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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宣如兰是被惠娘扶着回来的。

      “怎么伤的?这么严重?”宣如剑皱着眉为自己妹妹检查伤处,宣如兰的脚腕明显肿了一圈,看程度应该是伤到了筋骨,轻轻一捏就疼得这个大小姐哇哇叫。

      惠娘心疼之极,她抹了把泪眼自责道:”都怪我,没看好小姐,谁知道大街上怎么会出现那么一匹发了狂的疯马,要是能及时推开小姐,小姐也不至于会遭这罪……”

      “是啊是啊。”福婶也点头,”可吓死人了,那马不知从什么地方嗖的就冒出来,现在想想都还后怕呢!”

      “疯马?”宣如剑小心为妹妹穿好鞋子,他还想看看有没有其他地方有伤,宣如兰却嫌麻烦连连摆手:”好了好了,就是扭到脚而已,别这么小题大做好不好……”

      宣如剑起身坐到一旁,叹了口气严声道:”让别跟着去你偏不,年下外面这么乱万一——”

      “哎呀,哥!”宣如兰埋怨的瞪起了眼,”我都这样了你就别说我了嘛!”

      宣如剑摇头不语,拿这丫头彻底是没辙了,而一边的凤子玄却突然嘿嘿嘿笑了三声:”这下该轮到你了吧。”

      在场的所有人都诧异不止呆在原地,最气愤的要属宣如兰,没想到凤子玄如此记仇,竟然敢嘲笑起她来了,指着对方鼻子就开始吼:”你这个傻子,看我跟你一样很幸灾乐祸是不是?!”

      凤子玄也不气,而是对着宣如兰又做了个怪脸,之后蹦蹦跳跳跑出去继续玩雪了。

      “死远点别让我再看到你啊啊啊!”宣如兰随手抓起桌上的茶杯就往外扔,可惜没有砸中凤子玄,就想追出去将那人一顿痛扁。

      宣如剑抬手挡了宣如兰的去路,”乱动什么,给我老实好好养伤。”

      宣如兰气不打一处来,出气一般将桌面拍得砰砰直响,简直气炸了:”怎么赵大哥是这样,哥你也这样!那凤子玄什么来头啊,你们都要气死我!惠娘,扶我回房我才不要留在这里受气!”

      说完宣如兰径自一瘸一拐的走开,惠娘急忙跟上扶住。

      宣如剑哭笑不得,刚才宣如兰扔的分明是他的那杯茶,现如今也不知道要找谁理论好了。

      “这小姐和小公子真是的……呵呵呵。”福婶也被逗乐了,轻声劝道:”家主也别怪小姐,今天确实挺危险的,多亏一位少侠相助小姐才没有伤得更重。”

      宣如剑起了疑:”可有问清那位少侠姓甚名谁来自哪里?”

      “没来得及问,那少侠把小姐送到宣府门口就告辞了。”

      宣如剑顿了顿,便让福婶下去,而后又命人请来郎中,自己妹妹这伤得离奇,让人不得不介怀。

      入夜,整整下了一天的雪也渐渐变小,零星飘下的小雪花只挨着地面就消失了踪迹。

      凤子玄捧着个小木箱来到翠竹轩前,平时他很少到这里来,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宣如兰不怎么待见他,两人一见面通常是以宣如兰暴跳如雷收场,时间一长这里就成了凤子玄一个人的禁地——宣府大小姐钦点。

      就算自己也有一万个不愿意,凤子玄还是来了,翠竹轩的格调和暖阁有很大不同,暖阁幽远僻静,院里多以松竹梅兰相互辉映,这里小桥流水低木繁茂,雕花小窗四角飞檐,清新而富有雅致,一看就是女孩子的住所。

      凤子玄站在月洞门前迟疑不前,如果可以就这么转身跑掉多好,但是宣如剑方才与他说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不郁闷都不行。

      “兰儿毕竟是姑娘家,要好好保护才是,她挖苦你是她不对,我也训斥过了,但身为男子理应更加包容大度不该因为这些小事斤斤计较,如果你愿意去向兰儿赔个礼可好?”

      说起来凤子玄对宣如兰并不畏惧,只是每次都对他吹鼻子瞪眼,和宣如剑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一个地,所以凤子玄出现在宣如兰面前是绝对没有好脸色看的。

      “来我这儿干嘛?”宣如兰靠在床头,一手拿针一手捧着块绢帕,一根长长的丝线在绢面来来回回穿梭,样子是做得像那么回事,可是效果却惨不忍睹,几乎看不出绣的什么花纹,她对凤子玄轻轻一瞥就再也不搭理了。

      凤子玄挠挠头,他捧起手中的小木箱就递到宣如兰眼前:“给你的,对、对不起。”

      “什么东西啊?”宣如兰只觉稀奇,拿不准凤子玄的意图,真的是道歉?看对方表情跟木头一样,不接受就会这么杵着的架势,宣如兰放下针线勉为其难的接过小木箱,翻开盖子一瞧愣了,原来是一整箱子的机巧玩具,她啪的合上木箱,塞回凤子玄手里,“女孩子哪有喜欢玩这些东西的啊你这呆子!”

