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油蛋糕》斯芬克斯MT

27、第 27 章

　　28

　　马歇尔没有再打窗户的主意，他想这应该是个提示。

　　他环顾四周，那些男人们都在交谈，没有人有搭理他的意思，这群人应该有自己固定的社交团体。

　　不过马歇尔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想象，一群男人——是的，困在这家酒馆里的都是男人，除了老板娘，无一例外，都是一群男人。

　　他们就这么待在一家密闭的酒馆里，这不是一个大空间，相反，拥挤，嘈杂，任何人在这里待久了，都会觉得崩溃。

　　起码让马歇尔选择，他宁愿待在那家旅馆里不能出去，也好过待在一家连床和沙发都没有的破旧酒馆中。

　　这家酒馆可不是城市里的高档货色，它原始又粗俗，无论酒桌还是胡乱摆放的椅子，都是按照最廉价的标准来执行的。

　　马歇尔还没有数这里有多少人，但肯定超过20个人了。

　　一群喝酒的男人，困在一家狭小的酒馆里，永远没法出去——听上去这里的气味就让人难以忍耐。

　　马歇尔想着下意识地抽动了一下自己的鼻子，然后觉得，好像这里的气味也不是很难闻。

　　只是普通酒馆的味道，并不存在一群男人生活在这里几十年没有外出，没有洗澡的味道。

　　他思考了一下，回到兰特的身边，就在兰特准备询问些什么的时候，马歇尔弄翻了面前的酒杯，酒液弄到了他的身上。

　　因为兰特的那杯啤酒还没有喝，所以他的身上，裤子上，都被浇上了啤酒，那滋味可不好受。

　　“你在做什么？”马歇尔突然喊了起来。

　　兰特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瞧瞧你做的好事。”马歇尔指着自己身上的酒渍，“我讨厌把啤酒弄到身上。”

　　如果是旅馆里的兰特，马歇尔的脑袋可能已经不翼而飞了，而这个兰特只是好脾气地看着他，“你很难受吗？”

　　“我不喜欢啤酒。”马歇尔说，“我不喜欢把啤酒弄到身上，这让我觉得很恶心。”他不断强调了诸如恶心之类的一些单词。

　　兰特有些为难地看着他，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如果是在其他地方，他可以建议马歇尔去洗个澡，但这是一家简陋的酒馆。

　　马歇尔从椅子上跳下来，找到了人群里的络腮胡，“水池在哪儿？”他询问道，然后指着自己的衣服，“被他弄脏了。”

　　“你应该离他远一些。”络腮胡说，他示意马歇尔跟着自己，和他一起去后面的水池。

　　酒馆的水池就在吧台后面的小门里，这个有个简单的厕所和水池，味道不太好闻。

　　马歇尔站在水池边，清洗着自己的上衣，还有裤子，“如果可以，我真想洗个澡。”

　　“这里可没有这些东西。”络腮胡说。

　　马歇尔耸耸肩，他清洗完了自己的衣服，然后和络腮胡一起回到了酒馆的前面。

　　其他人偶尔向马歇尔投来一些目光，然后又转开了视线。

　　马歇尔现在衣服下摆和裤子上，都是清理后的水痕，并不舒服，他又回到了兰特的身边，“他跟我说，他已经被困在这里五年了。”

　　“谁？”兰特问，他看上去一脸茫然，似乎毫不知情。

　　“那个男人。”马歇尔示意兰特去看络腮胡。

　　兰特配合地看着他，然后对马歇尔说，“他是最早来的？”

　　“不知道，可能并不是。”马歇尔看着这间酒吧里，穿着各异的人来说，有些显然是属于更早时候的穿着打扮。

　　他们混杂在这间酒馆里，仿佛一个时代的缩影。

　　他看了一会儿，最后指着远处，一个80年代装扮的年轻人，“你觉得会是他吗？”马歇尔说。

　　兰特不敢肯定。

　　“我们得找出最早来到这里的人。”马歇尔说，“得让他们回忆起，谁才是第一个进入这间酒馆的。”

　　“让他们回忆起自己最初的选择……？”兰特问。

　　“让他们回忆起自己最初的选择，按照顺序，回到最开始的时候。”马歇尔说，他看着兰特，“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兰特思考了一下。

　　“为什么要思考呢？”马歇尔问，“这不是你希望我做出的回答吗。”他看着兰特，“或者说，这不是从一开始，你们就希望我得出的结论吗？”

