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柒拾贰、毒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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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目她事先已经准备好了，让她没想到的却是，第一个提出请她表演的竟是那个塔木将军。塔木言辞诚恳，看起来就是仰慕昕然公主的才学，想要借此机会一睹风采，她便也没再多想。但走向中央时，她发现季凌彻的脸色明显不好看，她突然又想起，季凌彻与塔木应该是在阵前相遇过的吧。
蛮族与郗国从来都不是相处融洽的，相反，倒应该说，从来都是短暂的征战换来短暂的和平，季凌彻当年领兵之时几乎场场都是打蛮族。国家与国家之间就是这样微妙与善变，今天还坐在一桌吃饭喝酒谈笑风生，明天就可以沙场对阵兵刃相向，掌权者们的一句话或是一个心思，就可以夺走成千上万条无辜的生命。
如果可以，有几个人真的想要战争呢？
可是面临选择的时候，又有几个人真的放弃战争了呢？
这么一想，她觉得自己选的这支曲子倒是意外地又多了点意味。曲调有些低沉，像是风沙阵阵尘埃沉沉，在座的人听到她弹了这样一首曲子，不免都有些惊讶。
旋律逐渐变得激昂，隐隐有金戈铁马之音，琴弦铮铮作响，像是战争的号角在血色残阳里吹响，映下一片悲壮。激昂之后又慢慢平缓，仿若厮杀止后的沉寂，在寒凉的风中悠悠地回荡。雪滟琴的琴音萦绕在宴厅之中，听者神色各异，却皆沉默不语。
她并没有亲身经历过征战，曲中的心境感情不过全凭想象，本想着在这种虚伪的和平年代，能多少让人们回想起对战争的感慨。但看季凌彻等上过战场的人的反应，她心知自己可能还是肤浅了，那种杀伐之地的惨烈与沉重，果然不可能是这么一支曲子就表达得出的吧。
第一个说话的是塔木：“昕然公主果然名不虚传，只是这宴会的大好时候，公主为何要弹这样一首曲子呢？”
“塔木将军过奖，”她微微欠身回道，“昕然并不是想扫大家的兴，祭天宴也是祭天大典的一部分，因上苍恩德，使百姓免受战乱之苦，昕然自作主张，想藉此曲祭天，以保我郗国和平昌顺，也与贵国长筑邻邦之好。”
塔木举起酒杯道：“原来如此，昕然公主果然见识不俗，容在下，敬公主一杯。”
塔木说完，一饮而尽。她还坐在琴旁，手边没有酒，加上本来也没打算喝，就垂首表示回礼。
她的才艺是出众，可不代表就真没人比得上了，像现在台上的这位安小姐，抱着琵琶温雅而坐，低吟浅唱，丝毫不比她的琴曲逊色。安小姐的相貌并不出众，虽在穿着妆容上下了番功夫，还是比不过下面坐着的许多莺莺燕燕，但她却生了副好嗓子，又是后天认真研习过的，是以一曲唱下来，台下也是掌声连连。
接下来表演的，却是再没有如此精彩的。她在座位上吃了点东西，就到了献礼的环节。诸侯四国带来的都是鼎一类的祭器，只有蛮族一枝独秀，献上的竟然是一坛酒。
蛮族人都是自称夏人的，就听塔木说：“不知陛下可曾听说过我夏国的寒烛酒，这是我们最贵重的东西，为了表示对郗国的敬意，我们的汗王特地命我代为进献。”
这种时候，董祎娴居然接道：“陛下，这种寒烛酒彩映曾听五殿下提起过，说是极为甘冽浓醇，若在冷寒的战场之上能得这样一杯酒，立刻就能重振气力，”董祎娴略停顿了一下，“彩映还听五殿下说，苍梧有种毒，就是专门下在这种酒里才能发挥药性，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这话明显是在问她的。她看看明帝的脸色，见其有放任之意，便回答：“确实如此，苍梧有种毒叫炎烛，需与寒烛酒相作用方可起效，”想想又补了句，“不曾想五殿下学识如此渊博，连苍梧区区一种毒都知晓。”
她说这话，就是表明毒的事情不是自己告诉他的，同时也给了季凌彻一个说话的机会，至少解释一下这个话题。董祎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到毒药的事绝没有什么好意，还特意将她和季凌彻牵扯进来，这让她回想起别馆里董祎娴说过的话，祭天大典上自有分晓。
这个分晓，莫非和毒药有什么关系？那董祎娴是想要她怎样的答案？
那边季凌彻果然会意地接道：“本王也只是偶然听说此毒，本是一次闲谈中当作逸闻讲给彩映的，也没想到她记得这么清楚。”
这时塔木已经倒好了一杯酒，亲自起身道：“塔木斗胆斟酒给郗国陛下，既然刚才提起这种毒，不妨让昕然公主先来看看，这杯酒是否有毒。”