      凤子玄抱着木箱有点伤心,这些小玩意儿都是平日云升寻给他逗乐解闷的,他可喜欢了,每一件都跟宝贝似的收好保存,这会儿居然被宣如兰嫌弃得一文不值。

      “明明宣大哥说的……喜欢……”凤子玄不服气,把箱子抱得紧紧的,他已经下定决心自己的宝贝再也不送人了,打死也不送。

      “喂喂喂,你这什么表情,怎么搞得像我在欺负你一样。”宣如兰无语的翻起白眼,她承认,凤子玄看上去比自己这个姑娘家惹人可怜多了,柔柔弱弱一推就倒的小身板,诶?不对!突然宣如兰意识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她指着凤子玄的鼻子质问道:“说!是不是我哥叫你来的?!”

      凤子玄也瞪圆了眼睛毫不留情反击过去:“因为宣大哥,我才来的!”

      “别宣大哥宣大哥叫得那么亲热!那是我哥!”

      “不要你管!”

      “不要我管?你住我家诶!我当然要管!”

      “哼!”

      “哼什么哼,我的话你不听我哥的话你就要听,是不是我哥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啊?知不知道你对我哥来说就是一个大麻烦!”

      “我——”凤子玄从来没有与人如此针锋相对过,宣如兰的气势汹汹不依不饶让他根本无法招架,头一回因为自己的嘴笨而懊恼,比起难过更多的是憋屈,喉咙口仿佛被一块大石头死死压住,沉闷的无法呼吸,他努力平息怒气,想着宣如剑对他讲的做人要大度,可过了一会也不见胸闷的状况有所好转反而更加严重,直到心脏猛然的一抽痛。

      一声闷响,木箱里的什物全部撒了出来,凤子玄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他捂着心口使劲的喘息,那痛觉越来越清晰,似是心脏正在被千万人无情撕扯,好像都没有停止的迹象。

      “喂,你怎么了?”宣如兰被这突发状况吓到了,她拖着有伤的那只脚爬到床边,用手摇了摇凤子玄的肩膀,她脾气再不好到底也只是个小姑娘,要是凤子玄只是装装样子糊弄她也认了:“你到底怎么了嘛?我、我只是故意想惹你生气,你别吓我好不好?”

      凤子玄已无心其他,万蚁蚀心大概也不过如此,这种常人无法体会的痛楚。

      “哎呀不行,我还是叫人来吧。”宣如兰动了恻隐之心,她撑起上身对着外面唤起惠娘的名字,只喊了几遍就被凤子玄挡了下来。

      “……不要……别……别人……道……”

      凤子玄痛苦得脸都扭曲了,颤抖的嘴唇毫无血色,衣衫也被揪出了褶子,他断断续续的说了几个字,宣如兰费了好大劲才辨出那句话是:不要让别人知道。

      “为什么啊?喂——”

      凤子玄没有回答,艰难的站直身体,神志似乎已经不清了,他一直捂着胸口,就在宣如兰以为又要倒下去的时候,却反身冲出的屋内。

      疼。

      还是很疼。

      到底是谁在折磨他?

      快要无法呼吸了。

      为何会出现?

      没有人会告诉他,他不都曾真正了解过自己,何况别人?

      凤子玄步履蹒跚,一路跌跌撞撞,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碰到过什么人,或是碰坏过什么东西?也许有也许没有……而此时,他只想蜷缩在一个安安静静的角落,不想再被人看到自己这副可怜得跟狗似的模样,他不是想被谁可怜,也不想成为谁的累赘,他想要的不过是那一点点的温暖,一点点便已够了。

      四周没有地灯的照明,昏暗且陌生,借着即将盈满的月辉勉强可见自己仍旧身在宣府某处,只是眼前所到之处都略显萧瑟,虽一切都是井井有条,但不如以往的怡人舒适,平日里应该稀有人烟。

      他走在一处长长的回廊之中,左手是一片看不出种类的大树林,树上的叶子都已经掉完,光秃秃的望过去怪瘆人,右手边则是一间间房屋,一间并着一间,都有门有窗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里面也都黑乎乎的,连一点怪的声音都没有。

