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物语》吴士杰

4、第四章 写给陌生人的信

　　我专程去计算机学院打听过了，确实没有一个叫叶明铎的人，我惶惶不安的揣着这份信，竟有一种窥探了别人秘密般的罪恶感，总之我收下那封信完全是个错误。
　　我决定回一封信给她，告诉她这边的情况，并请求她的原谅。当然我也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把信一扔了之，但考虑到信的内容和写信人的心情，还是决定告诉其实情为好。
　　我在信中写到：万分抱歉，收到你来信的人不是叶明铎，而是一个叫叶明泽的家伙。虽然名字有些相近，但大有不同，他是你想找到的人，而我是个不相干的人。
　　我把如何阴差阳错的收到这封信，以及信差如何逼迫我收下这封信的前后经过，明明白白的写到纸上，并告诉她不管是什么原因，错误已然造成，我已经尽最大努力去挽回损失，但结果却是查无此人。
　　“所以我贸然写这封信给你，是要告诉你本校并没有一个叫叶明铎的人，也许你得到的消息是错误的，我也知道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人是件辛苦的事情，所以你不要气馁，有些人躲在时间的背后，不到合适的时机是不会出现的。”
　　“我本无意窥探信中的秘密，但错误已然铸成，我只能请求你的原谅，现把原信一并奉上，假如有一天阿铎重新出现，希望他可以读到此信。青春是翻过的扉页，人生的故事才刚刚登场，不管过去错过谁，伤害到谁，都是值得原谅的，因为年少无知，青春无罪，我们把青涩的时光留给了过去，把成长的烦恼埋葬在昨天，轻装上阵，大步向前，只为了把最美好的回忆留给自己。”
　　信寄出去以后，我很快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因为我压根不会觉得还会有下文。直到一周以后，我又收到一封回信，那信封上字迹鲜明的写着我的名字，这次没有错，来信确是寄给我的，我确认了三遍才打开它，信里面这样写到：
　　“我也在犹豫是否要回一封信给你，以表达我的谢意，因为你已经帮我证实，所谓的阿铎的消息是假的。但另一方面，就在我寄出那封信的第二天，我已经得到了阿铎新的消息，这次是真实的，他的确报考了贵校的计算机专业，但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他没有去报到，可能他永远都不会去报到了，所以你的消息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但我心里还是很感激的，因为在那种情况下，很多人可能会把信一扔了之，你的热心让我着实温暖了一阵，在这四月的季节里，再也找不到可以温暖自己的理由了。”
　　“思前想后，我还是决定写这封信给你。这是我第一次给陌生人写信，说来也怪，虽然自己清楚的知道是在给陌生人写信，心里却没有那种陌生的感觉，就好像是在跟多年的朋友聊天似的，提起笔来就顺利的写下这么多话，感觉真的好奇怪。在某一刻我甚至怀疑我们是否曾经相识，但很快我就抛弃了这种想法，毕竟叶明泽这个名字我是毫无印象的。请你勿要见怪，在面对陌生人的时候，人们更容易敞开心扉，袒露情怀，所以我在写信的时候告诫自己，不要让糟糕的情绪影响到你。”
　　“也许是因为这个多雨的季节的缘故吧，心情也跟着潮湿起来。我很喜欢你那句年少无知，青春无罪，因为我不曾有那样的感受，别人都说我有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其实我只是比别人更多一些感悟而已。高中的时候大家都埋头苦读，即使你蓬头盖面，三天不洗脸也是没有人在乎的，因为大家只在乎成绩，青春的时光就是在那样一种糟糕的环境中度过的。我常常坐在窗前，因我的座位是靠着窗的，所以常常有机会望着整个校园，我的思绪就像脱笼的小鸟一样不知飞去了哪里，但我的身体禁锢在那里，即使飞的再远也要再飞回来，然后继续呆在笼子里等待下一次飞行。”
　　“时间久了你会渐渐失去飞行的欲望，我深知自己适应不了那样的环境，宁愿死掉也不要被束缚，所以想方设法离开那里。但是又要顾及父母的感受，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完成学业，所以我努力用一年多的时间读完了高中三年的课程，十六岁生日一过，我就一个人背负行囊来到了这所大学，开始另一种生活。”
　　“本校的学术氛围倒是蛮好的，但我总是难以找到自己的定位。每每站在窗前，我都会回忆起高中时候的经历，因为已经打算离开那里，所以付出了比别人更多的努力。我是那种只要设置了目标就停不下来的人，不管多辛苦都会坚持到底，直到目标完成才肯罢休。所以我很少给自己设置条条框框，一切听任自然，尽量活的自在。”
　　“我参加各种社团活动，和不同的人交朋友，去全国各地旅游，写一些没人看的文章，生活算不上多姿多彩，倒也不沉闷。你一旦过惯了自由散漫的生活，就很难再回到那种紧绷的状态，所以我渐渐觉得大学其实毫无意义，说到底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一个丢掉了上进心的人是不适合呆在校园里的，偶尔坐在教室里，也会觉得浑身不自在，那种感觉就像大汗淋漓的跑步之后，突然给你一盆冷水一样的令人不爽。”
　　“我有时候会想社会上一定不要有太多像我这样的人哦，否则世界一定会崩塌掉的，只有我一个好了，其它人都按部就班的学习、上班，为社会创造价值。虽然这种想法未免自私，但这才是自我意识觉醒的表现，每个想逃离的人都是以自私为代价的。”
　　“所以有时候我也不能理解我自己，一方面觉得父母养育我不容易，理应以回报他们为己任，另一方面又向往自由的生活，像蒲公英一样的走遍世界。在大人的眼里这是不成熟的表现，在孩子眼里这是独立的象征，在父母眼里我们都是长不大的孩子，在孩子眼里我们是想高飞的雏鸟，外面是更广阔的天空。”
　　“所以年少无知，青春无罪，不管错过谁，伤害到谁，都是值得原谅的，因为我们任性，因为我们自由，因为我们渴望高飞，因为我们是长不大的孩子，因为青春是一场回不去的梦，梦醒了才知道伤与痛，梦醒了才懂得爱与恨，我们只能大步向前，绝不低下高昂的头。”
　　“原谅我说这么多，因为我不想做一个躲在时间背后的人。”