　　马歇尔想，从一开始就错了，从他进入这个酒馆之后，无论是兰特还是络腮胡，都再向他灌输一个想法——这间酒馆是根据选择不断叠加的。

　　所以无法出去。

　　然而刚刚络腮胡的话，让他思考起了一件事，如果人类真的还有排泄的需要，那么为什么，他们即使不洗澡，身上也没有任何味道？

　　马歇尔知道，一群男人凑到一起喝酒，烂醉如泥之后，身上的味道有多恐怖。

　　但是这间酒馆里却没有这样的味道，那些人身上也没有。

　　它只是一个普通的酒馆，有一群在喝酒的男人，还有一个不知道真假的兰特。

　　马歇尔觉得，这个想让他留在原地的生物，力量一定不够强大，否则它不必这样编造蹩脚的谎言。

　　马歇尔看着一个个向自己扑来的人，然后一脚踹开了窗户。

　　原本一直没有动的兰特，站了起来。

　　“你是兰特吗？”马歇尔站在窗户边问，那些人停了下来，他想，这应该和这个兰特有关系。

　　兰特点点头，“我只是他的一部分。”他绕过那些人群，来到马歇尔的身边，“我是他的力量。”他对马歇尔说，然后窗户打开了。

　　“你可以离开了。”他对马歇尔说。

　　马歇尔有些意外。

　　“就像我之前跟你说的那样，我很虚弱。”兰特说，“我只是很少的一部分力量，几乎和普通人没有区别。”

　　“但是你有一部分记忆。”马歇尔问，这也是他觉得最奇怪的地方，为什么兰特的力量也有记忆。

　　29

　　“你也知道自己是兰特的力量。”马歇尔说。

　　“之前不知道。”兰特补充道，“只是刚刚我才发现了。”他对马歇尔说，“就像你猜测得那样，我其实很虚弱，你看见的任何一个实物，比如大门，比如窗户又或者是墙壁，都能够轻易打碎。”

　　“所以我才编造了很多谎言。”兰特说。

　　马歇尔站在窗户边，他试着打碎了一扇玻璃——轻而易举。

　　而这个兰特的身影突然模糊了一些。

　　马歇尔没有立即离开，他又回到了这个兰特身边，那些在喝酒的人，已经完全变成了雕塑一样的东西，没有任何反应。

　　而兰特也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你可以立即离开。”

　　“你知道真正的兰特在哪里吗？”

　　“我不知道。”这个兰特说。

　　“但是你能知道一些其他的事情，兰特的力量是在糖果镇丢失的，按理说你应该不知道在兰特离开糖果镇之后发生的事情……但是你知道我，还知道很多细节。”马歇尔思考了一下说，“这和兰特身体里的力量有关对吗？”

　　“所有的力量都在某个地方，只有少部分还残留在兰特的身体里，这些困住你们的地方，或许强大，比如之前那个旅馆，阻碍了你们之间的联系，或许很虚弱，所以你能够知道糖果镇外的事情……”马歇尔说着，看了一下旅馆，“你的记忆也是错乱的。”

　　“最开始，你觉得自己真的是兰特，这应该是这座酒馆影响了你。”马歇尔分析道，“每个身处在那个空间里的人，都会觉得自己才是本尊，力量强大的不会怀疑，力量削弱的，会根据糖果镇以外的事情，补全这个原因。”

　　“但是你会思考，能发现不对劲的地方。”马歇尔说，他看着这个兰特，“你不想出去？”

　　“谁想出去呢？”兰特说，“当你以为自己是兰特的时候，你当然是想过离开的，但是当你明白你只是属于兰特的力量——还只是可怜的一部分的时候，你会想离开吗？”

　　“当我离开之后，我就再也不会存在，只是会成为兰特那团模糊的力量，没有自己的意识。”兰特说。

　　马歇尔发现，这个兰特的性格，真的和他记忆里的兰特很不一样，甚至和旅馆里的那个也不同。

　　他无法断定这是因为什么造成的，他听完了“兰特”的话，便打碎了整个酒馆，那些雕塑一样的人变成碎片，而“兰特”也慢慢消失不见。

　　等一切都消失之后，马歇尔才发现自己居然在一片空地上，旁边是一个已经干涸的喷水池。

　　夜晚的风有些冷，马歇尔坐在喷水池边。

　　喷水池里是一个吹着乐器的小天使，原本应该是白色的，但是或许因为很久没人打扫这里，所以当喷水池坏了之后，这个小天使的雕像上，布满了一些青苔，和一些灰黑的痕迹，看上去脏兮兮的。

