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简四

5、新生

　　子楚的辞职办得比较痛苦，老总施行疲劳轰炸，苦口婆心，甚至许了年底分红。新工前途光明，子楚咬牙不松口，只答应再帮他二个月。这个挣扎的过程，阿宝除了安慰几句，也无能为力。
　　尘埃落定，两人约好去黄山玩。周五晚上出发，为抓紧时间，子楚候在阿宝公司门口，准备等她出来就走。下班时间，大楼里的人鱼贯而出，阿宝却不像平时单身一人，旁边还跟着个男人。两人站在台阶上说话，阿宝低着头，刚到那人肩膀，不知在说什么，等抬起头来，却是一脸坚定，看口型是说再见。她向这边走来时，头也没回。子楚打量那男人。他向来颇受异性欢迎，久而久之，免不了略为自负，但那人给他的感觉，却是震撼，原来真有人生得这样好。那人注视着阿宝离开，似笑非笑的神情，让子楚突然有想扁人的冲动。
　　阿宝坐进车，面色平静，没提刚才的事，只是看地图，喝水，翻爬山攻略。子楚暗笑自己小气，丢开了杂七杂八的想法专心开车。
　　全程高速，除了苏嘉杭因为修路堵了两小时，杭徽和徽黄高速一路畅通，路边起伏的全是山丘。半夜里路上静悄悄的，偶尔灯光晃动，是后车超车，没多久依然回归宁静。阿宝怕子楚犯困，寻些话题来聊，又翻CD盒，找了信乐团的歌来放。
　　子楚嗤一声笑，“死了还能爱？我们趁活着好好过才是。”
　　阿宝侧脸看去，他虽然含着笑容，唇角却全是坚定。
　　“你这人，活得太努力了。”她轻声说，如赞似叹。
　　子楚敏锐地看她一眼，她脸上却一派平静，看不出真实想法，只好轻声答，“我只希望做靠得住的人。”
　　到黄山市青年旅馆已经是凌晨，墙上贴满来信，阿宝没住过类似的地方，只觉新奇好玩。房间算干净，桔黄色床单被子，阿宝累了，片刻睡着了。早上在旅馆吃的早餐，一大碗稀饭，煎鸡蛋，交班的服务员笑嘻嘻地聊天。
　　黄山市离风景区还有一小时路，阿宝本以为路边是桔树，子楚说是柿子，细看果然是，仿佛小灯笼般挂满了枝桠。难得的晴天，阳光透过车窗，照在阿宝脸上，衬得双眼分外明亮。子楚常年奔波，爬上爬下不觉得苦，偶尔扶一把阿宝，两人走得快，山上的伙食住宿却不敢恭维。阿宝见有人背方便面，忍不住指给子楚看，相视而笑。第二天光明顶看日出，一路全是上坡，子楚打着手电走在前面，听阿宝气喘得厉害，连忙回身扶她。他劝，“到处都是风景，我们不必太赶。错过了就错过了，以后会有更好的。”
　　阿宝喘得说不上话，只是点头。
　　还好，毕竟赶在日出前到了。
　　子楚握住她的手，她没有动。两人依偎着看朝阳升起，厚重的积云逐渐退去，层层山峦现了全貌。
　　宝华长长地吐口气。
　　如何说再见？
　　既然决定各走各的路，何必再见，哪怕再见也不是同路人了。若无其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她办不到，不如直接说，我不原谅你！我也不要再见你！有什么好说的，分开那么久，兜兜转转，当中各自不知精彩过几回了，何苦假装情怀未改，回头是福。她讨厌这对兄妹，自以为是，跳出来打扰她的生活，流过的眼泪能收回吗？
　　阿宝轻叹。
　　“累了？”子楚温柔地问。
　　“有点。”
　　回程的路依然冷清。漫长的路，空旷得只有他们这辆车在行驰，阿宝迷迷糊糊睡着了，醒过来已到了杭州出口，身上盖着子楚的外套，车上多出两只柿子。
　　“偷的，”子楚微笑，“在路边摘了赶紧溜。”
　　空调里睡久了，嗓子干得发涩，她喝口水，“有没有人在后面追？”
　　子楚自得，“我的身手，久经考验，从前偷玉米，一次也没被逮着过。”
　　夕阳缓缓下沉，暮色四合，音乐台里放着英文歌，旁边有人说说笑笑，还能怎么样，阿宝凄凉地想，荣宝华，你不是不幸运的。
　　假期结束了，子楚去了新公司报到，除接受培训，时不时还得抽空了结原公司的事。工程都有一定的周期，急也急不来，他忙得瘦了一圈。
　　这天早上他出去，看见叶雨阳站在路边等的士。上班高峰难叫车，她只穿着薄大衣，在寒风中冻得直跺脚，脸也白了。
　　“叶小姐，我送你。”他停车叫她上来。
　　叶雨阳见是他，连忙上车。在楼道偶遇那天后，两人见面会客气地点点头算打招呼，有时，子楚也看见她开着红色马六出门。
　　缓过气来，她笑笑，“我的车给追尾，送去修了，没想到没车这么不方便。”
　　子楚了然，“公交不方便，逼得大家全开车了，车多又造成路堵。”
　　叶雨阳的公司在江边那幢著名的大厦，和子楚的新公司很近。
　　“邻居哦。”叶雨阳拖着声音说，杏仁眼里浓浓的笑意，“不如中午一起工作餐？”
　　“不了，约了同事，改天？”
　　“好。”她爽快地说。
　　子楚不是推搪，每天中午他都会约同事吃工作餐，吃饭时聊天比较容易了解情况，他想尽快进入角色。
　　他向阿宝感慨，“呆生不如呆熟。那天我和秘书多说两句，他很不耐烦地说，孙先生，这事你已经关照过一遍，如果我做得不好，你可以批评，甚至辞退我，但请不要浪费太多时间在重复上。什么人哪，拽啊。”
　　阿宝抿嘴只是笑，“林子大了什么都有。”
　　“老板嫌我英语不流利，叫我去华尔街进修。”
　　“对了，你的同学叶小姐想请我俩吃饭，她说谢谢我那天搭她一程。”
　　阿宝拒绝，“我不想去，虽然是老同学，隔得久了，干笑着没话找话。”
　　子楚点头，“明白，她比较强势。”
　　话虽这么说，子楚对叶雨阳毕竟有份歉意，幸好回电的时候，她很理解，“空降本来难做，我运气好，大家看我一个女孩子，不来为难我。像你，恐怕公司里上上下下看你都不顺眼，难怪连饭都没空吃了。”
　　八面玲珑的女人，子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