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简四

4、琐碎

　　阿宝租的是二室一厅，为这，子楚没少笑话她，“吃也省穿也省，省下来的钱替别人供房子。”
　　阿宝涨红着脸，他不明白，她再也不想和别人共用空间。小时候，早上四个人争着用洗手间，她总是很识相地早起。有次睡过头，她忍到学校才上厕所，憋得面红耳赤。“小姐身子丫头命。”母亲轻蔑地说。
　　这种事，讲给别人听，需要的勇气不是一点点。阿宝心酸地想。
　　子楚跳下凳子。快冬天了，他特意抽时间替她清洗空调滤网。
　　“不过，你这房也值，”他边洗手边说，“全新装修，小区管理不错，家具齐全。”
　　正洗手，手机响起来，子楚湿着手便去裤袋掏手机，阿宝递过去擦手巾。
　　“谢谢。”擦手巾和毛巾、浴巾是整套的□□熊，厚且暖，子楚忍不住感慨，“你啊，就是在这种事上讲究。”
　　阿宝无声地指指他的手机，铃声正不依不挠地响着。子楚没把来电铃声设成歌曲，而是最原始的铃声。他说，烦，不就提醒人来电话了吗，设什么彩铃，浪费时间，还以为唱歌呢。
　　子楚笑笑，到阳台接电话。
　　阿宝收拾东西，把擦手巾洗干净挂起来。据说童年缺什么，长大后会特别向往什么。她没大期望，只希望有间独属自己的小窝，毛巾、被子全部新且暖，千万不要等毛巾快成拖把才换。
　　接完电话，子楚脸色凝重。
　　“怎么了？”
　　“有家上游企业想挖我。”
　　看见阿宝不解的神色，他解释道，“比如说，业主有工程，有时会找专业的工程公司做总包，由工程公司设计工艺流程，向上游企业采购设备、材料，再找安装队来把这些东西装起来。”
　　阿宝恍然大悟，“嗳，你们原来是皮包公司啊？”
　　子楚瞪她，“工程公司的卖点是技术，”他指指头，“多大流量，怎么运行，全靠这个；业主不用管太多事，只需向我们吆喝就行了。再说，一般工程公司都得垫资金，你想，现在的业主都精着呢，不见东西不付钱。”他叹气，“说实在，公司分裂后乱得很，接下来的合同执行得都不好，我有时特来火。真要走，老总没亏待我，好像又对不住他。”
　　阿宝柔声安慰，“别想了，事缓则圆，过会再想说不定有不同想法。”
　　两人去看电影，最近红得很的那部。
　　黑暗中子楚握住了阿宝的手，小，软，带一点凉。
　　阿宝抽了下，没抽出来。她望向子楚，后者立马回应以鬼脸，然后正襟危坐地正视前方。她哭笑不得，好在他也没有进一步，只是静静地握住而已。他的手，大，温暖，有点粗糙。
　　心猿意马。
　　出来时夜深了，路边麻辣烫的摊子还开着，热气腾腾，在寒风中有着巨大的诱惑。
　　“敢不敢？”子楚向那边指了指。
　　“去就去。”
　　两人争着往对方的串上加辣椒，边吃边吸鼻子，强忍住激出来的眼泪。
　　狼狈而热乎。
　　“没想到你还挺能吃辣的。”
　　吃完，子楚下总结。
　　“我从前喜欢吃辣，有阵子身体不好，戒了。”阿宝看他嘴边留着点红油，用纸巾替他擦去。子楚没拒绝，反而侧过脸来就她的手。微凉的指尖掠过他的下巴，子楚的心一阵悸动。
　　吃得热了，两人缓缓地步行。因为暖冬，路边的树还没掉光叶子，大大的叶片转成深黄色，风一吹，簌簌作响。
　　“无边落木萧萧下。”阿宝随口说。
　　子楚接口，“不尽长江滚滚来。猜我怎么知道这句，”他笑，“我的秘书，专门留守办公室，替我处理文件杂事什么的，人很聪明。有次应酬，她笑嘻嘻地和对方老总说，啊，某总，我对您的敬仰，可真是不尽长江滚滚来。配上她那个表情、手势，全场都喷了。后来我们打趣别人时，第一句就是这个。”
　　“我佩服别人，像你，很能调节气氛。像我，有时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各有各的好。我是没办法，刚出去跑业务时，特别在北方，不懂说话，只好喝酒，喝着身子一软，滑到桌底下去了。第二天醒过来一看，在床上，不知怎么回去的。不过北方人，一顿酒下来就成朋友了。有回在青岛，吃拌豆腐加饺子，我们五个人，白酒的喝一杯，红酒陪二杯，啤酒陪三杯，完了都醉了，跑去崂山边看海，一群疯子大叫大嚷，回来全感冒了。”
　　杂七杂八地扯，阿宝含笑默默地听。这样一个男人，未见得没有故事，然而她不会问，也最怕人家反问一句，你呢？回头看当时，性格决定命运。固然可以说不必向别人交待过往，其实扪心自问，不过硬挺。
　　挖角的公司出的价很高，子楚徘徊了一阵，毕竟从国内的工程公司跃到国际大公司，诱惑不是一点点。但从鸡头到凤中，落差肯定有。宝华见他咬牙切齿地写英文履历，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要拜读，给他改了些小地方，看起来顺多了。
　　子楚称谢，“我英语交流马马虎虎，写就差了。”
　　“吃什么饭当什么心，你又不是整天和这个打交道。”阿宝在船务公司工作,“怎么打算？”
　　子楚抓头，愁眉苦脸地说，“不知道，对方说他们美国那边老总会直接电话面试我，也许听我结结巴巴，一怒就不要了。”
　　阿宝打趣他，“眼看拿美金工资了，还这么说？”
　　他长叹，“不知道怎么向这边老总交待，算了，成了再说吧。”
　　苦中作乐，子楚养成了和阿宝散步聊天的习惯。
　　“有没有想过换工？”
　　“有，但是懒，我人才也不出众，去到别的公司不过这个位置，收入能高到哪里，反而要适应新的环境。”
　　子楚笑，“转行呢，比如做人家太太？”
　　阿宝无语，半晌挣出一句，“孙子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