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之守墓》北渊凉

5、第 5 章

　　这年意外的平静，平静得让一直安处王府的小小少年都感觉到了不同寻常。
　　只是他什么都不能做，也做不了，王爷给的命令便是照顾好小世子，让他高兴就足以。付容无法拒绝一个父亲的要求，毕竟他也很喜欢和柳永安一起的日子，一起读书，一起习武，一起在半夜睡不着的时候放倒守门的侍婢去屋顶看星星……
　　有时候会被召进书房听他们商讨些事情，偶尔会给点小小的意见，有时候付容会看见暗庄里的人，彼此眼神对视算打了招呼。
　　日子流淌在自己的岁月里，抓不住，摸不着。

　　三月春夏，桃李满天。
　　私院外红白的花开得异常的烂漫，微风起又是洋洋洒洒的花雨一场。
　　随着风落满了一池春水，洒了满地芬芳，温柔如母亲抚过肌肤。
　　屋子内，夫子认真地教着，书桌上学童认真的学着，跟着夫子一句一句的念，一字一字的背，然后听着解释再慢慢的记住。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仄，辰宿列张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云腾致雨，露结为霜
　　金生丽水，玉出昆冈
　　……
　　年矢每催，曦晖朗曜
　　璇玑悬斡，晦魄环照
　　……”
　　孩童朗朗地读着，小脑袋微晃着，认真的让人想笑。

　　“世子，懂什么意思么。”夫子一手卷书，一手持着木质的戒尺，语调温和却让柳永安无端的打了个冷颤。小孩用地点点头，侧头朝身边的人笑得很欢，这才站起来规规矩矩的把每字每句都给翻译了出来，软糯的童音轻轻地随着桃花起落，悠悠长长。
　　欧阳楚满意地点点头又转而问向付容可是明白，得到答案了便让他们自由玩乐，今日授课到此为止。一如之前无数日子般从旁侧纱幔里没了踪影。
　　人走了，柳永安撒欢了的把书都给抛了又抛，兴奋地道：“我们去院子吧！今年花得好漂亮！去捡新鲜的花瓣给厨娘做糕点吃怎么样？”
　　付容站起身整理好两人的书本才往外走去，入目的花乱了视线。
　　桃花夭夭，梨花灼灼。像是传说里的梦魇般。
　　桃花树下的少童笑得明媚，压住了满目的繁华由不自知，挥着手袖招呼他快些过来。付容抿抿嘴，小跑了过去，看看地上堆了一层的花瓣，又看看颇高的繁枝，以他现在的功夫折了一棵树是绰绰有余，可是有些过分残暴了吧？
　　“我们先不摘花，玩游戏好不好？”
　　“什么游戏？”
　　“捉迷藏，你闭上眼数十声才可以睁开眼找我哦！不许犯规，犯了不给你桃花酥和梨花糕！”
　　“好啊。”
　　“你闭上眼，现在开始……”
　　“十、九、八……一……”安分地数完十次，付容才睁开眼转身，入目的是套利的花瓣，密密得连枝桠树干都给淹没了，哪里还有人的踪影存在。
　　付容眨眨眼睛，缓步走在一株株花木之间，扬声喊着“世子”，一声声不知道震落了多少繁花，染白了头发，洇红了衣衫。每一株树都饶了、看了，却是毫无踪迹，付容不由得有点慌了神，脚步也有点踉跄，声音里都带了惊慌。不甘心的仔细查看每株花木，甚至到了林子深处那四五人合抱的古老梨木下面。粗壮曲延的梨木今年也开得极度盛艳，巨大的花冠几乎遮住了这片天空。露出地面的树根上发了新嫩的芽，三两朵小花便已经压弯了腰。
　　依旧没有身影。会去了哪里？付容呼吸着冷静思维，仰头定神看了看这株据说已经上千年的梨木，双手合十低喃：“抱歉，无心之过……”
　　深吸口气，付容挽起了衣裤往上面爬，顺着粗糙的树干往上爬，拨了拨眼前的枝桠，点点日光斑驳晃动，随着风永不止息。

