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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南遥 ...

  •   南遥谷在襄阳城北面三十余里的群山里。山高林密,当中一处静谧幽谷,与俗世隔绝,恍若世外桃源。名动大梁的药王张季真便是在这南遥谷里开山立派,传授医道。
      而此刻这个无数大梁显贵请而不得的药王,正躺在日头下懒懒地晒着太阳,一个粉嫩的女娃娃正跪坐他身边。
      “师父。”
      张季真眼珠子转了转,却不肯把眼睛睁开。
      “师父!”女娃又喊了一声。
      这回张季真不得不睁眼瞧了过去。唉这个小徒弟就是被自己惯坏了,再不搭理她没准就要闹脾气了。
      “师父!”这一声好像又大声了些。
      张季真郁郁地开口了:“你师父我年纪是大了,好歹没耳背!”老年人难得有时间来晒晒太阳,还要被打搅,多少不舒坦。但是看到徐凡微微撅起的小嘴,老头的气就消了:“怎么自己回来了?”笑眯眯地看着面前这个天赋极好的关门弟子,张季真多少猜到了她这回回来的用意了。
      果然。“师父,凡凡想明白了,凡凡要学医。”
      老头眉头一挑:“哦,来跟为师说说,怎么想明白的?”
      徐凡盯着地上,眼神却有些失焦,显然是走了神想起了什么,不过回话倒是也没耽误:“我想救人。”
      “好,好,好!”这老头都快成精了,猜了七八分,大叫了三声好,从躺椅上起来了,“跟为师来吧。”
      张季真晃着满头白发的脑袋走在前面,突的停住了脚:“离经易道为一人,从此再无花间客。”说着喟叹了一声,像是叹出了许多陈年旧事,点点头复摇摇头,又迈开步子去了。

      徐凡点亮了房里的灯,从腰上解下了一直佩在身上的剑。烛火下,剑身跃动着森冷的寒芒,耀得徐凡不由眯起了杏眼。
      剑是好剑。
      说起这把剑来,倒还有些不小的来头。她的师父张季真年轻时也曾是个名动一时的风流人物。张家世代行医,人脉广得吓人,张家家风又极严谨,家中男子冠礼之后方可婚娶。于是张季真二十岁一行了冠礼,家中便被各路求亲的媒人给踏破了门槛。只是这位张家三公子谁也看不上,倒是对青梅竹马长大的赵家四小姐情有独钟。
      不过说来也是可惜,张季真与赵家四小姐一般年纪,本是一对良缘。但是这张家冠礼之后方可婚娶的家训坑了这对有情人。张家赵家这般的世家大族,家中的闺女哪能留到双十年岁才出嫁呢?张季真那时胆子也小,没敢做些先斩后奏的事情出来,于是赵家四小姐就在张季真苦苦守着家训的时候,被家中给许了出去。这把宝剑就是赵四小姐最后送给张季真的东西,从此郎情啊妾意啊,都用手中这柄剑,给斩去了吧。
      后来张季真药王的名头是名动大梁,在南遥谷开山立派,收下了徐凡作关门弟子,这剑就被赠与了这个最疼爱的这个小徒弟。
      徐凡曾许愿要手持这柄宝剑,行侠仗义,做一个名震天下的侠女。不过以后,怕是用不到了。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张惨白没有一点血色的脸,徐凡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收剑入鞘,又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剑匣子里,极郑重地拿来布条小心翼翼扎绑了起来。
      从此再无花间客。

