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天》墨焰

2、第二回 降魔擒错魔 情深怨更深

　　自那日离了罗迦山已有七八日光景，一行五人走在宽敞的官道之上，倒也一路安稳。只是偶尔路过几个小茶馆时会听闻几个江湖人说起一些江湖怪事，一些打打杀杀的传言是没怎么吸引人的，一直到墨儿说到王家庄里的灭族惨案。
　　被指派去买馒头的墨儿，木讷讷去，慌张张回，脸色乍青乍紫的，本来该买的馒头只剩一个大油袋。车上的沉浮见墨儿神色怪异，急忙安慰道：“墨儿，你看到了什么，别慌，慢慢告诉师姐。”
　　墨儿支支吾吾了许久，却始终连不成以句话。
　　樱樱佯装生气，怒道：“墨儿，你从实交待，是不是在路上把东西丢了？”
　　墨儿听闻连连摇头，结结巴巴说道：“不是，不是，墨儿没有。”
　　沉浮道：“即是如此，那你为何如此惊慌？你与我好好说来。”
　　墨儿这才抬起低垂的头，满眼的泪着实吓了众人一跳。墨儿抽泣道：“前面的王家庄，死人了，很多很多人，全没了，全没了……”
　　众人这时才意识到事态严重，急急询问墨儿事情原委。可怜那墨儿受了惊吓，神志有些混乱，说话没头没脑，跟那弹剑书生一个样。幸好梅花深谙此道，将墨儿的话逐字析出。墨儿买馒头，去的时候得经过王家庄，全庄上下都是王姓人士。墨儿虽天生木讷，却很有小孩缘。刚进那村子就被一帮调皮捣蛋的孩子给缠上，其中一个名叫王十二女孩的发髻散了还是墨儿给重新梳好的，墨儿给她插上了一支她一直都舍不得用的珠钗，墨儿很喜欢那个女孩。
　　梅花刚讲到这儿，樱樱便不耐烦道：“重点重点！”
　　墨儿却充耳不闻，只管自己断断续续地讲。梅花无奈一笑，觉得这墨丫头真的是被吓坏了脑子，一边心疼，一边挑着些重点讲与他人。
　　墨儿去的馒头店在王家庄的最北面，所以墨儿要走尽整个村庄才能买到馒头。事情就发生在墨儿买完馒头回马车的那段路上。明明去的时候，街上的行人，天上的鸟都是活生生的。可回的时候，墨儿见到却是些还散着热气的死尸和会流眼泪的大鸟。又惊又急的墨儿在街道拐角找到了奄奄一息的王十二，女孩头上的珠钗掉在地上，有被人踩踏过的痕迹，那张还不到巴掌大的小脸上溅满了血迹。女孩是被利器割伤颈部放血，被墨儿找到时，她已临近死亡。死鱼眼一般的双目紧紧盯视着对角那家刹那间残败的酒家，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是在呼吸，还是有什么话要对墨儿说。只一眨眼功夫，墨儿就眼睁睁看着女孩死去。
　　众人听后不由叹息，也难怪墨儿回来整个人都不对劲了。无论是谁经历了同样的事情，都经受不住那样的打击。更何况死的是上百条人命，只在那么一小段时间内，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师姐！”沉默着的墨儿突地开口叫道，“师姐，我要替十二报仇。请师姐答应让墨儿为十二丫头报仇！”
　　沉浮微一颦眉，幽然回道：“墨儿，你是受惊了，先好好歇息会儿，报仇的事咱们再商量商量。”
　　不料墨儿竟一口回绝道：“不，师姐，我一定要替十二报仇，请师姐能体谅墨儿。”
　　沉浮见平日性情淡漠的墨儿突逢异变之后竟固执非常，拉了拉樱樱让她一同劝说。樱樱却摇头道：“师姐，你为想想墨儿吧。”