　　马歇尔看了一会儿，还是转开了视线。

　　他对这种东西天生没什么好感。

　　旅馆，酒馆……马歇尔现在已经可以肯定，兰特其他的记忆，一定也在类似的地方。

　　马歇尔掏出手机，发现依旧没有信号。

　　他把手机放在口袋里，然后站在喷水池边，周围都是些高大的树木，只有远处才能看到一点灯管，然后又消失不见。

　　马歇尔从自己站的地方跳下去，就在他准备随便找个方向，碰碰运气的时候，他的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

　　马歇尔没有回头，他敢肯定，刚刚这里没有任何一个人。

　　他伸手抓住了那个搭在自己肩膀上的东西。

　　很硬，有些粗糙，而且体积不大，并且摸上去有些熟悉感。

　　“你要摸多久？”有些粗嘎的声音响起在他的耳边。

　　马歇尔甩开那个东西，然后转身看着他。

　　……是那个天使的雕像。

　　这会儿他就漂浮在马歇尔的身后，嘴里还叼了一根烟——也是石头做的。

　　“你是什么？”马歇尔问，看出来，这个生物好像没什么恶意。

　　“你看不出来吗？我是一个雕像。”那个天使说，他的脸上已经布满了灰黑色的腐蚀过的痕迹，一直蔓延到了眼睛里。

　　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在黑暗里，看上去有些恐怖。

　　“你刚刚站在我的身上。”这个雕像说，“这里，包括这个水池，都是我的一部分。”他从嘴巴里把那根香烟拿了出来，“你不是这里的居民。”

　　“是的。”

　　“他们不会夜晚来这里。”天使站在了水池边，他又吸了一口石头做成的烟——马歇尔确定，那就是个石头。

　　“因为喷水池边有鬼魂出没。”天使说，他说着指了下自己，“是我。”

　　“这里原先有一个教堂，但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我也在这里待了很多年，你能想象吗，我当时就跟我的外表一样大，但是现在呢，我都老了。”天使说，他看上去非常自来熟，不断和马歇尔说些什么。

　　最后，在说了很多话之后，天使看着马歇尔，“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的朋友在这里失踪了。”

　　“那他一定是已经死了，糖果镇可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普通人类不该来这里。”天使说，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马歇尔，“你也不应该来。”

　　马歇尔思考了一下，他询问天使。“人类不应该来糖果镇？”

　　“是的。”天使说，他坐在了干涸的喷水池边。

　　“那么这里的居民呢？”

　　“哦，他们是个例外，就好像生活在平行的空间里，那些东西无法伤害他们，当然，他们也很难看见那些东西。”

　　“如果你是糖果镇的居民，你走进的房子，或许只是一间房子。”

　　“如果不是，那它有可能是任何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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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歇尔站在喷水池边，他和天使互相对视着。

　　“你在听我说话吗？”天使问。

　　马歇尔没有询问他的名字，也没准备告诉他自己的，他觉得按照糖果镇的规矩，这也是不被允许的事情——电影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你一直在这儿？”马歇尔问。

　　天使站在水池边，他手指间的烟卷已经快燃烧到头了，于是他扔到了已经干涸的水池里——马歇尔总算知道，水池里那些奇怪的小石头是哪儿来的了。

　　“是的，我一直在这里。”天使说，“从我年纪的时候到现在，你应该能感觉到，我已经老了。”天使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难过。

　　马歇尔端详着面前这个天使雕像，除了脸部的腐蚀痕迹严重了一些，它看上去依旧年轻，毕竟雕像是不会老去的，可以说是永恒的存在。

　　只要不被销毁，或者说，即便变成碎片，当它被再次复原的时候，依旧还是当年的模样。

　　所以马歇尔不懂天使的忧伤。

　　“雕像都是活的吗？”马歇尔问，这是他见过的第一个会说话的雕像。

　　“我们会思考，有自己的交流方式。”雕像说，他很认真地对马歇尔说，“不过除了雕像以外的生物，没有人能够懂得这个语言。”

　　马歇尔指了下自己的耳朵。

　　“噢，我年纪大了，学会了你们人类的语言——虽然你好像不是人类。”雕像絮絮叨叨地说，“我曾经和我的朋友一起在这座广场上。我不知道他多大了，他应该年纪比我大一些，某天我呼唤他的时候，他没有回答我，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他已经死了。”