　　你沉默的害怕着
　　那个人的呼吸
　　他一举一动的牵引着
　　你顾盼神离的眼睛

　　你呼吸着他
　　呼吸过的空气
　　你躲避着你看他时
　　他回敬你的眼神

　　“致舞会上的阿芹和她梦中的那个人。”

　　因为已经到了吃饭的点，所以我匆匆读完了这封信，然后跑到食堂里点了一份饭，匆匆把能吃的全部塞进肚里，然后一个人躲在教室里，重读了一遍来信，随后用随身携带的笔和借来的两张信纸，给她写了封回信。

　　“你的四月是潮湿的雨季，我的四月却是缤纷的雨季，不同的心情描绘出不同的风景。我隐约觉得似乎发生了什么事，虽然你不说，但我知道雨过总会天晴，时间是一条平行线，间隔着你和你的快乐，只要你稍稍转动一个角度，你就会和快乐重逢，那时雨季也将结束，整个天空都会放晴。人生就是需要勇敢的转动角度，去直面不同的挫折与坎坷，只有躲在时间背后的人才不会和快乐重逢。”
　　“请允许我这样大言不惭的表述人生的哲学，我于你来说是陌生人，你于我来说却已不再是陌生人，这是我写给你的第二封信，凡事经过两次以上就值得去认真对待一回了。我也期待你的第二封信，这样我们就彼此都不再陌生，可以更加大言不惭的讨论人生了。”
　　“十八岁生日一过，我就迫不及待的用另一种视角去看待这个世界，一切看上去一样，一切看上去又都不一样。因为我们成人了嘛，所以主观上要成人一些，不管说话的腔调，做事的手段或者撒谎的伎俩，都应该像成人一样的缺乏想象力，不管遇到何人何事，你只要诚实的表述自己就行了，他们多半会把它当成笑话一样的一笑了之。然后你边诚实边走到下一个路口，不管眼前是什么都不必理会，大步向前即可，假如你有一丝的犹豫，就会迷失在十字路口，找不到前进的路。”
　　“每个人都会遇到自己的十字路口，期待着不同的选择，有的人选择直行，有的人选择向左或向右，所以世界才会大不同，因为我们各自选择了不同的路。重要的是你要诚实的对待自己，不做违心的选择，这条路只能前进不能后退，一旦错了就无法回头，所谓人生便是如此。你不知道路的尽头是什么，尽管你害怕，抗拒，也必须做出选择，没有人可以停留在路口，就连犹豫一下都不可以，只要稍有懈怠，你就会丢掉初心，甚至丢掉勇气，失去选择的权利。”
　　“所以我能体会你的心情，因为我也曾站在十八岁的路口，很多时候我们不是凭自己的喜好去做选择，而是别人期待你做什么样的选择。那样的期待就像天空的启明星，指引着你前进的方向，你心向左，脚步向右，你兀自在矛盾中挣扎，直到身心疲惫，逐渐败下阵来。人生的选择就像一场战争，足够强大的人赢得未来，失守的人就只能随波逐流，甘于接受命运的安排。我也曾希望自己是个勇敢的人，忠于自己的选择，但我常常做不到，因为我们不是一个人在活着，在我们的身边，还有很多人活着，他们以爱的名义在保护着你，时间久了，你会逐渐适应这温暖的人生，已经没有能力去探索外面的天空，甚至连窥探一眼的欲望都失去了，这才是最可怕的。说到底，我们迟早要独立面对人生道路上的一切，人生始终要靠着自己的力量走完，没有人可以替代。”
　　“所以我有一些建议，虽然我自己不曾勇敢的追求自我，但我对人生的态度从未妥协。总结起来即下面这几句话：在合适的年纪去做适合的事，不管成功或失败，得到与失去，都不失为一份收获。人生的意义不在于长度，而在于活出真实的自我，假如你想活的精彩，就要自己去制订你人生的规则。”

　　当一首曲子结束
　　你离开她的身边
　　眼神是一种期待
　　在你左顾右盼的瞬间

　　当一首曲子开始
