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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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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
一年又一年过去,父亲葬在了他左侧,母亲葬在了他和父亲中间。
但杨秉徽还是孤零零一个人。
他变得有些健忘,记不起生前许多事,也快要忘记妻子和幼儿的模样。
他在墓前急得团团转,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老天爷仿佛要把他心里那点仅存的骄傲统统打碎扔到他面前,让他混着泪水咽下去。
又是一年清明,这是杨秉徽最期待的日子,也是一整年里最开心的日子。
他已经不晓得现今是民国几年,只晓得妻子头上的白霜越数越多,当年只会哇哇大哭的小鬼已长成如松柏般的挺拔男儿。
时间居然如此不值钱。
杨秉徽知道,父亲为幼儿取名杨昭言。他喜爱穿大花棉袄,像圆球般可爱的儿子。对面前这个同他一般高,眼神温润腼腆的瘦高男人却有种惊恐的陌生感。
他总觉得孩子长得太快太快,一瞬间,已经成为了不会再依恋父亲的大人。
他在人世的责任——【儿子,丈夫,父亲】似乎随着父母的离世,妻子的年迈,儿子的长大而逐渐被剥离。
他渐渐发现,他能离开墓地的距离越来越远——在父母过世,儿子成人后。
棺椁中的尸体对他的牵制越来越小,是不是意味着,这个世界上,亲朋好友对他的挂念越来越少。
他不愿承认,只是固执地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上山下山的山路,要么躲在山林内供砍柴人休憩的木屋里,要么躲在巨树的阴影下。他不愿再回墓碑前,像是要享受这来之不易的自由。
但他很快便对山林的景色厌烦起来,这里的春夏秋冬远不如感知温度来得敏感。树永远是松树、柏树,花永远是普通渺小的野花。更多的是漫山的杂草。
穷人家的孩子喜欢这些杂草,这是用来烧火的好材料。
杨秉徽不喜欢,他家是宜南大户,有田有地,从来不知何为疾苦。
就在他已经能够靠近距离杨家大院不远的河桥上的那天,他的儿子娶了亲。
喇叭唢呐吹着,花鼓敲着。大红的花轿扬起清脆的金铃。
他站在桥头,远远看着那欢喜的红色,装点那座高门飞檐的古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