　　“你们人类应该很难想象这件事，把我们放在一起，却又不处理那些死去的雕像，所以我每天都像生活在坟场里。”雕像有些不满地说。

　　马歇尔觉得，短时间内，他应该是没办法再去看一些艺术展览了——天知道这些雕像是活着还是死去了。

　　他思考了一下刚刚雕像的话，“你一直在这里？”

　　“当然。”

　　“那你一定知道，在我出现之前，我在哪里。”

　　“还能在哪儿？”雕像理所当然地说，“一定是在某个该死的房子里，糖果镇之外的居民经常会犯这样的错误，以为空房子就能随便进去。”

　　“然后他们就再也没法出来。”雕像说，他对这件事好像已经是习以为常了，继续唠叨着那些关于雕像的事情。

　　马歇尔听了一会儿，不得不继续打断，“我遇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雕像从自己的回忆里抽离，然后看着马歇尔——应该是吧，毕竟雕像没有眼球，马歇尔没法判断他的视线究竟是在哪儿。

　　“他说他去糖果镇了，所以我和另外一个人，决定来寻找他。”马歇尔大概解释了一下前因。

　　“他离家出走了？”

　　“差不多吧。”马歇尔说，兰特确实是离开了那个家。

　　“那他不应该来糖果镇。”天使说，他站在水池的边缘，“这里都是些奇怪的事情。”

　　“我也确实遇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马歇尔把自己遇到的旅馆，以及那对夫妇，以及之前酒馆里的事情，都跟天使说了。

　　天使听了一会儿。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离开糖果镇了。”天使说，“你的朋友在哪儿，我并不知道，因为糖果镇没有这样的旅馆，但你一定是遇上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天使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不说话了。

　　马歇尔蹲下来看着天使雕像，然后试探着摸了下他的头，“嘿，你还在吗？”

　　天使没有再说话了，马歇尔又看了一会儿，就在他准备离开，自己再去试试的时候，天使突然开口了，“刚刚我在和其他雕像交流。”

　　“你们得出了什么结果。”

　　“唯一一条连接糖果镇和外面的公路，在30年前，已经损坏了。”天使说，“在那之后，没人能够开车进入糖果镇。”

　　马歇尔分明还记得，自己坐车经过的那条公路，无趣乏味，和大多数公路一样，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你的朋友来到了糖果镇？”天使问，“但是糖果镇已经没有多少活着的居民了。”天使说，“他来这里做什么？”

　　“至于那对夫妇，如果我没有记错，这里最年轻的还活着的居民，也已经80岁了，我觉得这应该不是他们的朋友吧？”

　　马歇尔站在水池旁，周围是高大的树木，就像他之前感觉到的那样，糖果镇安静地过分，“那些居民呢？”他询问雕像，“那个你说还活着的居民他们住在哪儿？”

　　“他们就住在那些小房子里，如果有人出来，那么他就是这里的居民，如果你擅自进去，那么就会是任何可能的生物。”天使说。

　　马歇尔坐在喷水池边，他意识到一件事，天使应该没有说谎。每当他进入一个房子之后，他总会遇到一些奇怪的事情。

　　无论是那间旅馆，还是那家小酒馆。

　　但是在那些房子里，他都能看见兰特，或者说是他的一部分力量。

　　马歇尔看了下自己的手，直到现在，他突然有了一个怀疑，自己是真的在糖果镇吗？或者说，糖果镇，真的存在吗？

　　他想到了那个突如其来的暴风雪，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是一个信号。

　　也许他现在是真的在一个叫做糖果镇的小镇里。

　　也许他已经昏迷在汽车上，只不过是某种意识，到达了这个地方。

　　不然，他没法解释这里为什么有这么多不合常理的存在。

　　“如果我得到了糖果镇居民的同意，我能进入那些房子吗？”马歇尔询问身边的天使。

　　“我想应该可以吧。”天使不确定地说，他常年都待在喷水池里，唯一能得到消息的渠道，就是那些来自于雕像之间的讯息传送。

　　但是他身边的很多雕像已经死了，所以他逐渐也不得到什么消息的反馈了。

　　“我准备去找到那对夫妇说的地方。”马歇尔对天使说，他记得那对开车的夫妇，曾经向他说过自己即将拜访的友人地址。

　　马歇尔坐在喷水池边想了很久，终于想起了那栋房子的门牌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