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顾倾城》樱语未希

92、玖拾贰、冲突

　　“是，娘娘，”被称为张王氏的妇人卑微地伏在地上，声音听着有些沙哑，还有点打颤，“民妇与官人本都是崇羽宫的宫人，差不多半年前，我们宫主带回来一位年轻女子，说是夫人。那位夫人住了一段时间，就离开了，再没回来过。本来我们也没太在意，但后来官人有一次对我说，他出外办事情，竟是遇到了夫人，而且别人是叫她，昕然公主。”
　　张王氏顿了顿，又带上点哭腔继续道：“再后来，官人他就，就被人害死了．．．我家官人心地和善，从不与人结仇，民妇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人会要害他。那之后，民妇也遇到了杀手，民妇是侥幸活了下来，当时听他们说，是公主的命令。民妇想来想去，只可能是昕然公主怕我们说出她在崇羽宫的事，所以杀人灭口。可是大人物的事情，哪是我们这等下人管得了的，官人本不愿惹是生非，还叮嘱民妇也不要乱说，不想却还是遇到了杀身之祸。如今民妇实在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求皇后娘娘为民妇做主！”
　　说完，张王氏连磕了三个响头。
　　这些话在她听来简直是漏洞百出，她刚到崇羽宫时虽说有宫人迎接的大排场，可那自然不可能是崇羽宫所有的人，季凌彻知道她没有易容，怎么可能不做一番筛选安排。加上她住在婷风阁时基本都是离双伺候，制毒那天也是带了面纱，除了季凌彻身边常带的几个绝无二心的暗卫以外，几乎没什么宫人见过她第二面，这其中更不可能有男人。如果那个张氏这样就记住了她的样貌，也是番本事。
　　而且，她离开崇羽宫后鲜少有被人见到的时候，她身边的人也绝不会在外当着生人的面称她公主。
　　最关键的是，她若想杀一个人，怎么可能允许失手？
　　可惜这些事她心知肚明，却没法这么解释，就算解释又有什么用呢，这个张王氏明显就是用来害她的棋子啊。有人证在，无论她怎么说，无论别人怎么想，假话都很容易被掰成真话。
　　更何况私相授受这个事情，偏偏不是构陷，而就是事实，面前的这些人不过是将原本无懈可击的事情硬生生创造了个漏洞而已。
　　路皇后在张王氏讲完后率先开口：“昕然公主如今就在这里，你抬头看看，那时的夫人，可是她？”
　　张王氏战战兢兢地转头过来，她这才看清对方的样子，那是比凭声音的想象更加沧桑的面容，右脸侧有一道伤疤，额前的发丝凌乱，似乎还有些许血色。
　　张王氏匆匆忙忙地看了一眼就转回视线，那一眼里，她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惊慌与决绝，恐怕张王氏也是被威胁的吧。
　　“回、回娘娘，正是。”张王氏重又伏在地上。
　　路皇后点点头，没有温度的声音响起：“公主怎么解释？”
　　她看到安贤妃脸上几欲浮现的阴毒，还有太子那副看戏的样子，再对上正前面无表情的路皇后，心思暗自酝酿着。
　　路皇后想是知道崇羽宫宫主就是季凌彻，既然自己和他在宫外有那么段经历，路皇后不可能再相信自己会站在路家一边。
　　还有安贤妃，听说上次遇到她是刚从陛下那离开，给四皇子求情不成反被训斥了，难怪那样一副咬牙切齿锋芒毕露的样子。不过安贤妃从一开始就没给她什么好脸色，现在更是像要把四皇子被问罪的账都算在她头上，也不知是害了哪门邪。
　　总之撕破脸是早晚的事吧，她也不介意就从现在开始。
　　事情自然是要从人证下手。
　　“娘娘怎么知道她说的就都是实话呢？”
　　这时太子插话答道：“是四弟，他偶然救下了受伤的张王氏，问出原委后将事情告诉了本宫和贤妃娘娘，是以母后才会知道。”
　　“一个受伤的人说的话，你们就相信了？”她的语调也冷下来，反问的言语间加了几分力度，完全收起了之前低眉顺眼的样子。
　　“那公主的意思是张王氏在说谎？”路皇后并没有受到影响，当即回道。
　　“是不是说谎，自然有人心里清楚，”她又道，“所以皇后娘娘召我前来，是要问罪的？”
