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简四

6、往事

　　寒潮过后，H市的气温下降了十度，冰似的清冷，然而连绵的雨意一扫而净，天空洗过的晴朗。子楚去了外地培训，阿宝下班后闲下来。她买了半斤羊绒替自己打围巾。许久没有做这个，琢磨着起针，打了寸长才熟练起来。选的双元宝，温暖厚实，可惜费劲，两行等于其他针法的一行，羊绒线细，临睡才有半尺长一截。边听音乐边做手工，一下到了午夜，她急忙洗澡上床，刚合眼，短信来了。
　　是子楚，“在干吗？”
　　阿宝犹豫片刻，回了，“睡了。”
　　“注意身体，早点休息。”
　　“好，你也是。”
　　有点迷糊时，手机响了，她抓起一看，还是子楚。
　　“怎么了？”
　　“嗯，想你。今天没见到你，不习惯。”
　　子楚的声音带点低哑，在深夜听来份外的魅惑。
　　“不是说忙了一天累吗？”
　　“我想每天可以见到你。”
　　阿宝失笑，“嗳，过阵子回来就见到了。”
　　“阿宝，嫁给我。”
　　阿宝不知道如何回答，两人沉默下来，如果不是电话中有轻轻的声息，简直不知道对方是否还在听。
　　许久，子楚说，“我是真的。”
　　“我们认识不久，你不了解我。”她清清嗓子，轻声说，“婚姻慎重点好。”
　　“我们认识有十年了。至于了解一个人，不用花太多时间，我知道你偶尔固执，心事不喜欢告诉别人。每个人都与众不同，我喜欢的就是现在的你，不需要更好。何况，太了解并不是好事。过去盲婚哑嫁，不照样顺顺当当过一辈子吗？”
　　阿宝叹息，“再考虑下吧。”
　　“好，我爱你。”
　　放下电话，宝华翻来覆去，找不到睡意。
　　“喜欢，永远都喜欢。”
　　“你就是我掌心的宝贝，最最可爱的。”
　　“缘定三生，我们一定是第二生。如果现在是第一生，后面还有两世，太长了；如果第三生，我们不够时间。”
　　“说过的话都要当真吗？”
　　“人会变的，你不能总记得以前的事以前的话，此一时彼一时，明白吗？”
　　有没有勇气再来一次？
　　宝华在黑暗中苦笑。
　　窗外有风，呼啸而过。
　　在寒冷的夜，她曾独自蹒跚，没有人帮她，曾说过爱她的人，离开时没有一丝眷恋。
　　谁的错？他？不，他有他的自由，她也不想余生对住勉强留下的人。
　　一次跌倒，已经足矣。
　　阿宝沉沉睡去。
　　子楚睡不着，一直以来，他有感觉，阿宝并不喜欢他。然而重见她的一刹，他已决定要娶她为妻。喜欢，不是空口说白话，最大的敬意是求婚。
　　一帆风顺的子楚不知道失败。
　　周末是同学聚会的固定时间，天气冷，出门时阿宝顺手把刚完工的围巾围上。这次订在避风塘，先到的人已经边吃边等，宝华远远看见叶雨阳谈笑风生。见她来了，叶雨阳站起来招呼，让服务员添餐具摆座位。阿宝谢过，为迟到道歉。
　　叶雨阳抿着嘴笑，“哪天搬去海澄，我和你同行，免得路上挤。”
　　海澄是子楚住的小区。
　　宝华笑笑，并不接话，旁边听出苗头，连声打听。
　　叶雨阳取笑，“你们不知她好事将近吗？”
　　阿宝扭头和服务员下单，叶雨阳一笑，转了话题，说起最近的股票行情来。
　　柴米油盐，人人关心。阿宝松口气，转头看见叶雨阳对她眨眨眼。
　　她一向不是这样讨厌的人，为什么？
　　阿宝低头忖度。
　　那天叶盛阳来找，出乎她的意料，他这种骄傲自负的人，从来只等别人求他，哪有主动低头。
　　难道？
　　宝华叹气，她已安于现在的生活，任何改变都是她所不愿。
　　“雨阳，你条件这么好，我们不过是歪瓜配裂枣，早早了结。”
　　“你懂什么，雨阳她是买钻表，不好的带不出来。”
　　雨阳好脾气地笑。
　　阿宝觉得累，所谓朋友，大概就是肆无忌惮嘲笑你的人吧。
　　只是人至清则无徒。
　　最开始的时候，叶盛阳过来说，喂，我注意你很久了，你从来不说话，其实和别人聊聊天，可以把一个快乐变两个。
　　是吗？
　　他带她逃学看海，背着她游向大海深处。海天一色，那一刻，只有他与她。碧青的水清凉而柔软，波浪缓缓推动他们。
　　喝椰青，吃菠萝蜜，深红的三角梅轻轻落在发间身边。
　　“宝宝，你笑起来特别好看，小酒涡。”
　　他说。
　　乌黑明亮的眼里全是温暖的笑意。
　　像太阳。
　　吃完饭，叶雨阳自告奋勇送大家回去，宝华没有拒绝，有话说清楚。
　　最后，车上只剩她俩。
　　叶雨阳沉吟，“宝华，我很抱歉。”
　　阿宝冷冷地问，“为什么？”
　　“我知道了，”她苦笑，“我一向自认聪明，现在才知道你的牺牲。”
　　阿宝看着前方，“你想报答我？所以打扰我？”她飞快地说，“那么，请你们从我生活中消失，不再出现。”
　　“我可以。但盛阳他不同，他想和你重新开始。”
　　不争气的眼泪纷涌而出。
　　阿宝擦去泪水，平静地说，“我不想。”
　　叶雨阳小心地问，“你原谅我家吗？”
　　纠缠过去不是绑住自己？宝华努力笑一下，“雨阳，你何必在意，我没损失。你看，我有不错的工作，不错的男朋友，他已经向我求婚，也许不久会结婚。”
　　“如果不是我，你本可以上更好的大学，生活完全不同。”
　　也许！
　　阿宝正色，“不用说了，当初我自愿把学籍转让，而且我收了钱。我还得谢阿姨，不然，我根本没钱读完大学。停车吧，雨阳，我可以自己回去。”
　　下了车，她对雨阳挥手，“再见。”
　　藏在心中的秘密，久到足以忘却。
　　“雨阳太骄傲了，半个月来她已经瘦了十斤。阿姨请你保守这个秘密，反正早晚她也是你的妹妹。”
　　“荣宝华，我告诉你，你考不到奖学金，休想我出一分钱供你上学。”
　　“别做梦了你，叶家不会让你进门的，你什么人，纺织女工的拖油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