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拜师遭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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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日头慢腾腾的西斜，月亮懒洋洋的从后山坡爬上来。湖面上起了一层薄雾，遮住了星星点点的波光，湖心亭里的光景看的倒还清楚。醇音藏在不远处的树丛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湖心亭子。
夜色清凉，有风吹过树林沙沙作响，湖面上传来一阵又一阵的莲叶清香。只一会儿，醇音的眼皮便不争气的打起架来，勉力支撑了一会儿，还是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许久许久，耳边传来几声拨弦，在这岑寂的夜里听得分外清楚。醇音一个激灵坐起来，隔着树枝树叶向湖心亭望过去。
那里果然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醇音心中一喜，拿起那件叠的平整的白色长衫，几步窜上石桥，深吸了口气后放缓了脚步。
他已经能清楚的看到湖心亭里的人。
他临水坐着，一袭款式简单的月牙白衣，发梢处束着柔亮的银丝扣子。面前石桌上有一副通体乌亮的古琴，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拨弄，目光却落在极远的湖面上。醇音走过去在他身侧坐下，他好像并未察觉。
琴声未断，平和的曲调随风而散，寂寞而又温暖，仿佛是对这尘世缱绻的留恋和感怀，让人不经意间就陷了进去，随着弹琴人的心境惆怅起来。
又过了许久，弹琴人终于转过身：“天要亮了，回去吧，莫要误了早课。”这声音这样柔和，醇音忍不住看向他。月光下，那个人温和的对他笑，眸子里映着湖面的波光，像蒙上了一层水雾。醇音欲罢不能的盯着他的脸，他想自己一定露出了过分惊讶的表情，否则那人怎么眼里笑意更深呢？
那人转过脸去，将琴装进套子里: “你是新近上山的孩子吧？”
醇音点头，想起自己手里那件外袍，似乎和他身上的长衫是一套，于是马上取出来：“是你的衣服么？”
那人笑着接过去，不答反问：“山上清苦些，你这样小，习惯么？”
这一问醇音才想起来自己从中午到现在都没吃东西，饿得很。口中却不知所谓的说着：“挺好的，比山下好的多。”
“哦？”那人笑道：“你还是快些回去，迟了被你师父骂，倒是我的罪过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醇音紧张的望着他：“你是燕师祖第五个弟子君蔼么？”
那人先是蹙了眉，而后展颜：“算是吧。”
来不及思索这三个字的含义，醇音已经拜伏在地：“弟子醇音拜见师父！”怕他不信，又说：“弟子是前些日子燕师祖亲自带到这园子里来的，让候着师父回来，等了大半月，今天总算见到了，师父你回来的怎么这样迟啊。”
那人听了这话愣了愣，没有言语，默默地整理好琴囊，站起身来，目光里已然没有了那份亲切温暖，他淡淡的看着他，好像看一件完全不相干的东西。
“师父？”实在不明白他态度为什么有如此大的转变。
“不要叫我师父。”
这是明明白白的回绝，湖畔的风霎时将他吹了个里外凉透。
“你下山去吧，你燕师祖那边，我会和他说清楚。”
“师父你……嫌弃我？”
那人垂下睫，将眸中些许透漏出来的情绪丝丝掩盖：“不干你的事。”
“那为什么？”
“你不该属于这里。”
“醇音不明白。”
君蔼面对着他，眸子里一片幽深的黑，“你才有多大，这荒山野岭，终年渺无人迹，没有人会照顾你。”
“师父是嫌我小？我不用别人照顾，我什么都会，洗衣做饭劈柴打扫庭院……”
“你燕师祖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只是一个没有法力的凡人？”君蔼沉声打断他。
没有法力？醇音愣愣的看向他，嘴唇几番开合，终于颤声说道：“我不在乎，我可以侍奉您，只要能留在这里……”
君蔼冷漠的目光自上而下仿佛将他洞穿，醇音只觉得心底的温度被一分一分抽去，耳边是那人低柔悦耳的声音，说出的话却是字字穿心：“我不但不能教给你什么，而且命不长久，或三年，或五载，就会死了。到那时候，你一样要下山去。况且剩下的这几年，我不想被打扰，也不需要别人侍奉。我说的够清楚么？”
微风习习，树影在月色下摇晃。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醇音撑在地上的手缓缓地攥紧。其实并不奢望能待在初云山，可是小锦她属于这里，看得出她在这里有多开心，如果自己离开，小锦一定会跟着他离开，所以起码是现在，他不能离开这里。
君蔼看着地上的孩子，见他始终倔强的跪着，神色黯了黯，终于还是携了琴囊移步绕开，淡淡的道：“随便你。”
醇音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在原地不知所措。
“你哭了？”身后懒懒的声音响起。
“没有！”醇音用袖子使劲蹭了蹭脸，转身瞪这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亭子里的四师伯苏珀。