      这里应该不会有人。

      凤子玄扶着房屋的外壁缓缓行走,心绞痛依旧持续着它的疯狂侵袭,好在身体已经略微适应了很多,身上的衣服也被大量冷汗所打湿,只是小小的夜风就会让全身凉得瑟瑟发抖。

      脚步慢慢停下,凤子玄实在走不动了,他依稀想起从飘岭岛逃跑的那个夜晚,那个时候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有何不同?姥姥希望他能找到自己的家,可人海茫茫无边无尽,他能去哪儿找?曾几何时他觉得也许宣如剑的家就是他的家,但在别人眼中他也不过是累赘……

      凤子玄靠在墙上,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扭曲,挥不开也擦不掉,还有有什么东西流进嘴里,苦涩的滋味刺激着味蕾,比那些药还要苦上千倍。

      原来能让人落泪的不止是伤心难过。

      第一次尝到了不甘心的滋味。

      相比起来疼痛其实算不上什么。

      手在不知不觉已经捏成了拳头,凤子玄对着墙面重重一击,原本只是发泄愤懑的举动却让身后的墙体突然消失,凤子玄只觉得后背一空,整个身体跌入一片黑暗无光的空间里。

      ……

      …………

      ………………

      好黑。

      这里是哪里?

      凤子玄不停的四处张望,没有画面,没有声音,失去了所有感知。

      他将手举在眼前,依旧毫无所获,眼前的黑色浓烈得没有一丝缝隙,犹如正被一个无限膨胀的厉鬼蚕食着五感,万物都进入了永夜。

      为什么会突然来到这个地方?

      凤子玄向前迈出了一步,其实他也无法确定自己究竟走了有多远,也许很远也许只是在原地,不管怎样他只能凭着某种感觉不停的前进。

      走着走着,耳边响起一阵缥缈的喧嚣,凤子玄有一刻怀疑会不会是自己的错觉,然而那声音却越来越明显。

      一个人。

      两个人。

      三个人……

      他们都在说些什么?

      越来越近了,从遥不可及的远方直至耳边。

      凤子玄回过头试图寻找声音的来源,眼里还是一片虚无,只有那些声音还在。

      莫名的,心里有些害怕,他们的语气很气愤,似乎……似乎是在逼迫自己……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无论用手怎样的驱赶都没有用,那些人越来越生气,越来越激动,想要将他撕碎一般!

      凤子玄只能一步步后退。

      别来找我!别来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身前身后皆是一片谜之世界,凤子玄唯有不停的逃避,哪儿都不安全,哪儿都是陷阱,哪儿都是未知的危险……

      突然!

      他脚底一空,就连片刻的迟疑都来不及,身体开始急速往下掉落。

      啊!!!!!!!!!

      任由如何尖叫如何挣扎,都没有用。

      有没有人能救救自己?

      凤子玄的手努力想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可老天爷连一丝风都不愿意施舍给他,眼睁睁看着他掉落到下面的无底深渊。

      正当凤子玄已经绝望准备放弃的时候,有个人握住了他的手,紧紧的死死的拽住,纵然眼睛什么也看不见,那触感也太过深刻,温暖的手掌,濡湿的手心,甚至还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被封印的知觉也开始复苏。

      在他无助得快要崩溃之际,有人给了他命悬一线的温暖。

      甚至,握手渐渐变成拥抱,被人深深拥入怀里,在这分不清黑白辨不出天地的混沌之中,一切都已变得不重要。

      凤子玄抬起头,想看清对方的面容,然而视线却又进入了另一种极端,犹如白日阳光最刺眼的时刻,还是什么也看不清……

      看不清不要紧,能不能一直陪着我不要离开我?

      凤子玄收紧双臂,祈求上天不要将他这最后一点的温暖也收回,他真的别无所求。

      可上天从来都不曾眷顾过他,要夺走他的所有。

      他能明显的感觉到对方正在慢慢消失不见。

      不,不要走!

      别消失好不好?

      求求你!

      不要!!!

      “不要!!!”

      凤子玄大叫出来,右手高高举起,攥成拳头好像在死命抓住什么。

      凤子玄愣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冰冷的石面上,周边燃着几个烧得不是特别旺盛的火炉,但足以照亮这片狭小的区域,他躺在石室内的最高处,再往下就是一条短而陡的阶梯,尽头有一道石门,看样子石门背后通向的应该是地底。

      凤子玄第一反应不是恐惧,而是迷茫。

      他竭尽全力从地上爬起来,整个身体晃晃悠悠根本站都站不稳,心口的剧痛仿佛成为了他的一部分,他刻意调整气息,好让自己不那么难受。

      阶梯并不长,但凤子玄觉得走了好久好久,最后几乎是双腿一软跪倒在石门前,他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非要走近这里,似乎是有一股力量或是某种指引——让他想靠得更近些。

      凤子玄目不转睛的抬头仰望,慢慢抚摸着石门上那些粗糙的纹路,渐渐的意识变得飘忽不定,眼皮也越来越沉,一种无法抗拒的倦意席卷而来,最后世界又回到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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