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顾倾城》樱语未希

16、拾陆、引毒之后

　　吃过早饭，她就拉着离双出了沁梅园。离双早知道她不是在屋子里呆得住的性子，只好由着她。
　　骆家占地颇大，栽种了很多梅花，有些现在还开，浅浅的粉色，不似天瑶山的桃花那般娇艳，清丽之中却别有一番韵味。整座宅邸的设计也精心巧制，院落间有的以廊桥相连，回回弯弯而不显繁琐，雕着的花纹都透出股淡雅的味道。她想着，俗世里的病人们，单是住到这样的地方也会感觉好很多吧。
　　慕景寒忙了一上午，用完午饭，本想散散步，走着走着才发现竟是去沁梅园的方向。脑中本就都是她的影子，索性就去看看她吧。
　　可是还没走到沁梅园，就见她站在一棵梅树下望着梅花发呆，丝毫没发觉他走近了。她穿着淡粉色罗裙，静美脱俗，仿佛与梅花融为一体。于是他身体自动反应，过去从后面一把抱住她，害她一惊。
　　“阿寒，你想吓死我啊？”她呼了口气说。
　　“不是说了不让你出门么？怎么这么不听话。”他轻声责问，语气里却毫无恼意。
　　“你不是还说没时间来看我…”她小声反击。
　　“那还不是因为你乱跑被我撞到了，”他脸不红心不跳地假装自己没打算去看她，“在这里做什么？离双没陪你？”
　　“我看这里梅花开得很好，想摘下来做酒，离双去拿篮子盛花瓣。”
　　话说的也巧，正好这时，离双带着篮子回来了。
　　“少主。”见到他，离双忙行礼，暗自担心慕景寒会不会生气。
　　而慕景寒松开她，过去接了篮子，极其平静地示意离双先下去。
　　“我陪你采梅花。”他说。
　　她点头，他把篮子递给她，揽住她的腰，抱她坐到树枝上。两人并排而坐，一切就像回到了八年前。他真的没有再易容，她转头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嘴角不禁扬起一抹笑容。
　　他想了想，又犹豫了犹豫，伸手摘了朵梅花，小心地别到她发间。她也摘梅花，一边摘一边轻声唱起一首童谣。
　　“江水何泠泠，杨柳何青青，无边芳草千层浪，今夕朗晴时。
　　盼君苍山下，此愿为君许，待到共剪西烛日，宁舍天下换君心。”
　　两人的身影在轻轻细细的歌声中构成一幅唯美的画卷，而不远处，季凌昱看着两人相视而笑的样子，转身离开。
　　摘了不过半篮花，她就累了。他抱她回到地面，离双本是远远地候着，此时立刻上前接了篮子，他搂着她回沁梅园。
　　接下来的几天，她再没见过慕景寒，大概他一直在忙。五天里，骆尘忆每天都来陪她一两个时辰，慕景轩跟着来过两次，季凌昱来过三次，顾言城居然也来过一次。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五天后，已经连路都走不了，每天清醒的时间也不足五个时辰。
　　“霏姐姐，阿轩说你实际上长得很好看的，是真的么？”骆尘忆有一日看她精神还不错，问道。
　　“怎么，忆儿觉得好不好看很重要么？”她笑道。
　　骆尘忆想了想，摇摇头。
　　“无论你长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霏姐姐。我只是很好奇，如果霏姐姐真的很好看，我会更开心。”
　　“哦？忆儿不怕姐姐长得太好看抢走你的阿轩？”她玩笑道。
　　“不会的，阿轩才不是那种人，而且他说过霏姐姐是寒哥哥的，”骆尘忆回答得认真又自信，接着似小计谋得逞一样说，“霏姐姐这下可算是承认自己很漂亮了。”
　　她无奈，笑而不答。
　　第六天，慕景寒和骆尘远一起来了，说是再过一天解毒，先让她有个准备。
　　与其说解毒，其实不如说引毒更恰当。先服下他们配好的药，毒素会在药力的作用下聚集，然后以内力在外配合针灸将毒素引到特定位置，放血排出。
　　且不说药是用属性完全相反的两种药材为主料配制，吃下去会让身体处于忽冷忽热的极端状态，引毒更是需要一到两个时辰，过程绝对不好受。慕景寒和骆尘远对此都颇为担心，倒是她经历了五天的折磨之后对于痛苦已经有些释然，反而期待着尽快了结。
　　第七天一早，慕景寒和骆尘远就带了需要的东西进入沁梅园，离双扶她起来盘膝坐在床上，然后就站在一旁等候吩咐。外面多出许多家丁把守，骆尘远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慕景寒端了药给她喝下，然后盘膝坐在她身后，等待药性发作，以内力引毒，骆尘远则在她前面施针。