苏珀斜倚着栏杆，似笑非笑的看他。“倒是我错了，虽然猜到他会拒绝，我还以为这种事情由他亲自和你说明白会比较好。”
醇音别开脸。
苏珀看着他：“明明还是个小孩子，硬撑着作甚么，呵，这点倒是和他一个模子刻的。”他向君蔼远去的方向努努嘴,叹了声：“他不留你，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如果现在下山去了，对于你未必就不好。我只恐怕你跟了他，将来知道了这来龙去脉，哭都来不及。”
“师伯的意思是，他不收留我反倒是为我好？”
苏珀笑笑，用狭长的凤目睨他：“如果我说是，你走还是不走？”
“我不走。我必须在这里陪着小锦、七雀和元琅。”
“孩子，或许你不该这么快给出答案。”苏珀叹了口气，伸出长长的手指戳了下醇音的额头：“用你的脑袋仔细考虑一下，如果让你留在这里，你可以承受的最高代价。”
“什么代价都可以，我都不在乎。”醇音想着那个最高的代价，对他来说，应该只有和小锦七雀的分别了，如果留在山上，能拜君蔼为师，又天天能见到大家，岂不是两全齐美？至于几年后的事情，是完全不可预测的，既然什么都可能发生，干嘛还要去想那么多？
苏珀难得的皱了皱眉，抱着胳膊走了几个来回，话锋一转：“既然想待在这里，就待你师父好些，不要处处和他作对。他回来不久，精神还差得很，作息是白天睡大觉，晚上乱弹琴，记住了么？”
醇音不明就里的抬头看他。冷不防他又在醇音脑袋上使劲的摸了摸，然后一脸坏笑：“你小子走运，我和你还挺投缘，你以后可要好生伺候着你师伯我，我高兴的时候会帮你说好话的。”
次日天明，太阳自远处的群山之间缓缓升起，凝华园里薄雾消散。醇音决心已定，稍歇一觉爬起来继续搜园子。果然，爬过一道小坡，在一面临崖探出的石台子上看到了他们。那里的峭壁上探出了株形状奇异的松树，连接山体的一端则是一围蔷薇花架。花架下，君蔼阖着眼睛半躺在凉椅上，似乎正在熟睡。
醇音轻手轻脚走到近旁探头一看，心里不由吃了一惊。昨夜见他，池边水色荡荡，轻雾弥漫，昏暗的光线中只觉得他面色如霁月般皎洁。此时天光正亮，再看他面色黯淡疲倦，还真是久病之容。难道他真的活不久了？
看他手中虚握着一本老庄，一侧小几上立着半截残烛，醇音猜测他一定是天色大亮才睡下的，该不该现在叫醒他呢？正犹豫间，不经意看到他云白的长衫袖口，用同色的白丝线细细绣着的纹路，如写意的浮云流水，阳光下反射出细碎的光斑。那纹路似乎有些眼熟，醇音一时想不起来。
呆站了一会儿，却见苏珀向他摆手，示意他到一旁说话。两人离那花架远远的，苏珀这才递给他一个包袱，颇为遗憾的说：“这是你的包袱，里面还有些干粮和散碎银两，够你使上一阵子了。”
“这？”
苏珀揉揉眉心：“别说我不帮你，我已经尽力了，他可是亲自为你准备的行装。”
“我不下山。”
苏珀轻声取笑：“你以为这里你说的算？”
“师伯，我正要跟师父说，这都正午了，师父还不起？”
“你晚上睡觉半夜还要起床一次？不过……不过师伯这个称呼我喜欢，你多叫几声与我听。”
醇音立时沉了脸，又走向君蔼，伸手就要推。
“哎——莫要吵他。我给你支个招，你去前山求求你燕师祖，说不定他会给你想想办法。”
醇音琢磨着燕师祖记性那么不好，或许已经像忘记七雀那样把他忘记了，不，七雀是他徒弟他都记不得，哪里会记得他这个徒孙呢。还是去找小锦和七雀想想办法吧。
三个孩子在大树下支着腮冥思苦想。
“君师兄他说自己没法力所以不收你？”
“嗯……”
“那他什么样子？普通人容貌吗？”
醇音毫不犹豫的摇头：“不，很好看。”他不知怎样形容，只好用了“好看”这个笼统的词。
小锦道：“那怎么可能没法力？他骗你的吧？”
“不知道，不管怎样，我一定要留下来，跟你们在一起。”
“嗯。我觉得我们要有一个完美的计划，把醇音留在我们身边。”
两个孩子都表示同意。
“首先呢，你没看到苏师叔是怎样爬上瓦房和怎样下来的，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三面是水的湖心亭子里，这说明苏师叔很厉害吧？”
“小锦，也许苏师伯他是用梯子爬上去的，然后再跳下来。我也能直接跳下来，两脚站得稳。至于亭子，他可以事先爬到瓦片上……”
七雀吸吸鼻子表示同意。
“而且，这和我能留在这里有什么关系呢？”
“傻瓜醇音。如果苏师叔很厉害的，那我们要把他支开，只留下君师叔和你两个人。”
“做什么？”
“试试君师叔有没有法力啊，如果他有法力，那么说明他骗你，我们会想尽办法让你留下来拜他为师，即使……即使过几年他不在了，你也不会被赶下山去。”
七雀同情的看向醇音，后者低下头。这可不是醇音希望看到的。他在心里飞快的说了两句：小锦童言无忌，愿自己身边的人都好好的，长长久久的和他在一起。
“如果……如果他果真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们再想办法，看看燕师祖能不能把你分派给别人。”
七雀也认真的想了想道：“醇音，我觉得小锦说的有一点道理，但是，你千万别把你师父惹急了，乖一点的话，你师父才会真正喜欢你，教你法术。比如，你可以打扫一下庭院，给你师父师伯做几个菜，我是说如果你会做……”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拜师遭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