　　依然，没有……
　　付容咬了咬牙，打算下去的时候从上面跳了个身影下来，一把扑在他瘦小的背上。
　　“咔嚓”压断了枝细幼的梨花，两个人一齐坠到了地上面，扑起阵阵梨雪，芬香扑鼻。
　　撞到了地面有些痛却被喜悦给压制了，脸上粘了好些花瓣的小童“咯咯”笑着，眨着如同星辰闪耀的眸子，“阿容好蠢，这就被骗啦？再、再……”缓缓收了音，砸落在脸上的水珠卷了花瓣从脸侧滚落，混合了寻不到踪迹。有些入了唇角，渗了口腔，那般的酸涩。
　　柳永安不知道该怎么做，该怎么说，只能遵从着本能的将人紧紧抱住，亲昵地用脸颊彼此蹭着。

　　他说，对不起阿容，我知错了，不哭了好不好？
　　他说，我把我那份糕点都给你吃，还帮你做功课……

　　哭了么，原来自己还记得哭的感觉，还知道怎么样哭泣。付容把脑袋埋在小孩的颈项里，有着温暖的气息和温度，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肩膀，轻轻颤抖着。
　　他听见自己说，我好怕，好怕你就这么不见了。不要吓我……呜……
　　嗯，不会了。

　　梨花漫天飞舞着，卷着粉的红的桃花，交织着唯美的舞步，比霓裳更加惊艳天下。
　　两个小小的人互相抱着，似乎淹没在了这世外桃源，只有彼此。
　　那天他们坐在梨花树下无聊的数谁接得多花瓣，偶尔耍赖的将对方的花瓣吹掉，互瞪着因为不知名的原因笑了起来。

　　“听说这株梨树里住着仙人……”柳永安转为侧靠着梨树，泛着些婴儿肥的白嫩手指细细摩擦着时间风蚀的粗糙树皮，亮晶晶地问，“你说我们诚心许愿他会听见，然后帮我们实现吗？”
　　生长千年，或许真的有吧？毕竟自己都能够借尸还魂，有这么些也不算奇怪吧？
　　“应该是有……”付容摩擦着树皮，冰凉的触感似乎一直没入了灵魂深处。
　　“那我们来许愿吧！据说诚心许一个愿望就肯定会被实现的！”小孩立马拉着另一个小孩双双跪在梨花树下，恭敬的跪着双手合十在胸前，头微低，蓋目。
　　彼此在心里说着自己的愿望。因为把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了呢。

　　他说，愿柳永安此生平安，无痛无灾，前程无阻。
　　他说，愿此生和阿容一起面对所有苦难。

　　梨花打着璇儿落，一片两片三四片。

　　王府西角的楼阁不算高，也能清楚俯视整个王府的每个角落，那片红白的林子如雾如云，忽深忽浅。
　　一壶酒，三盏杯，三个人。
　　“三弟你说我们几个有多少年没这么一起喝酒了？”似怀恋着，似醉了，吐词不清。
　　“大约有十年光景了，真快……转眼又过了十年岁月，”柳瑾轩一口将杯中酒饮尽了，青袍子衬得人都温润了些许，“只可惜……岁月不饶人。”
　　把玩着酒杯，透彻的酒水在杯子里晃着，晃了一圈又一圈。
　　“子睿怎么不喝酒不说话？”那人问道。
　　青年轻轻笑着摇头，“喝了这酒，便各归各路吧……”
　　“各归各路，也好也好，甚好！”
　　“碰——”清脆的撞击着，彼此一饮而尽。
　　那人捏碎了杯，点点粉末随风散了，起身缓缓走在青石阶梯，不回头。迎面扑来的风吹动了广袖，隐隐露出中衣的绣纹，彰显着身份。

　　“真是惺惺作态，不下面子就活不下去？”
　　“阿楚越来越没耐性了。”黑色的衣有些突兀，却又仿佛融在了光影之中。
　　欧阳楚瞥了他一眼，径自浅酌。
　　“有发现么……”柳瑾轩凝望着那片林子，似乎能看得清楚似的，嘴角微弯。暗影也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神色微凝，“那群人确实蠢蠢欲动，小小离间都扛不住。”
　　“辛苦了。”收回了视线，柳瑾轩轻抚着杯口，直到两个人离开了才露出了忧虑的神色。但愿，来得及；但愿，你能遵守诺言……还想说什么呢？柳瑾轩轻轻笑出了声，慵懒地靠在亭柱之上，有缱绻不舍更有一丝狠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