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顾倾城》樱语未希

93、玖拾叁、焦急

　　路皇后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随即面不改色地道：“贵妃也看到跪在这里的张王氏了吧，她作证说公主曾经在宫外与男人有不正当的关系，为防事情被人知道还曾杀人灭口。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此事当真，就算公主不在这后宫里，我郗国王土之下也绝不能对此罪坐视不理。”
　　路皇后一番话说得大气凛然。景贵妃听了，淡淡扫了眼跪在地上的妇人，道：“皇后娘娘的根据就是这一人之言？”
　　“贵妃是想代替本宫处理此事？”路皇后毫不客气地问。
　　“臣妾自然不敢逾矩，”景贵妃轻摇摇头，“只是觉得，就算这两人对质，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皇后娘娘主理后宫事务繁忙，将精力都投于此处怕是不妥，还有贤妃和太子殿下，也总归是忙碌的。”
　　“那依贵妃之意，应当如何？”路皇后耐着性子又问了一句。
　　景贵妃沉吟了片刻，回道：“臣妾以为，可以先查实此事，再行定论，在此之前，让公主及其随行不要出宫就是了。”
　　她一听，知道景贵妃已经是在尽可能地帮她了，只是表面不准出宫没什么，就算沁安殿有人守着也不要紧，宫里的那些侍卫还看不住翩然。只要有一个人能来往宫墙两侧，事情就能有办法解决。
　　路皇后突然就后悔自己刚才问了那一句，景贵妃提的办法根本就无法拒绝，证据毕竟不足，强行用刑必然是不可，而且别说是用刑，景贵妃清清楚楚地说了太后想见她，现在就是把她关在沁安殿里都不合适，除了令她不准出宫，也不能怎么样。
　　只准备了这一个人，安贤妃在这件事上实在是有些着急了，不过定不下罪倒也无妨，毕竟传言是传出去了，有时候，流言比事实更能收买人心。
　　这样想着，路皇后开口道：“贵妃所言在理，如此公主便暂且不要离宫了，在事情查证前安心去服侍太后娘娘吧。”
　　路皇后在最后一句话上加重了语气，显然是不满于景贵妃以太后之名施压，她只作不察，福身道：“是。”
　　景贵妃依然看向路皇后，后者明白，如果不放人，景贵妃怕也不会离开。
　　路皇后与景贵妃目光相对，然后几乎一字一顿地道：“公主先行回沁安殿去吧，也有劳贵妃特意来为本宫分忧，今日的事情就先到这里，张王氏既是贤妃带来的，就由贤妃安置吧。”
　　这番话等同送客无异，一时太子与安贤妃也起身，几人都告了退，一个个出了正殿的门。
　　没走出几步，景贵妃回头对她道：“本宫这里正好有些茶叶想带给太后娘娘，公主若是方便，不如先随本宫回去看看，以公主的眼力，也能帮本宫鉴定一二，若当真是好茶，之后恰能一并带去慈心宫。”
　　太子和安贤妃都没有走远，这话估计他们也都能听到。
　　她对景贵妃盈盈一笑，回道：“自然方便，那昕然现在就随娘娘过去。”
　　她就这样跟着景贵妃回了凤熙宫，一直到两人进了正殿，她才算松了口气。
　　“今日多谢娘娘了。”她先说道。
　　景贵妃摇摇头：“这件事也不是和本宫完全没有关系，毕竟还涉及到彻儿．．．”
　　听景贵妃这么说，说不上为什么，她心里突然就有点发堵，她垂着眼，轻声回道：“昕然明白。”
　　景贵妃见状，把声音放柔了些，又问她：“你不知前几日就开始流言四起吗？”
　　“德妃娘娘与我说过，我也做了些安排的，只是没想到皇后娘娘会拿出人证来。我会尽快再想办法．．．”
　　不等她说完，景贵妃就道：“怀峥在洛安。”
　　“恩？”她愣了一下。
　　“彻儿让他留下，便是担心洛安会出什么事，这次他应当也有安排。”
　　“娘娘此话当真？”大概终是在景贵妃面前少了许多防备，她脸上还带点怔然，脱口而出。
　　景贵妃显是看出了她的无心，笑道：“公主这样问，不就是已经相信了吗？公主刚刚与皇后对峙的气势哪去了？怎么在本宫面前就变得这般小家碧玉了？”
　　她听出景贵妃话里有点调侃的意味，因为刚刚那句冒出的疏离感消了下去，又恢复了已经建立的亲近。回想第一次见面时感觉对方高高在上，现在却成了自己在这后宫里少数能放下心防的人，这世间种种，也真是难说。
　　“又劳娘娘费心了。”她乖巧地应道。