　　那边安贤妃的脸色有点不好看，她这种反客为主的说法竟还说得这么顺口，好像是问罪的人才不对，而且那种不慌不忙的态度，实在让人看着就生气。
　　太子面色倒是没什么变化，以他的城府，事情没有定论之前断不会表现什么，毕竟他还要维护自己那个翩翩君子的形象。况且，他不表态还是件好事，她总不可能指着他帮自己说话。
　　她默默将视线转回来，路皇后也还是那幅不愠不怒的冷漠姿态：“公主现在是陛下御封的公主，一言一行代表着我郗国皇室。陛下既将后宫交由本宫打理，公主若做出什么有辱皇室门楣的事情，本宫就有权管理。”
　　这话已经说得很重了，路皇后又继续道：“现有人证在此，公主若要辩解，总要拿出点证据来，只是以这种态度说几句话，本宫便是想偏袒你，都找不出教人信服的理由。”
　　她眉眼间终是带上了几分寒凉，回道：“娘娘若想问罪于我，至少要先确认这位人证说的是否是真话。证据对于娘娘来说也是必要的，她的一面之词同样是空口无凭，娘娘若要以此论罪，未免操之过急了吧。”
　　她的语气强硬，路皇后听罢，反而更加从容地沉声道：“公主此言甚是，本宫自然会想办法把事情查清楚。崇羽宫那位夫人名许霏樱，到崇羽宫之前可是还有过不少事情吧，若都是公主所为，一旦传扬出去，不仅公主名节有损，还有护着你的慕宫主，不知会惹上什么麻烦。”
　　路皇后的这番威胁她听得明白，那话里有一点说的没错，她不能不顾及季凌彻，以前的事如果想翻总有办法翻出来，大家心知肚明是一回事，拿到明面上来说又是另一回事。路家看来是全都知道了，又特意挑季凌彻不在洛安的时候找上门来。
　　她正思索着，有个小宫女小心翼翼地进了门，又自觉地跪在一旁等候主子发话。
　　路皇后看到，并没责怪她扰了事情，只是示意她说话。
　　小宫女大概也感觉到气氛异常，加上知道自己带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说话的时候声音止不住颤意：“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来了。”
　　景贵妃应该是知道了路皇后找她来的事，不过没想到景贵妃居然亲自过来了。
　　这个通报让她安心了几分，路皇后的脸上终于显出一丝阴沉，顿了顿，低低说了声：“请贵妃娘娘进来。”
　　话落不久，景贵妃便进了正殿，步子迈得雍容尔雅，发髻梳得一丝不乱，身上那件深紫红色披风更衬得整个人美艳又低调，就算进了别人的地盘，也没显出一丝一毫的弱势。
　　景贵妃对路皇后问了安，安贤妃和太子也起了身，向景贵妃见了礼。她向景贵妃行礼的时候，后者对她微微笑了一下。
　　安贤妃的脸色又不好了，可是皇后贵妃地位都在她之上，她也说不上什么话，只能干坐着。
　　太子还让出座位，请景贵妃过去，景贵妃也不坐，就站在她旁边说：“看来臣妾来得不是时候，皇后娘娘是在处理重要的事情啊。”
　　景贵妃对路皇后说话的语气少了些对她说话时的威严，听起来恭敬的态度里却暗含着几分气势，是以这话一出口，原本就沉重的气氛变得更甚，颇有点剑拔弩张的味道。
　　路皇后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又定在了景贵妃：“不知贵妃此来含宁宫，可有什么事情？”
　　“今天去太后娘娘那问安的时候老人家还提到了昕然公主，说是想喝她泡的茶了，臣妾本打算让公主过去一趟，哄老祖宗开心开心，谁知刚刚就听闻皇后娘娘将沁安殿封了起来，还将公主请了过来。臣妾想，公主毕竟是自曜国代苍梧而来，现在又得了陛下亲封的尊贵身份，这不知犯了什么错，竟惹得皇后娘娘如此兴师动众。臣妾身为贵妃，理应为娘娘分忧，如果这是个误会，那自然是尽快解开得好，这样臣妾也可以去太后娘娘那儿交差。这么一想，臣妾便过来了，还望娘娘不觉叨扰。”
　　景贵妃的声音轻慢，从容之间却是搬出了太后说事。路皇后说她已是后宫的一员应守后宫的规矩，景贵妃的意思却是她本来就有特殊的身份，明帝给的封号只是更添了一分尊贵，而不是让她就要听从皇后的管理。最后还更是直接点到事情可能是个误会，完全是向着她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