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秦家小十（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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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吱呀”一声推开厚重木门，带着兄弟姐妹进去，一众半大少年少女挤在门口，也不敢大声说话，只见昏暗空旷的大厅内秦欢步伐轻盈灵动，腾转跳跃，人在半空扭腰翻身挥刀下劈，刀势绚猛霸气，似乎将头顶那一束灯光都断成了两半，秦致远双锏交叉叠挡胸前，“当”一声巨响挡住一招后，迅速翻身后退。
“小十帅啊。”有人情不自禁赞了句，“这就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刀法？”
“是啊是啊！”
“果然最有天赋的还是她。”
“......”
他们正是慕强的年纪，更别提还出身武术世家，一个个都被秦欢绚丽的刀光晃了眼，叹为观止。
“你俩别打了！大伯马上就到了！”领头的少年无语地瞪了“猪队友们”一眼，瞅准时机赶紧朝场中喊了一声，却见秦致远旋身跨步前探，两臂挥锏横扫，竟然主动追上与秦欢继续缠斗，根本没人理会那少年。
那少年一脸焦急，又接连喊了两声，那俩人都对他不理不睬，他眼神变了变，眉头一竖，竟然跑到墙角武器架上取了柄长-枪，掉头就朝秦欢跟秦致远冲了过去，挺枪就想横-插进去。
秦欢余光一瞥，斜身一刀劈在他枪-杆上，借力跃起一脚利落地将他正踹出正中光圈，转身再迎秦致远双锏！
那少年连战局都没加入，就让秦欢蹬了出来，又气又好笑，沮丧又泄气，正无计可施间，武堂门外突然有人沉声喝道：“都堵在门口做什么？！让开！”
那人嗓音浑厚颇具威仪，刚直严肃不苟言笑，瞧年纪也有四十五岁上下。
门内一群半大孩子们闻声一颤转头，乱七八糟地低声喊“大伯”“大舅”，喊完挤眉弄眼互相使着眼色，皆露出一副“完蛋了”的表情出来，默默侧身往墙边去站成了一排，露出身后整个武堂大厅。
“秦欢，秦致远！”那人一眼瞧见大厅正中，秦欢刀势越发凌厉，连环劈砍将秦致远逼得只守不攻寻不到时机逆转局势，骤然提高嗓音厉声道，“都给我住手！”
他一声喊得满室回音都带混响，秦致远闻声下意识率先往后撤锏退步，秦欢刀势已出来不及完全收回，手臂舒展一刀由下向上斜撩秦致远前胸，陡然安静的武堂内，只闻“呲”一声轻响，秦致远前胸羊毛衫让秦欢锋利的刀刃划开了一大道口子，露出内里浅蓝色的衬衣。
“呀！”适才去报信的小姑娘也跟着回来了，见状忍不住惊呼。
秦欢眼瞳骤缩，收了刀仰头瞥了眼正喘着粗气的秦致远，她眸光一动，面上依然端着副八风不动的冷淡模样，背后却出了一层冷汗，站在灯光下，微微打了个寒颤。
门外的人陆陆续续都进来了，除了为首的中年男人，秦欢的姑姑叔伯都到了，连秦欢她爸也来了。
室内一时间静得可怕。
秦欢也不怵，压着气息慢慢调整呼吸，侧身站着，将两刀都握在右手上，左手抬起抹了把额头。
“谁先挑起来的？家规这么些年还没背熟？上次罚得还不够是不是？！”那中年男人正是秦家的现任家主秦君正，他一双浓眉紧蹙，眼神冷冽地直瞪向秦欢道，“又是你？！”
秦致远那对双锏颇重，适才他手臂已在打颤，现下就快握不住自己兵器了，闻言嘴唇一动就想把过错揽过来：“爸，是我——”
“是啊，大伯，”不等秦致远把话说完，秦欢冷眸一转插了话，抬眼望向秦君正，颇硬气道，“又是我。”
“你难道忘了秦家不许私下械斗？”秦君正冷声训斥她，不怒自威，“大过年的，你连刀都拿上了！”
“说那么难听，”秦欢嘴角一挑，轻笑了一声，低头拿脚尖一点地上刀鞘，将其挑到半空抬手接住，“铿”一声将一把刀归了鞘，不以为意地将他驳了回去，“秦家不就是武术世家嘛，切磋也能算私斗？再说这刀，也是您送我的。”
