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之守墓》北渊凉

6、第 6 章

　　四月初，宫闱又发生了变动。
　　太子被无罪释放，甚至承担了清明事宜，以表示对太子的器重。
　　四月初二，各家各户开始准备冷食，全国禁烟三日。
　　四月初五，清明。

　　“谢总管，爹爹又不陪我去吗？”又长高了些的小孩手里挽着篮子，白色的布遮盖着里面的东西。
　　谢瑜无奈地笑了笑，蹲下身，一手轻放在柳永安的肩头，语重心长地道：“王爷必须进宫，这是规矩。今年不是有付容陪你吗？不难过……”说罢站起来，看着同样挎着个小竹篮的付容，微颔首，“注意安全。”
　　“嗯。”
　　借助着车夫的手两人才入了马车，放了帐帘，马车便动了起来，轻微晃着偶尔听见车夫驾车的声音和马蹄踩踏的声响。
　　平南王府本就靠近京郊，坐马车也不过盏茶的时间便到了。

　　青柳河畔，百花烂漫。
　　看着车夫将用于祭祀的物品放在株歪脖子的柳树下时，付容有些惊讶不已，他们不是来替王妃扫墓的么？怎么……柳永安见车夫放好了便让他回车子旁等着，小小的手动作利落熟悉，两支红蜡插在青草地上，橙红的火焰忽曲忽折，伴着风好像随时都会熄灭。
　　“爹爹说娘亲没墓，家里也不能有牌位，想要祭拜便只能到这里来……”
　　付容没吱声，走上前跪在他旁边，接过他手里的火折子，一手挡着风方便点燃细长的香火。
　　灰白的烟袅袅。
　　“今年有阿容在真好……”柳永安微笑着，眼眶泛红，小手微微的发抖，“自己一个人总要点很久才能点燃，真好。”吸了吸鼻子，柳永安深吐了口气，把三支香插进土壤里，拜了三拜才拿出冥纸缓缓烧着，一张两张，一沓两沓，面前的灰烬也开始多了起来。
　　凝视着眼前涓流的浅河，偶尔还能看见小鱼游过，好不自由快活。

　　娘亲，爹爹帮我找了个很好的侍童。现在安儿不孤单了，只希望娘亲在天上能够快乐。不过，像娘亲这么善娘的人早就重生为人了吧，那安儿希冀娘亲能够再不踏足皇权贵族里，在乡野小间便好了，琴瑟和鸣过完新的一生。
　　闭上眼，不让泪水流落。
　　“世子，想哭便哭吧……”付容最终还是将柳永安给轻轻抱住了，轻抚着他的背脊，一下，一下一下的抚着，“没关系的。”所以请不要忍耐，哭吧，明明才八九岁而已，自由哭泣是权利不是么。付容不知道其他皇家子弟是不是也这么早熟，只是眼前这个小孩他不想。他想自己变得越来越强，不奢侈太多，只要能护他一世安好就足够了。
　　“我不能哭，”柳永安用力把头埋在付容身前，尽管这人的怀抱并不宽广也不够温厚，但是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温暖和安心，回抱着压抑着呜咽的泪水，“答应了爹爹不会再哭，安儿长大了是男子汉不哭！”掩饰着，不得不加量了声量说话。
　　轻抚的手顿了顿，付容低头埋在下颌顶在小孩的发顶，他说，那我帮你哭好不好。

　　以后，也帮我哭吗？阿容。
　　嗯，以后也是……

　　泪水交错，谁哭了谁没哭，谁又知道。

　　待他们祭拜完回城的时候才知道京都内又起祸端。城门进出开始了严谨的盘查，车夫驱赶着马车行走在人流中，过了许久才轮到他们检查。
　　“车内什么人，统统都下来！”守城士兵挑眉，大着嗓门喊道。
　　付容示意柳永安坐在里面不动，自己掀了帘子出来道，“兵大哥，小声些儿，里面可是平南王世子……刚刚祭拜完回来。”说话间，付容将王府凭证给他检查，而后又制止他不用行礼了，“小世子累了，已经睡着了……只是，怎得突然禁严了？”
　　“不知道？”两人压低了声音说话。付容微笑着摇摇头，动作极快地和小兵握了下手，疑惑地道：“一早就出了城，现在才回来。累死了。”
　　“今儿皇上祭拜天祖出了事儿……”说罢，兵爷就往后退开了，似乎烦躁地挥挥手，恢复了原本的嗓门儿，“快走快走，别碍着下一个。落闸前进不去就等明一早了！”
　　灵巧地跃上马车，掀帘而入，马车毫不迟疑地驶向平南王府。

　　两个小人对视一眼，紧握着手靠在一起。
　　“我相信爹爹肯定没事的。”柳永安闭着双目，攥着的手，指尖冰凉还微微发着抖。付容轻咬着下唇，只能努力地抱着他，给予他力所能及的温暖，柔了声说：“王爷福大命大，肯定没事的。”
　　“爹爹肯定会回来的。”不会像娘亲一样去了就再也没出过来，不会的！
　　他一直，一直一直记得那天也像今天般天气明朗。
　　娘亲梳着简单的发髻，穿着素色的衣衫，握着他的手笑靥如花，柔声细语，安儿乖乖在家，娘亲回来了给你做好吃的，要听爹爹的话知不知道？
　　娘，记得早点回来。
　　好的。
　　然后跨进了门口的宫轿，缓缓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爹爹还没给我最后的吩咐不是么？所以，爹爹一定会回来的，对不对……爹爹。柳永安狠狠闭了闭双目，下车的时候深深望了眼那高墙之后的深宫，没人读懂那双眼睛里装的是什么。在另一侧的付容也自然的没看见那张如冰霜的脸。

　　敲了门，两人脚步匆匆地往里走，和往外走的谢瑜、李南之正好撞了个正着，不等他们询问，李南之便先开了口说，“王爷从宫里来了信儿，说无碍，过两日便能回来了。让世子不用担心，无需害怕。”“小的已经遣人去相熟的几家打听情况，再等等应该会有消息。”谢瑜说，“世子先去吃点东西，别等王爷回来了您又病倒了。”
　　“嗯，辛苦……两位总管。”柳永安强打起精神，先和付容两个去换衣，净手，用膳。
　　他们差不多吃完的时候小厮开始逐个回来，那些家的大人也都还没有回来，柳永安攥了攥拳头，挥手让他们各自回自己的岗位。
　　“要不差人去……宫里问问？”付容提议着道。谢瑜和李南之对视一眼，颇为赞同地说：“或许可行，小的和南门的守卫比较熟悉……”
　　柳永安叫住了打算出门的谢瑜，垂着眼眉说：“皇帝这人生性多疑，现在谁去打探谁就遭殃……呼，你们也去做分内事情就好了，既然爹爹能从宫内传递信息，那就，无碍的……”“世……”谢瑜张了张嘴，却被少童凛冽的视线给逼得吞下所有的话语，和李南之退出了饭厅。
　　“一定没事的。”
　　“恩。”

　　第一天，柳瑾轩递出消息说一切平安。
　　第二天，相同。
　　第三天，没了消息。
　　直到五月中，王府的大门被敲响。
　　平南王安然无恙的归来，只是看上去憔悴了不少，陪着他的还有他们的夫子，宰相次子——欧阳楚。见他们都没有自乱阵脚非常欣慰的点点了头，欧阳楚用力拍了拍付容还单薄的肩头，努努嘴示意欢聚的两父子进屋在慢慢聚。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并不是什么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