　　你走向另一个人的身边
　　期待是一种眼神
　　在你晃身而过的瞬间

　　“致舞会上的阿芹和她梦中的那个人。”

　　“谢谢你的建议，”她说。
　　“去年十月份的时候，我们一行四人去西藏旅行，车子在路上抛锚，于是大家下车，在等候救援的时间里，很多人从我们身边经过。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出行方式也是各异，有人徒步，有人骑脚踏车，有人搭乘公共汽车，也有人选择自驾，目的都是一样。对很多人来说，西藏是一个神秘又神圣的地方，很多人是秉持信仰心之所向的选择，而我不是，我之所以选择去西藏，是因为那里独有的高原风景。后来车子修好了，我们继续前行，而当我深入西藏腹地，置身于空旷的高原之上时，我的心境渐渐发生了变化。风景固然美丽，气候也是冷的可以，身边是断断续续的草原和沙丘，远处是终日不化的巍峨雪山，同样的风景接连不断，好像怎么跑也跑不出去似的。耳边风声呼啸而过，空气却渐渐稀薄起来，脑袋也跟着迟钝了许多，周遭的一切看上去扭曲变形，所有的风景似乎都是穿越万花筒而来，让你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唯一真实的感觉是我还活着，而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呢？我突然想起喋喋不休总是抱怨时间不够用的母亲和从来不肯停歇的父亲，他们忙碌一生，大概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吧，他们既不会到这高原上走一遭，也不会想到生存的意义这么深层次的问题。他们活的忙碌而真实，他们的存在犹如这横亘高原之上的雪山，巍峨挺拔，静默无声。我渐渐明白我和他们的区别，越是平淡的生活越需要磨练过的意志，我在经历他们年轻时经历过的，一种不成熟的充满向往的自由生活，一种需要更多氧气才能维系的高海拔之旅。对生活的信仰使我们从未停下前进的脚步，不管是年轻时候的无畏无知，还是回归中年后的平淡，都是源于对生活的追求和热爱，这就是活着的意义。我迟早也要重返家庭生活，像他们一样辛苦忙碌，在最平淡的生活里做最真实的自己。”
　　“因为准备不足，身体渐渐起了高原反应，在经历过难受，昏睡，和呕吐的一系列反应之后，我放弃了前行的脚步，不是因为坚持不下去了，而是因为太过思念父母，前所未有的思念。我远离他们跑到这高原之上，远眺遥远的天际，在那千里之外的地方，有两个人默默的为我付出，用同样的深情思念着我。我与同行的其它人作别，他们把我送到附近的机场，当飞机冲上云宵，迎着旭日的方向飞行的时候，我给自己定下了目标，三十岁以后谈恋爱，然后结婚生子，相夫育儿，过平常的生活。当然生活未必会像你预期的那样一帆风顺，但我就是需要一个目标，一个使自己不会偏离方向的目标。当你在十八岁的时候定下人生的终极目标时，你会感觉自己很棒，好像一下子长大了一样。十八岁，一个莫名其妙的年纪，和一个莫名其妙的决定，一次莫名其妙的旅行，和一个莫名其妙的自己，但我从不后悔那样的选择。”
　　“所以我现在只需要考虑如何过好三十岁之前的生活就好了，想想都觉得轻松。正如你所说，我自己规划自己的人生，所以三十岁之前的我绝对不会谈恋爱，因为时间有限，应该干些更有意义的事。话说回来，有意义的事又是什么呢，我也想听听你的建议，因为我也在犹豫，是否要结束大学生活，去过更自由的生活。”