　　沉浮闻言委实一愣，有些恼怒回道：“我难道不是为墨儿着想么？能在眨眼间杀完上百人的究竟是妖物还是恶人谁也不清楚，若是这么草草答应下墨儿，万一出事怎么办？难道你希望看到墨儿非但无法报仇，连自己的命也搭上？”
　　哪知墨儿听了沉浮一番话，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泣道：“墨儿自知师姐待墨儿情如姐妹，可是墨儿对那十二亦是如此。虽然我二人不过一面之缘，可十二才不过八岁呀，任谁都不该将一个年仅八岁的孩童杀死呀。她满是血迹的脸上流露出的不是恐惧，而是恨意。十二是在恨，她是在恨呀。”
　　沉浮漠然答道：“师父教过咱们，不可恨，不能恨，万事皆空无。你怎么就看不透呢？”
　　墨儿睁着一双闪亮亮的黑色瞳眸，毅然答道：“师姐，若真的万事空无，师父、天界又何必在乎那么一本破书呢？”
　　沉浮和樱樱闻之愕然无语。没想到墨儿竟会说出这等话来，而且令她们完全无法反驳。只得无声沉默。倒是梅花圆通，纤柔淡笑道：“我看，咱们还是先进村里看看吧。墨儿年纪还小，看不出是妖为还是人祸。若是妖为，凭咱们几个加起来应该能把那妖收服了。若是人祸，就抓了报官吧。”
　　正是众人全无主意之时，梅花的提议无疑是救命稻草，让死寂的气氛多少有些活络起来。大家商议了片刻，拿定主意，午后起程，绕道先去王家庄，待一切安置妥当，再往雁栾山去。

　　正午，到处都沐浴着明媚的阳光，路旁青草一片葱郁，欢快而自然地繁茂成长，连树木都仿佛背负着沉甸甸的阳光一般温顺地歪向一边，黄沙路上腾升起颤动的热气，一切明净祥和，与墨儿所述的血腥杀戮风马牛不相及。五人且行且停，一路无语，只各自观察身边事物。一直行到村口的牌楼依旧未见任何凶险之像。
　　站在牌楼口朝内看去，是空荡荡的街道。棉絮般的云朵盖在青瓦红砖上，偶尔吹掠过的风掀动着各家店铺招徕生意用的黄色锦旗，发出噗噗的轻微声响，像某些动物均匀的呼吸声，带着重重的沉寂感。
　　忽闻一声奇异的叫唤，众人旋身见樱樱独自立在牌楼前，精致的脸庞上露出清冷的治艳。顺着她的视线而上，是牌楼上大理石雕刻着的几个大字，众人望去不惊倒吸一口冷气。那些个原本深雕细琢的大字在岁月的风化后变得很是浅薄，浅薄的凹痕被着上鲜艳的红色，细看之下，犹如汩汩流动的人血，诡异非常。樱樱自呓一般脱口道：“血蝠！”
　　沉浮闻言脸色剧变，不由质疑问道：“樱樱，真的会是血蝠么？”
　　弹剑同梅花见樱樱二人神色凝重，心中难免有些担忧，齐声问道：“那‘血蝠’算是何物？”
　　沉浮重叹一口气，道：“血蝠被封印多年，也难怪你二人不知。这血蝠本是幽冥海屿五大圣物之一，其脾性恶劣、喜杀戮，常逃出海屿四处杀害平民，并以他们的血为食物，借此获得更大的灵力，以成妖魔。仙界还为此特地派一位神使解决此事。”话至此，沉浮又是深深一叹，眼眶之内隐隐烁动着泪光。
　　樱樱神色也有些黯然，接下沉浮的话说道：“后来在众人齐心之下，血蝠被逼入西海海底，封印千年。照理说，这血蝠还应在海底呆上两百年，只是不知为何它竟还能冲破封印，在此作孽。”
　　梅花沉吟片刻，问道：“以我等之力，能否诛杀此妖？”
　　沉浮樱樱俱无奈摇头。