“可我当年给你双刀的时候怎么说的？我说那刀是我秦家仿古制造的，意为传承，我想让你继承秦家武艺，不是让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寻衅挑事，拿刀伤你大哥！”秦君正目光如炬，紧盯着秦欢，正言厉色，压着嗓音凛然道，“秦欢，你就快成年了，还要在秦家闹到什么时候？”
“大伯！”秦欢闻言骤然沉脸，她转身冷声回他，“继承？你让我继承什么？秦家传下来的有双刀吗？你只给我一对刀，连刀法都是我自己琢磨练的！我要继承双锏你同意了吗？”
、她一句一控诉，嗓音一提再提，显然已是气急，愤懑难抑，侧身一手指着秦致远厉声又道：“我从小赢他！现在还能赢他！凭什么他能继承双锏，我不能？！就凭我是女孩儿？秦家的女儿你瞧不起，可你秦家的男儿却是个连女儿都赢不了的！我从小赢他，从小赢所有人，但是双锏我不能继承，秦家最重要的家传武艺我不能练，家主我不能当，你还说要我继承？你到底传承了什么给我啊？！”
“秦君正！”秦欢直呼秦家家主的名讳，咬牙一字一句道，“你对我不公平！”
武堂内鸦雀无声静得可怕，墙根站着的一排少年微有动容，有几个表情明显替秦欢不值，门口的大人们却是镇定，也没人站出来说话。
秦致远神情尴尬，仰头嘴角刚一动，就让秦君正斜眸一瞪阻住了。
秦致远一怔，倒嘴的话又咽了下去，缓缓垂头，十指紧扣双锏。
你对我不公平，你们对我不公平！秦欢早几年前就想说这句话，她气到极致也不哭，只红着眼眶，两手握紧刀柄，喘着粗气仰头跟秦君正悍然对视，眼神清醒锐利。
“......好好好，我对你不公平，我对你不公平......”过了半晌，居然是秦君正率先开口，他让秦欢劈头盖脸没大没小地一通指责，当着秦家所有人的面被一个小辈儿打了脸，面色难堪不豫，他一手指着身侧武堂大门，“秦欢，你给我出去！”
“您赶我出去是么？”秦欢嘴角一动，冷笑了一声，斜睨他道，“您是赶我出武堂啊，还是赶我出秦家？”
“秦欢——”秦致远见她越说越冲，伸手去拽她，却让秦欢一把甩开。
“秦欢！”秦君正见状气急道，“你——”
“用不着您赶我走！我自己走！”秦欢横眉冷目一截他话音，“我走，我也早就不想待了，这种不公平的地方也就你们还能自称它是‘家’。”
她憋了这么些年的委屈跟火气终于赶在一天一并发作，这话已是有些过分，她说出来却一点儿都不后悔。
“滚出秦家吧！”秦君正闻言也恼怒到了极点，他说，“滚！”
秦欢嘴角抽动，冷漠地一扫在场所有沉默不语的人，心灰意冷，抬臂将手上双刀猛然掼在地上，铿然一声脆响震颤出紧随而至的嗡声鸣响，像是她最后的控诉。
她昂首挺胸，从众人眼前身披她最后一丝骄傲，走出了武堂。
“大哥......这......”秦欢的小叔也没料到事情会如此发展，亡羊补牢正要劝阻，秦欢的父亲却插了话音，冲着秦君正也唤了声：“大哥。”
秦欢的父亲一贯是个气质温和敦厚的人，此时女儿当着他面被赶了出去，他脸上居然不见明显愤怒，只微微笑了笑，心平气和地站出来，走到秦君正面前，半躬了腰：“大哥，秦欢她妈走得早，这孩子我也不会教，脾气不好，我跟你道个歉。”
秦君正也不说话，无力又无奈地抬手挥了挥，想让他别这样，却不料下一句，却听他继续又道：“但怎么说我也是那丫头的父亲，她还没成年呢，这一下被赶出秦家，我这做父亲的总不能自己待在这儿不管她。”
秦君正一怔转头，眉头一蹙，深深看了他一眼。
“所以，我也跟大家道个别——”秦欢她爸对秦君正点了下头，转身对所有人鞠了个躬，唇角挂着一丝浅笑，“——这就走了。”
*****
秦欢出来后没走远，就立在秦家大门外，仰头凝着头顶的朱红牌匾，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空茫的眼底中隐约泛出一圈惶恐的涟漪。