　　喝下药之后的感觉，就像是一会到了冰天雪地，一会受到烈日暴晒，不到一刻钟，她就直冒虚汗，几乎坐不住。慕景寒在身后扶住她，与骆尘远对视一眼，两人开始各司其职。
　　她能感觉到慕景寒的内力进入自己的体内，引着乱窜的毒素汇聚到一处，经脉受到骆尘远手中金针的控制，同样在调节着毒素的位置。两人配合得很好，只是毒素过处，都会传来剧烈的疼痛，让她几欲晕倒。一直被压制的内力也在此时全部得以释放，却由于主人的身体状况在体内翻腾不已。一波又一波的痛苦侵袭着她的意识，她咬着嘴唇，努力支撑颤抖的身体，自始至终没喊过一声疼。离双在一旁焦急地看着，慕景寒和骆尘远额角也渗出了薄汗。
　　近两个时辰，快结束的时候，她已经不太清醒，只是隐约感到右手臂划过一次凉意，疼痛早已变得不真实，是骆尘远在放血引毒。慕景寒看着从她手臂流出的黑血，一只手继续输入内力，另一只手揽她靠着自己，骆尘远见了这一幕，没有说什么。
　　黑血逐渐变为鲜红色，看来毒已排净了，骆尘远急忙点穴止血，为她细心涂药包扎好。她靠在慕景寒怀里，几乎已经没有意识。
　　“阿寒哥…”她含糊不清地喃喃道。
　　“倾儿…”慕景寒柔声回应。
　　“阿寒哥…”她又叫了一声。
　　“我在，倾儿，没事了，别怕。”
　　慕景寒看她沉沉睡过去，把她放平躺到床上，让离双过来伺候。
　　“她就是你当年认识的那个女孩？”骆尘远问道，似乎有些惊讶。
　　“嗯。”慕景寒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神色是少有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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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刚醒过来时头还是昏昏沉沉的，离双说她睡了整整四天。之后的生活就是不停地灌补药，在床上躺了三天后，她开始在离双的搀扶下每天下床行走一阵，以恢复身体机能。
　　慕景寒每日都来看她，而且一呆就是很久。她似乎完全不记得解毒那天最后发生的事，包括他叫的那两声倾儿，但他丝毫不在意，也不提及，以至于离双虽然对这件事好奇，却也一直没问出口。
　　又休养了半月，身体已经恢复了个大概，她估摸着跳舞已经没问题了，便提出要为众人跳支舞以答谢救治之恩，并恢复真实容貌。这是连日来不止一人想提却没有提的事，因此她一说，骆尘远欣然应允，连她请求让两个人进入大宅都问也不问地答应了。
　　那天，她让离双也去大厅等，一个人在房里梳妆打扮。服下解药，又用清水细细洗了脸，她看着镜子里的面孔，两年不见，熟悉又陌生。肌肤胜雪，黛眉修长，明眸婉秀，朱唇娇润，五官毫无瑕疵，她的美貌蕴含着轻灵与纤秀，似乎带着摄人心魄的魔力，直教新月生晕，艳芳垂瓣。她想起母后，又过了两年，自己的容貌竟然更加相像了。
　　大厅里，等候着的人面似平静，心里却都不知在想什么。骆尘远、慕景寒、慕景轩、骆尘忆、季凌昱、顾言城，还有羽曈、羽默、羽泫、离双都在场。屏风后，是她请来的人抚琴伴奏。
　　曲声缓缓响起，她身着大红色广袖华服踩着舞步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她挽了朝云单髻，戴金凤流苏步摇，因为脸上带了红色面纱，一时还看不清她的容貌。其实看到她的一瞬，众人已然一震，腰身不盈一握，气质娇贵魅惑，这样鲜艳的红穿在她身上便是夺人心神。
　　她舞姿轻盈，动作娴熟却又自由，像是山中清泉间跳跃的精灵，是流落在人间的仙子，不该受到任何拘束。只一双眼睛，流盼之际，已足以传达万般柔情。
　　一支舞蹈，尽显她的清雅脱俗。她在厅中旋转，红衣似火遮了众人眼。自始至终，没有人移开目光，直到琴音渐止，她脸上面纱蓦然落下，她的最后一个动作以袖遮面，停在众人面前，微微有些气喘，大概是身子还没完全恢复。
　　她平复片刻，慢慢放下手，露出绝世容颜，瞬间，全场惊艳。
　　“我遵守约定，给你们看我的真实容貌。我的真名是顾倾澄，一顾倾城的倾，流水澄澈的澄，”她嫣然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你们都想拿我和苍梧王后还有昕然公主比较，母后两年前就已经过世，从今天起，许霏樱再不存在，世上只有一个昕然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