　　梅花道：“若果真如此，该如何是好？”正说时，平白间光天化日吹过一阵阴风，吹得大伙皆是毛骨悚然。趁着这阵风，恍惚间一个蓝色的影一闪而过，拐进街角阴暗处。樱樱见状大喊一声：“快，追过去，是血蝠！”话音未落，身子已飞出数丈急急追逐。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跟在樱樱身后，朝着街角飞奔而去，唯独沉浮一人还立在牌楼前，喃喃道：“血蝠重现了，你还会来么？”

　　再说樱樱等人随着那抹蓝影一直到了街角的死胡同，胡同里一摊干涸的血迹，血迹旁是一支碎了珍珠的发钗。此时，墨儿的脸色已经是煞然雪白，谁料此处竟是那王十二断气之处。墨儿潸然泪下，道：“我离去后究竟又是谁来过，动了村民们的尸体？十二本来在这里的，怎么不见了？是谁偷了十二，谁那么狠心地对十二的尸首下手！”
　　梅花张目四望，见着胡同对面的小酒楼，便朝那儿一指，问墨儿道：“你先前说十二受害后一直盯着一个酒楼看，可是这个？”
　　墨儿微微颔首。
　　梅花又道：“即是如此，咱们何不去楼里瞧个究竟？十二盯着这酒楼看定是她看到什么和这酒楼有关的事情了。”
　　众人同了梅花走进那酒楼，楼里的桌椅整齐地摆放着，连那些只有三只脚的椅子都放得整齐非凡，阳光从破损的屋檐上漏下，除了半掩的木门上点点滴滴印着血痕，整个酒楼看起来颇有正气。
　　忽的，二楼传来“咯吱”一个声响，众人心头一惊，不做声地靠近木梯，刚走到楼梯口，那个消失了的蓝影便从木梯上翻滚下，直冲众人而来。
　　梅花疾呼一声“快散开！”
　　正时，那蓝影已滚到地上。众人一看，是个剑侠装扮男子，蓝色的长衫上有斑驳的暗红色血迹，黑色的布靴被黄土染脏，乌黑的发散乱地贴在脸上令人看不清他的模样。樱樱伸手扶弄了一下那人的发，露出一张俊朗刚毅的面容。樱樱脸色骤然惨白，频频后退了数步，直到被进门的沉浮拦住，沉浮温温一笑：“他来了，是么？”
　　樱樱失了血色的脸对着沉浮竟极其冷然，缓缓地点了一下头，转身便走到屋外。沉浮也不阻拦，径自冲到梅花身边，那神情仿佛是寄予了千万年的希望此刻就要实现，沉浮匆匆问道：“人呢？他人在哪里。”问时双眼已瞥见倒在地上的陌生男子，失声叫道：“逍遥！”
　　梅花诧异道：“莫非沉浮姑娘认识此人？”
　　沉浮惨淡一笑没有回答，只看着逍遥被血染成紫色的长衫落泪不止。心中暗暗呼唤，逍遥，逍遥，我等了你这么久，你终究还是回来了。
　　梅花见状充满疑虑，但人命关天，便开口又道：“沉浮姑娘，我看他受了很重的伤，还是先给他看看吧。”
　　沉浮低低应诺一声，身子依旧半跪在逍遥身旁，一双柔荑抚着逍遥因昏迷而紧皱的眉头，那纤柔飘逸却染上阴霾的神情任谁看了都觉得心头一阵阵抽痛。梅花心知这三人关系非浅，又无奈樱樱离去，沉浮正是发呆，只得朝弹剑做了个眼色。二人共同使出仙法，为逍遥续命疗伤。只恨自己修行不够，尽了全力只能止了逍遥不停外流的艳血。正是这时，一道火焰一般耀眼的光亮罩在了逍遥身上，梅花定睛一看，是墨儿以灵力逼出佛光，助他们为逍遥疗伤。
　　伤口刚愈合上，墨儿便起身站到沉浮身旁，盯视着沉浮那张典雅出尘的面容许久。“二师姐，你还那么爱姐夫吗？”墨儿突地冒出一句话，惊愣了所有人。
　　沉浮纤柔淡笑，道：“爱，怎么能不爱呢，我都爱了他一千年了。”
　　墨儿又问道：“那三师姐怎么办？”
　　沉浮颦眉答道：“樱樱太固执了，她明明知道逍遥是很爱她的。”
　　墨儿闻之无语。
　　酒楼内只听见重伤的逍遥轻喘的气息声。酒楼外那个玲珑慧黠的女子已梨花带雨啜不成声。娥皇女英她不是没有想过，但她就是不甘呀！

