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四方记》楚色若欢

3、朴钟原

　　我还记得我遇见星星的那天。她的头发编成了两根辫子，垂在胸前，她戴了一顶夏天的草帽，穿着白裙子，对着我笑。
　　所有的回忆都在模糊，可这一段一直很清晰，在我逃亡的途中，睡不着的时候，想一想她的样子好像就能安心入睡了。她最后留给我的那张星空的照片，我一直带着，她说“我就是这片星空，钟原。”很久以后我才觉得，或许她那么说的时候正在伤心。
　　那一天，我跑过去的时候，那是最后一面，她叫我的名字，用韩语，“钟原啊……”，她总是这样叫我，好像还有话没有说完，可是也不想说了，就像一声叹息。
　　“钟原啊……”
　　以前我并不知道，我的名字可以听起来这么悲伤。
　　她留给我的U盘里除了那张照片还有一些事情的始末，她说我给了她一颗心，这颗心的设定是只能爱上我。
　　原来她是秀成留给我的，遗物。
　　我的朋友，秀成……
　　我想起来那些午后，大学的草坪上，我们两个都逃课了，我躺在树底下睡觉，他靠着树干看书，我醒的时候他还在看，他问我，“钟原，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
　　我想了半天，说我也不知道，不过一定很温柔，温柔又善良。就像爸爸说过的妈妈那样。我想我会爱上一个像妈妈一样的女孩儿吧，尽管我并不记得她什么样子了。
　　那时候秀成合上书，他笑起来的时候总是看着很懒散，他说你一定会如愿的。秀成的五官很立体，眉毛有黑又浓，个子很高，看起来就像时装模特，他那样笑的时候总是很招女孩子喜欢，有时候，也会吸引一些男生，可是秀成总是懒懒散散的，不想和任何人在一起。
　　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说不上我心里是什么样的感受，可是我没有时间想，我只能逃，接着逃。有的时候我都忘记了我在逃什么，但是我知道，也知道我很想念他们，星星和秀成。
　　星星留给我的文件中有一份取名为SOUL，那是一份代码文件，每一个字符我都很熟悉。
　　那时候秀成问我，如果人的思想情感也是一个程序的话，那代码会是什么样的呢？
　　我问他你是说建模吗？
　　他说不，我说的是程序，我们来编写一个灵魂吧，钟原，怎么样？
　　我们讨论过许多，也写了很多片段，但是那时候我以为这只是一个游戏，编写的对象是一个女孩儿，把我们都喜欢的元素加进去，他写一段，我写一段，很庞杂，但是进行了很久，感觉也很有趣。
　　其实编程并不是我最擅长的事情，我更喜欢和擅长的是在暗网中走来走去，这是另一个世界，是我的领域。可是我认识的人中除了老爸，就只有秀成理解这种感觉。他也做过黑客，他懂得我说的话，我以为除了老爸我只能在网络中找到和我一样的人，可是秀成是活生生的，他理解这些。
　　那些日子我很开心，和秀成认识的日子。可是有一天我发现我找不到他了，他不在实验室，也不在宿舍和图书馆。他的室友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后来测试中心发生了事故，中心实验区发生了故障引起的小范围爆炸和火灾，而秀成死了。他被抬出来之前我都以为这只是一个误会。怎么会……
　　前两天我们还约了下次一起去南部旅行……他主攻的方向的是智能机器人机体设计，为什么会爆炸？他为什么会在周末的时候一个人去那里？我没有办法接受这一切。
　　警察收走秀成的遗体后，他室友交给我他的一本书，说要还给我。可那本书本来就是他的，那本书里夹着的书签很陌生。秀成是个很挑剔的人，不会用一个浮夸的黑底烫金书签。我在书签背面发现了一行数字，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密码。
　　那暗示了一个地址，我知道在哪里，我们一起去过一次。从学校出来，开一天车，路过两个农场，再走半个小时就能到达那个小镇。
　　在那里，我找到了秀成的遗书。他告诉我实验失败，他的设计有很大的问题，他非常受打击，所以选择了死亡。我没有办法相信，可是那时候也没有办法找到别的解释，我通过网络去查看他和测试中心的电脑，发现一切都消失了，他的研究，他的一切，都被爆炸毁掉了，而他的私人电脑也再也没有被开启过，也许已经被警察永远封存在一个不知名的角落里了。
　　后来我才明白，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切，在他出事之后，把我从学校引开。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这里……或者说，还有星星。
　　和星星在一起的时候，我是快乐的，那时候我还在想，如果秀成还在就好了。
　　那时候我在小镇的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到了一起去过的一个公园。在那里我遇见了星星。
　　原来一切都不是巧合。
　　老爸以前说，命运就是你心中的执念，有一天发了芽。就像人们把木马埋在十八禁的网页里，总有人忍不住去点开的，那时候木马找到了宿主，就像命运也始终都会找上你。然后他点开了一个丰乳肥臀的性感女孩儿照片的链接，是一个视频下载的链接，然后接着说，可是你知道的，所有的病毒都有解决的方法，可是如果不点开这个视频，也许我以后就彻底错过了这个可爱的女孩，所以命运来的时候，拥抱它就行了。
　　所以如果真的有“命运”这种东西的话，它是秀成送给我的。
　　看了星星留给我的东西之后我才知道，秀成原来只是他的假名，他的真名是上野峙，不过都无所谓了。秀成死于爆炸，我没有见到他最后的一面，星星也死于爆炸，却几乎就在我的眼前。
　　我找到那个地方的时候，只来得及见到她最后一面，火光里她朝我笑了一下，我确定她哭了，然后一切都灰飞烟灭。
　　她第一次哭的时候，是那一天，我们认识的第十一天，我留在了那个小镇，和她一起。我鼓起勇气向她告白，她接受了。那是我最幸福的一天。她的眼角也有一颗痣，淡粉色的，和我的几乎对称，我说你看，这是我们之间命运的证明，然后我亲吻了她的眼角——我们之间命运的证明，然后她就流下了眼泪。那时候我很慌张，不知道哪里做错了，是我太唐突了吗？是不是会被她讨厌，这么想着。但是她清澈的眼睛里，也全部都是迷茫，然后她对我灿然一笑，她说：“没关系，也许我是太高兴了。”那时候我觉得笑着的她是世界上最耀眼的存在，就像真正的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