      薛越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只觉得迷迷糊糊之间自己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幼时娘亲一针针绣出来的小香囊,挂在床帐上小巧可爱,小薛越喜欢得不得了。梦里有师父第一次教自己骑马,西域良马块头大得吓人,师父坐在后面手把手教自己怎么握缰绳。梦里有师娘蒸了一笼香喷喷的桂花糕,趁她没发现偷偷捏了一块来吃,又糯又甜。梦里有徐凡俏生生站在跟前,她迎着朝阳闭着眼睛,嘴角微微上翘,美好的都有些不真实。
      真是一场好梦。可惜梦,终归是要醒的。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眼前先是一片模糊,随后慢慢都变得清晰起来。熟悉的摆设,熟悉的气味,被子上有师娘绣的密密的针脚,墙上挂着去年自己生日时师父送的一张黄榆弓。略一转头,这木榻上一大坨的是什么东西!
      薛越就要坐起来好看得清楚一些,刚一用力就觉得一阵刺痛,不由“唉哟”一声倒了回去。这一声也把那一大坨给惊动了,滚下榻来扑到了床边:“薛越!你总算是醒了!”这才看清,原来是马之渊。不过不等他说话,马之渊就相当矫健地起身跑了出去:“我去叫师娘!”
      薛越看着他的背影默默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那是我的师娘。
      很快穆芊雪就来了,一看到薛越正睁着眼睛看着自己,那眼泪就忍不住下来:“阿越,你终于醒了,我已经让之渊去请孙先生了。你师父有军务不在家里,要是他知道你醒过来了,一定很高兴。”
      看到师娘哭哭啼啼的让薛越一阵头大,却也十分感动。这些年,师父和师娘一直都把自己当作亲生孩子一般抚养,恩重如山。薛越想开口劝慰她,声音却很是沙哑。
      说话间马之渊就带着孙逢来了。薛越朝他们身后寻了寻,没见着徐凡有些失望。孙逢在床边坐下搭了脉,笑着说了没有大碍了,便要给薛越换一回药。
      纱布一层层解开来,那道伤口便显露了出来,结了痂看上去极其可怖,足以看出当日受了这伤之后有多凶险了。薛越自己都看呆了,挨了那么一刀之后自己居然还能活下来,简直就是,大难不死。
      孙逢看到他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还是很不厚道地眯起眼睛笑了:“你小子,现在知道怕了?那日要不是韩政校尉举刀扛了一下,你现在可就是两截咯。”
      看到这伤口,原本刚止住眼泪的穆芊雪便又忍不住抹起了眼泪。便是南逸这么多年南南北北跑了许多地方,也身陷许多险境,大大小小受过许多伤,却也不曾这般凶险过。得知薛越受伤她就立马放下手上的东西过去了,到地方一看就险些昏了过去。一直都活蹦乱跳调皮捣蛋的薛越像一张纸片一样躺在那里奄奄一息,昏迷了整整十天,期间不时还发着高热,烫得都快能打个鸡蛋在他脸上便能直接煎了。孙逢都几次摇头说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所幸这一回天命够意思,薛越到底是从鬼门关大门口硬生生走了回来。
      看到师娘止不住地落泪,薛越便是感到一阵头大。平日里自家师父可是一点都不舍得让师娘受一点委屈掉一滴眼泪,要是这架势叫师父给瞧见了,那他还不如当天就给那个突厥人劈开算了:“师娘,你别哭啊,我这不是没事了吗。”
      不过穆芊雪显然听不进去了:“还没事?你倒是昏过去一了百了,你知道师父师娘又多担心多难受吗?你要是有个好歹,你让师父师娘怎么跟你父母交代?”说着竟哭得更伤心了些。
      面对这样的场面薛越显然有些应对不能,他看看孙逢,孙先生一脸专注地上药一副我只是个大夫别的我都不管的样子。再看看马之渊,显然小胖墩比他更不知所措,毕竟在家里都只有他自己被老爹打得哇哇大哭的时候。
      正一筹莫展,门帘从外头被人挑开了,南逸寒着一张脸进来了,瞧见薛越正睁着眼睛盯着自己喊了声师父,面色不由缓了几分。不过略一扭头就看到穆芊雪红着眼睛抽泣,脸色便又难看了回去,原本准备安抚的话就变成了凶狠的一瞪:“醒了?”
      说着走到穆芊雪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从她手里接过帕子替她小心地拭去泪花:“当日你城头大战突厥,不是威风得紧嘛,怎么,现在焉了?”
      以薛越多年的经验,这种情况除了认错绝对没有第二条路好走了,如果不是伤得太重起不了身,他一定早就狗腿地抱住师父的大腿了:“师父,我知道错了。”
      南逸看他苍白的脸色还是心软了,不过该立的规矩还是不能马虎:“错了?认个错就完了吗?那天没韩政挡刀,你以为你还能这样躺着跟我认错吗?”
      薛越耷拉着脑袋,险些就真的出师未捷身先死了。话本里的英雄不是那么好当的,不管是快意恩仇的大侠还是金戈铁马的将军。
      “阿越,你要记住,战场,没有对错,只有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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