　　逍遥醒的时候，樱樱远远地站在酒楼的另一面安静地看着依旧风姿俊美的男子，那张熟悉的面容却散发出陌生的气息，是沉毅还是孤傲，或者是寂冷？眉宇间淡淡的哀愁是因何而起？樱樱苦笑一声，她终究还是舍不下那个男人。
　　重重的咳嗽声令得樱樱心头连连抽痛，逍遥啊逍遥，你若是就这样选择了二师姐，或许我也会就此死心，可是你偏偏对我亦是有情，这让我如何是好。我爹娘二人终生相依，至死不渝，这般经历之后，你要我和师姐共事一夫，我心中的苦你可曾体谅。
　　逍遥仿佛感应到那含悲带苦的眼神，颇有深意地朝樱樱这边看了一眼，困难地吐出一口胸中的浊气，轻声道：“樱樱，你何苦这般躲着我呢！”
　　樱樱心中一颤，假意装出漠然的样子，回道：“你来这儿可是为了血蝠一事？”
　　逍遥见樱樱有意避开话题，无奈答道：“是。我从塔纳一直追着此妖到了这里，本来是想将它逼回西海，却不料它竟在力竭之后伤了百条无辜人命，以此补回失丧的体力。”
　　墨儿不顾沉浮频频朝她使眼色急急问道：“血蝠逃哪里去了？”
　　逍遥道：“不知道，在塔纳时是借助灵界三神将逼着血蝠失了半数灵力，使得那血蝠无力使出遁身之术因，我才能一路追到此地。岂料此妖甚是狡猾，次次要杀人吸血以补体力，我也是为此同它多番恶战，无奈这次竟被它占了上风，伤我之后又杀了全村百姓，真是可恨！况且它已重获精力，势必要大战一场，以报前仇。”
　　墨儿插话道：“它要回塔纳？”
　　逍遥道：“不会，塔纳仙人众多，血蝠定不会自投罗网。倒是有一人，血蝠可能要寻他麻烦。”
　　墨儿又问：“姐夫所说的是何人？”
　　那逍遥听得墨儿这声姐夫，心中无限感慨。思绪不由飘扬四飞，却又碍于时情现状，暗耐下激动的心绪，回道：“是妖，非人，乃西海魔妖谏陌。”
　　一旁原是身不关己的弹剑闻言“嗖”一声蹦跳而起，狐疑问道：“你确定是西海的谏陌？”
　　逍遥被冷不丁冒出的弹剑吃了一惊，道：“是西海的谏陌，这位公子是何人？怎会知晓谏陌一事？”
　　弹剑冷笑一声道：“我不知，还谁知！”
　　梅花见弹剑竟对逍遥有了敌意，暗叫不妙，赶忙将事情原委又对逍遥讲了一遍。逍遥听着不时点头摇头，弄得梅花也是雾水一头。待到梅花述完最后一句话，逍遥才接了句话：“知道了。”听得梅花和弹剑差点气结，郁闷而道：“究竟是为何，血蝠要去寻他报仇？”
　　逍遥道：“因为当年是谏陌毁了血蝠的右翼，才使得仙界能将它封入西海底。”
　　沉浮惊道：“那时的黑衣少年是谏陌？”
　　逍遥道：“是他。那时他才刚修成人形，跑到西海边玩耍时见我等正在恶战，便大起玩心，唤来一群山野毒蜂蛰咬众人。我辈本是仙体，身上的气息是毒蜂所惧怕的，可那血蝠确是脏污之物，数万只毒蜂攻向它，逼得它只得以翼遮挡，虽保了性命却毁了右翼，还被封入海底，这等大仇，它岂会不报？”
　　梅花问道：“逍遥公子可知这谏陌现在何处？”
　　逍遥缓缓道：“本来是不希望你们去找谏陌的，你二人所说的那名女子我也确实在谏陌那里见过，但决不是你们所想那样受谏陌逼迫别掳。不过现在我身上有伤，和谏陌难抵那妖，也只能邀你们同随我去，助我灭了那妖。”
　　弹剑不耐烦道：“他究竟在哪里？”
　　逍遥懒懒答道：“雁栾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