　　景贵妃又摇摇头：“费心倒无妨，只是有句话本宫要说，公主毕竟还年轻，心性不足老成，千万不可自恃，人前也不宜差别过大。公主聪慧，想想便可明白了。”
　　她心知这是景贵妃好意之下的提点，当即认真地点点头：“昕然知道了，谢娘娘指点。”
　　“总之这次有怀峥处理，你若想做什么，和他商量一下，不要误了事。”景贵妃又叮嘱。
　　“嗯，我知道。”
　　景贵妃看看她，娇美的脸上并不见惊慌的神色，却像是装满了心事，几乎没有少女年华该有的稚嫩活泼。
　　“好了，那你先回去吧。”景贵妃道。
　　她告了辞，便独自回了沁安殿。外面围守的侍卫已经撤走了，至少明面上是看不到了。离双和青茵一直管束着其他下人，即使不再被包围，沁安殿也不见有人进出。
　　甫一进院，离双就迎出来：“公主．．．”
　　她冲离双笑笑，示意先进去，离双就上前虚扶了她，主仆二人回了正房。
　　她对离双讲了刚刚在含宁宫里的经过，离双听着，不禁就感慨：“贵妃娘娘真是帮了我们不少，而且这次还是和五殿下有关的呢，听着意思娘娘也没有责怪，公主，这样来看贵妃娘娘是不反感您的啊。”
　　她明白离双指的是什么，可景贵妃为什么对她好，原因哪里说得清，再往后若和季凌彻有了别的事，谁又知道那时会怎样。今日提起季凌彻时那语气里给她的错觉．．．她只能说景贵妃不会害她，可不代表景贵妃就能接受某种身份的改变．．．
　　离双见她不应，便自觉地收了声，沉默半晌，却听她问：“翩然该是傍晚时分回来吧？”
　　“嗯，今早走时是这样说的。”离双回答。
　　她点点头，不再言语，像是兀自在想着什么。
　　翩然回来时天色已转暗，暮霭沉沉，沁安殿里的气氛却还是有些雀跃的。可翩然在证明她们可以与外界沟通的同时，也带回个更沉过暮霭的坏消息。
　　季凌彻中毒了。
　　不止季凌彻，连楚啸书也一并中招。据说两人由庆州沣州巡视至冀国境内，不知何故突然晕倒，请了郎中去看，说是中毒，却不知是何毒，更不知解法，换了几个郎中均不见效，以致两人至今依然昏迷。
　　季凌彻精通医术，怎么会这么容易地就中毒了？可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她并没再深想。这种时候，哪里还冷静得下来，思绪兜兜转转，最后满是季凌彻现在怎么样了，他没带羽瞳，只带了季朝，季朝再是靠得住，终归不懂得医理，又比不得女子细心，冀国现在在她眼里简直凶险如虎狼之窟，也不知季朝一人是否应付得过来。
　　离双和翩然见她神色怔然，一时都没有说话。夜色渐浓，似有化不开的愁云笼罩在殿里，沉默中，就听她又开口：“就这些？”
　　翩然忙答：“现在传回来的消息就这些。”
　　她恨不能让翩然直接去现场带消息回来，可人不能插翅而飞，翩然也毕竟已经在外跑了一天。她按耐下焦急，让翩然第二天出宫再去联系崇羽宫，看那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她也算是一天未得安宁，离双怕她再胡思乱想，便劝她去休息。她魂不守舍，起身时将身边茶杯带了下来，青釉的瓷器清脆地碎在地上，淡茶荫出一片水渍。离双一个激灵，赶紧将她拉开，这一声倒是将她砸醒了些，虽然躁郁的情绪未消，但思路清晰了些。
　　之前灾区所染是苍梧的毒，那季凌彻和楚啸书所中之毒，很可能也是。灾区到底发生了什么，幕后又是不是暗衣门，季凌彻和楚啸书两人怎会都如此毫无防备？
　　想来想去，满是蹊跷，她半夜无眠，也始终没有睡意，最后披衣起身，打算出去走走。
　　经过外室，就见守夜的离双一手握着绣棚一手还捏着针，却已靠在椅上沉沉入眠，想是今天跟着担惊受怕，也耗了不少心力。
　　她没叫醒离双，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可刚一回身，就隐约见一黑影闪过，似是消失在沁安殿的角落。
　　她这才恍然想起，自己身上还挂着个罪名，现在是被禁足在宫中的。刚才过去的黑影大概是被派来暗中监视沁安殿的侍卫，因到了夜半放松了警惕，不想自己却突然出来了。
　　不过这种事，不见到也可以猜到，只是这一下倒是提醒了她，现下这敏感时期，还是不要再惹出什么岔子了。
　　这么想着，她又转身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