意到她的面色很苍白，更有几分恐惧：“郑总镖头、郑总镖头他……他死了！”
　　我耳边嗡的一声，炸开了。

　　郑伯的死引起了轩然大波，我看着那些江湖人把郑伯的尸体从后院客房中抬出来，看着他们或是义愤填膺，或是议论纷纷，耳边一阵嗡嗡的鸣声，身子也僵立着，不敢相信我所看见的。
　　不过一个晚上，几个时辰，郑伯就死了？
　　昨天晚上还好好地跟谢初过了招的郑伯，今天早上就死了……？
　　……谢初……

　　“令姐姐，节哀顺变。”在正风镖局的人把郑伯的尸首带走后，客栈里迅速地冷清了下来，顾双走到我身旁，挽住了我的手，“郑总镖头不会白白死的，江湖会还给他一个公道。”
　　“公道？”我低声重复了这两个字，猛然间意识到什么，抬头看向顾双，掐紧了手心。“郑伯是被人害死的？”
　　顾双看着我，一双眼中晕染我所不清楚的情绪，缓缓点了点头。“我听他们说，是被人一剑毙命。”
　　“一剑毙命？”我无措地笑了一声，“江湖人这么多用剑的，怎么能知道是谁杀了他呢？”
　　“令姐姐，”顾双轻声道，“我听人说，两个月前，在十里山也发生过一件事，武林盟的燕家四淮被发现死在了十里山，也是一剑毙命，和郑总镖头的死法很相像。”
　　“燕家四淮？”我怔怔地反问了一句。
　　“燕家四淮……他们是在追捕盗取武林盟秘籍的谢家少主时被人杀死的。”

　　一道雷猛地自天际落了下来。
　　大雨倾盆而下。

　　谢初在郑伯的尸体被人抬出客房时就不见了踪影，直到日落西头，大雨连绵不绝地下了好几个时辰，他才浑身湿透地回到了客栈。
　　我坐在八仙桌的东上首，怔怔地盯着他。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怎么，”谢初本来正低着头要进来，听了这话，就在门口立住了，雨水顺着他的额发滴滴答答地滴落下来，他带有几分嘲讽地看向我。“你以为是我杀的郑佑风？”
　　我看着他几分凌厉的眉眼，忽然感到一阵好笑。
　　当初的我是怎么以为这样的人会是任人宰割的萝卜头呢？
　　明明是一柄已经出鞘的利剑才对。

　　“昨天晚上你为什么和郑伯打起来？”
　　“我说过了，你让我守夜，他恰好在那时门也不敲地进来，我就误会了。”
　　“郑伯的身手在江湖上是一等一的，你若是能在他手下过招，又怎么会被几个山贼抢了盘缠？”
　　“山贼虽不可怕，带着杀意的人却难缠。”
　　“带着杀意的人……”我勉强扯出了一个笑，“你口中的那些山贼，就是燕家四淮对不对？武林盟早就在去往关中的要道派了人守着，所以你才在我这间客栈里安身，为的就是躲开他们的追捕，对不对？你根本就没有受伤。”
　　“老板娘，”谢初就笑开了，眼中的冰冷嘲讽在一瞬间化成了春水，“我当时可是吐着血求你收留我的，我被打得惨不惨，你能不知道？”
　　“是你杀了郑伯？”

　　这话一出，谢初的面上立刻覆了一层冰寒。
　　几乎是刹那间，我就知道我说错话了，也明白我冤枉了人，正想说些什么，顾双却端了饭菜出来。“令姐姐，你都在这干坐着一天了，也该吃——谢大哥？”
　　看见立在门口的谢初，顾双有一瞬间的愣神，不过很快就笑着回过了神：“谢大哥，你也回来了？快快，坐下吃饭吧，令姐姐在大堂等了你一天，什么都没吃，你也应该没吃饭吧？来，一起吃吧。”
　　顾双放好了碗筷饭菜，见谢初站在门口不动，干脆就上前把他拉了过来，硬是把他按在了凳子上。“你们这一个两个的是怎么回事？怎么都不说话也不动的？现在已经到了饭点，就该吃饭，”顾双塞了一双筷子给我，“快吃吧。”
　　“谢大哥你怎么浑身都湿透了？来，喝杯酒暖暖身子。”顾双又给谢初倒了一杯酒，谢初接过，看也没看地就一口抿了下去，让顾双笑了开来，“这才对嘛，淋雨了就要喝酒，饿了就要吃饭——令姐姐，你怎么不吃？”

　　“顾双，你哥哥还好吧？”我实在是没有胃口，又不想对顾双多做解释，就随口问了一句，拉开顾双的注意力。
　　“他……还好。”顾双一愣，低头扒拉着手中的饭碗，“令姐姐，我哥的病……可能快要治好了。”
　　“是吗？”我微笑，“那真是太好了，你们找到了名医？”
　　顾双摇了摇头：“……何盟主说，他能把我哥的病治好。”

　　在我意识到这句话代表了什么之前，谢初猛地站了起来，面上闪过一丝厉色，却又在下一刻眼一闭，双手重重地撑住了桌沿。
　　“谢初？”
　　我一惊，连忙上前扶住他：“你怎么了？”
　　“酒里下了药。”谢初半靠在我身上，低声对我说了一句，“快走！”
　　下了药？！
　　“令姐姐，对不起。”顾双站了起来，隔着一张桌子安静地看向我们，“何盟主答应给我哥治病，但要求是要我帮他们生擒谢家少主。”
　　谢家少主？谢初？！
　　“顾双！你——”

　　“谢少主。”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话，“别来无恙啊。”
　　我抬起头，就见一个头戴斗笠的男子从客栈门口缓缓踱了进来，自他的身后出现了不少人，都是清一色的灰衣斗笠打扮，团团围住了我和谢初。
　　“哈。”谢初笑了一声，额头上不断滴下不知是冷汗还是雨水的水滴，“我谢初何德何能，居然能劳动何盟主亲自带着人来追杀我。”
　　男人缓缓将头上斗笠除去，手按上了腰间剑柄，带着冷然的神色看向我们：“谢初，你盗取我武林盟武功秘籍，又杀了燕家四淮和郑总镖头，今日，你的死期到了。”
　　谢初一手撑着桌子，借了我的力站直了身体，挡在我身前看向来人，不屑地嗤笑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在男人瞬间变得险恶的笑容中，一切都混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