他话音既落，气氛瞬间就变得有些紧张。本就是身份敏感的外族使臣，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主动要求找人验毒，这是什么意思？
顾言城当场就变了脸色，季凌彻暗暗握紧了自己的酒杯，季凌绫和许烟冉等也显得有些忧虑。却见她也起了身，说道：“陛下若准许，昕然自然愿意。”
明帝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转过塔木和她，然后是董祎娴和季凌彻，最终点了点头。
她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小心接过那杯酒，还有什么可验的呢？这当然是一杯毒酒，而且下的就是炎烛。
董祎娴和塔木看来是串通好了，就在这设好了套等她呢。她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酒里有毒，那战争就一触即发，至少不会太平，后面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孟国，明帝怎么能这个时候和蛮族打起来？可进献之酒，岂能不喝？她若不说，明帝就会因此中毒，炎烛并不难解，她房中就有解药，但一旦有了毒发的症状，事情还是瞒不过去。
董祎娴说要她一个答案，若她倒向孟国，那两种方法哪种都可以，因为混乱之下，皆是时机。
可她并非如此，便需要一个既能保明帝又能保郗国的万全之策。
不过片刻时间，毒酒已拿在她手里，她抬起头，对上明帝的视线，慢慢说：“陛下，昕然第一次见这寒烛酒，闻之果然醇香，实乃我国少有，不知陛下，可否将这杯酒赐给昕然？”
反应慢些的，可能只以为她想要赐酒，而明帝、顾言城、季凌彻等，都已明白了她的意思。酒已入杯，若非泼掉，就必须有一人喝下，否则还是拂了别国的面子，装作没拿稳泼掉也不妥，会留下证据。
明帝的眼神变得深沉，顾言城和季凌彻都想说话，却被明帝那缓缓的两个字堵了回去：“准奏。”
她举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被她借袖子掩住，众目睽睽之下，尤其她就站在塔木旁边，想假装喝下都不可能。
她轻声说了句：“谢陛下。”然后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顾言城似乎已僵在原地，季凌彻的手暗握成拳，就听她又说：“昕然不胜酒力，看来刚刚是贪图新鲜了，请陛下准许昕然先行回宫。”
明帝当即道：“无妨，你先去吧。”
于是她当着众人的面，又一步一步稳稳走出了宴厅。季凌彻也顾不上有没有人注意到，直接就追了过去，正看到她出去没多远，就吐了一大口血，衣襟染红了一片，在昏黄的宫灯下触目惊心，他急忙赶过去扶住她。
她见来人是他，放心地倚着他，努力地说：“别停在这．．．送我．．．回去．．．”
这时顾言城也大跨步地赶过来，劈头就训：“知道有毒还喝！你．．．”却再不知道说什么好。那种情况一时确实想不到别的办法，就大局而言，她处理得不错。只是，这是他的亲妹妹，是他看着长大的珍宝，他甚至希望她能不要去管什么大局，只要她平安。
她又断续地说：“我．．．有解药．．．哥哥．．．先．．．”
季凌彻将她横抱起来，说：“我这就送她回去，曜王还是不要离开的好。”
侯国代表，提前离席实在不妥，相比之下，季凌彻倒是不用在意那么多，左右他与她的关系，怀疑的人一直怀疑，不知情的也不会多想。
她适时地又吐了一口血，顾言城不敢再耽搁，连忙让季凌彻带她走了。
季凌彻抱着她进沁安殿的时候，又赶上勤快的离双在外间打扫，一见她的样子吓得连礼都忘了行，扔下抹布就上前问是怎么了。季凌彻却也没空理，只问她：“解药在哪？”
她的东西都是离双和青茵收管的，离双闻言就去把所有她带的药都翻出来，她认完立刻就服侍她吃了。炎烛的解药其实是几种毒都可以用的，所以算是常备的，见效也很快。董祎娴等人本来就没想要她的命，这只是一次惩戒，是她没有选择他们的恶果。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柒拾贰、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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