　　“来信收到，”我说。
　　“很高兴你有那样的决定，虽然听上去很平凡，却很了不起。没有人甘于平凡的生活，但只要有爱，生活就从不会平凡，我想那正是你需要的。关于大学生活，我也有些自己的感受，大学教育本应追求学术的钻研和技能的培养，但很多人是为了改善生活，甚至是为了改变命运才不得不拼此一搏的，我身边就有很多这样的例子。这正是这个国家的悲哀，大多数的年轻人不识前途，过着走一步算一步的生活，当然也不乏有理想有抱负的有为青年，但那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的追求只是为了丰富自身的素养，以求有个学历和技能，将来好谋一份维持生计的差事而已。假如你不受此限的话，提早离开大学倒也无妨。”
　　“我的家庭算不上很富裕，只能算衣食不愁罢了。父母既不会给我留一大笔存款，也没有能力为我谋一份好差事（比如公务员之类的），所以将来的生活还要靠我自己。父母的责任是把我养大，然后给予适当的教育即可，剩下的需要我们独立去完成。从这点来讲，我跟他们并无分别，都是为了将来的生活在大学里孜孜以求而已，这也是我们无可奈何的事情，这就是现实，所以大学对我来说并不是可有可无的，毕竟比较起来，生存才是第一位的。”
　　“当然谋生的方式有很多种，每个人都可以做很多选择，并不是只有大学这一条路可以走。相反的，很多成功人士恰恰是中途离开大学开创了一番事业的（比如比尔盖茨），假如我有那个头脑和能耐的话，也许我也会选择离开的，可惜我没有，所以我还得呆在这里，按部就班的学习和生活。”
　　“我和你不同，你在十八岁的时候就已经订下了人生的目标，我已经19岁了，仍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才是根本所在。我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想清楚这个问题，而大学不紧不慢的生活正好给我这样一个慢慢思考的机会，所以我很羡慕你有这样勇敢的决定，而我是那种反反复复不断斟酌才能下定决心的人。”
　　“如果让我给你建议的话，我仍然是那句话，在合适的年纪去做适合的事，听从你的内心。假如你不受生活所累的话，建议你去外面的世界走走，看看，学校是一个沉闷的地方，外面的世界更精彩。假如可以的话，请把你看到的世界告诉我，让我这个住在笼子里的人也能感受一下外面的天空。”
　　“你注定是一只振翅高飞的小鸟，将要翱翔于天际，假如你累了，给自己织一个窝，落脚不是为了停留，而是为下一次飞行做准备，请记住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