外面的雪已经有鹅毛大小，落得又猛又急，大半个五龙巷都笼在了一片白色里，石狮子脖子上的鞭炮估计都要受潮了。
没一会儿，她爸也从秦家出来了，秦欢眼神一抖，父女俩一个站在门里，一个站在门外，两相对视，她爸突然笑了一下，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你呀。”
他说完跨出门来，把手上大衣递给秦欢，秦欢接过还没穿上，眼前一黑直接就往地下倒。
她爸骇了一跳，抬手将她搂在怀里，只见秦欢眼皮无力地眨了眨，不大能睁得开的模样，含含糊糊地说：“又累又困又生气，没力气了。”
她爸鼻头一酸，啼笑皆非，眼眶一红差点儿哭出来，他转身将几近成年的女儿背在背上，步伐稳健平缓，在雪地中踩出一溜脚印。
“欢欢啊，”他俩还没出巷口，零点的钟声就敲响了，身后的五龙巷猛然炸开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头顶烟花连响，灿然夺目，秦欢她爸偏头瞅了她一眼，在新年的喧嚣中轻声说，“你是爹的骄傲。”
*****
秦欢一觉醒来睁眼，漠然地盯着天花板，老半天一声不吭。
她这一睡，把三分之一个大年初一都睡了过去。
她爹秦如海就坐在她床头，烟瘾犯了，就指尖攒着根烟，来来回回地凑在鼻端前使劲儿嗅，直到秦欢眼珠一转，终于哑着嗓子慢悠悠地问了句：“爸，这哪儿啊？”
“咱家。”秦如海笑着回她。
“逗我呢？”秦欢侧着枕上自己一条胳膊，偏头打量屋内装潢摆设，“我还不知道咱家长什么样吗？”
“以前的家就让它留在旧年里头吧，以后那就是秦家了，不是咱家。”秦如海将手上那烟忍不住塞进嘴里吮了吮，话说得比秦欢还洒脱，他低头瞧着秦欢，挑着嘴角笑出了几分未卜先知的洋洋自得，眉眼却耷拉出了一股子无可奈何，“我猜你早晚得被赶出来，你这性子啊......你妈一走，我就托人帮忙在五龙巷外买了套房，如今这么些年过去，房贷也刚好还完......地方虽然不大，却正好能让咱爷俩有地方住，左右再寒碜也是个家。”
秦如海说完忐忑地嘴里叼着烟，搓着两手抬头四处环顾，生怕他女儿觉得委屈似的，又磕磕巴巴地补了句：“也不知道这装修风格你喜不喜欢，去年就装好了，风格应该还没过时哈。”
“嗯，”秦欢闻言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儿，她憋了半晌，在他爸殷殷切切的姿态中，憋出来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知女莫若父。”
“是啊，你说得对。”秦如海也懒得管这个“知”是“知”了哪一个，不待秦欢话音落下，就喜滋滋地应了，他应完转头回来，认认真真地瞧着秦欢，顿了顿，叹了口气又说，“欢欢啊，放下了吗？”
秦欢眼睫一眨，瞪着她爸身后那组星星月亮少女心十足的壁灯，嘴唇一抿也不说话，秦如海见她眼神猛然又倔强了起来，不用她多说也就明白了。
“不放下也不行，欢欢啊，”秦如海压了压嗓子，缓缓地兀自劝她，“既然出来了，就放下，也——瞧瞧秦家以外是个什么样子。”
秦欢听到“秦家以外”的那一瞬，眼里仅剩的光彩一下就散了个彻底，闻言一翻身又躺了回去，眼底越发得茫然空荡，无所谓地应道：“哦。”
秦如海见她应完一声又闭了眼，便知她心里必定是放不下的，劝慰的话还没出口，却听秦欢平躺着也不睁眼，只嘴唇一动，低声迟疑又说：“爸，如果我......我不练武了，妈会失望么？”
秦如海闻言一怔，眼中复杂神色闪烁，半晌后却笑着回她道：“不会。”
作者有话说第16章 秦家小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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