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顾倾城》樱语未希

15、拾伍、断弦

　　慕景寒在沁梅园一直留到晚饭，期间陪她在院子里走了走，直到有下人来叫，才带着她去赴宴。
　　晚宴的形式和方家时一样，骆家花厅比方家的还要大上一些，但相比之下布置得朴素很多，完全贴合其给世人留下的清淡处世宁静致远的印象。骆尘远坐在主人位，其下却不分主客位，客人平等而坐。
　　她跟在慕景寒身后走进来时，顾言城的目光又在她身上停留了一阵，她只作不察，在慕景寒身边坐好。她的位置在最外面，另一侧没有人。
　　晚宴的气氛并不欢快，像是有种莫名的压抑流转。骆尘远象征性地说了几句话，其他人几乎没什么交流。她抓着木筷，在细瓷盘里挑挑拣拣，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对了，霏姐姐不是琴弹得很好？我们让霏姐姐弹一首曲子吧。”众人都吃得差不多时，骆尘忆突发奇想地提议道。
　　话音刚落，所有目光又齐刷刷转向她。
　　“弹琴？”她轻声重复一遍，又像突然缓过神来一样，“好啊，阿远，能不能借张琴给我？”言语间似乎带了点倦意。
　　听到她对骆尘远的称呼，慕景寒挑了挑眉。骆尘远觉得她状态似乎不对，但想了想还是让下人去拿琴。
　　“如今有顾公子在，便可证实霏儿琴艺究竟如何了。”季凌昱依旧笑得温和，言下之意顾言城是苍梧王后的长子，昕然公主的哥哥，必定是听过两人弹琴的，这就能做个对比了。只是他的笑容下有着说不出的不自然，像在紧张，又像在担忧。
　　而慕景寒听了季凌昱对她的称呼，又挑了挑眉。
　　她对着琴，似乎依然心不在焉，慕景寒看在眼里，刚想出言制止，她的手已经抚上琴弦。她的动作似乎没有犹豫，一如既往的娴熟，一如既往的清越，一如既往的与众不同，只是琴声隐隐让人觉得哪里不对劲。突然，“叮”的一声，尖锐的杂音打断了琴曲，优美的旋律戛然而止。众人看过去，琴弦断了一根。慕景寒离得最近，清楚看到她的右手划出了血。
　　“霏儿一时大意，扫了各位的兴。”她紧接着低头歉意说。
　　“近日旅途劳顿，霏儿身子本就弱，大概是累了，今日就算了吧。”慕景寒立刻接道。
　　“霏儿身体确有些不适，先回去休息了，礼数不周之处还请见谅。”她说完，便起身，略施礼后让离双扶着离开了，没去管背后投来的视线。
　　她回了沁梅园，却没有进屋，就在外面石凳坐下，由离双拿了药帮她处理手上的伤口。
　　“小姐既然不想弹，直接找个理由拒绝就是了，何必要伤了自己？”离双关切道。
　　“你怎知我是不想弹？”她笑笑问。
　　“以小姐抚琴的技艺，怎么会疏忽到拨断琴弦，离双猜错了么？”
　　她不说话。
　　“小姐是在害怕顾公子？”离双又问道。
　　“离双，现在不要问了，好么？”
　　“好，小姐不想说，离双就不问。”
　　“谢谢，离双。”
　　离双冲她笑笑，转身去收用过的药。
　　她一直沉默，离双就静静陪她坐在院子里，不知道过了多久，骆尘忆来了。
　　“霏姐姐，你还好吧？今天都怪我乱说话，你没有生我气吧？”骆尘忆小心翼翼地说。
　　“你想听姐姐弹琴是好事，是姐姐自己不小心，怎么能怪你？”她温柔地笑着答。
　　“真的？”骆尘忆不放心地问。
　　“真的。今天都是姐姐不好，等毒解了，我再补你一曲，好么？”
　　“好，那说定了。”骆尘忆欣喜地说着，伸过小指，两人拉钩为约。
　　“霏姐姐，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骆尘忆只当她是真的累了，善解人意地说。
　　“嗯，路上小心。”
　　骆尘远本已到了园外，看着骆尘忆离开，他想了想，没有过去，只吩咐下人送些点心过来。转身走出不久，碰到了季凌昱。
　　“三殿下，这个方向可是要去看霏儿？”骆尘远问道。
　　“她刚刚没怎么吃东西，本来是想去看看的，既然骆公子已经去过了，本王便不再多事了。”季凌昱说完，看了沁梅园方向一眼，离开了。
　　而一旁角落里，慕景寒等两人都走后才出来，大步走进沁梅园。她见他来了，站起身。离双悄悄退了下去。慕景寒走到一个石凳旁坐下，看着她。
　　“霏儿，过来。”
　　她闻言，顺从地走过去。慕景寒伸手轻轻一带，让她坐在自己膝上，她也不挣扎，安静地靠在他怀里，垂着头不说话。搂住她的腰，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梨花香，他觉得心情转好了些。
　　“今天怎么了？”沉默之后，他轻声问道。
　　“旅途劳顿，有些累了。”她答。
　　“你觉得我会相信？”
　　“不想我骗你，就不要问了。”
　　“好，我不问了。”他宠溺地应着，捧起她的右手看了看伤口，只是道小口子，上过了药一两天就能好。
　　“阿寒，让我看看你真正的样子好不好？”她看着他慢慢说。
　　“你不是不想看么？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阿轩都告诉你了？”她惊讶，心道这对兄弟的感情可真是够好。
　　“嗯。”
　　“不为什么，你不愿意就算了。”刚才那句话，不知怎么就说出来了。明明下定决心的...可是这个决心，好像每每到他面前就变得一文不值...她突然就有些赌气。
　　“我何时说不行了？”他拉着她的手抚上自己的脸，“你想看，就自己摘下来看。”
　　她看着他的眼睛，沉静深邃如夜空，其中镌刻着道不明的情愫，气氛暧昧至极。片刻后，她慢慢摘下他脸上的假面，一张俊逸非凡的脸出现在月光下，慕景轩当初说的一点不假。而对她来说，这幅完美的面容如此熟悉，八年过去了，岁月只让这张脸多了几丝成熟，添了几分俊朗，却没有改变其他，这样她怎么会认不出眼前的就是阿寒哥？他真的是他。
　　那个瞬间，像梦一样。
　　“阿寒，”她静静地看着他，顿了很久，“不要再易容了，一直这个样子好不好？”
　　“你喜欢？”他问道。
　　“嗯。”她答得很认真。
　　“好，”他答应，过了一会又道，“霏儿，我等着看你最美的样子。”
　　“你怎么那么肯定我去了易容会变漂亮啊？”她打趣道。
　　“我就是知道。”他回答得不明不白。
　　慕景寒说完，拿出一只青白色的玉镯小心地戴到她手上。
　　“喜欢么？”慕景寒看她的眼神，分明是在看自己的心上人。
　　“嗯。”她仔细地看着那只玉镯，浅笑点头。
　　两人在月下聊天，就像回到了初识的森林中。期间离双鼓足了勇气来送骆尘远派人送来的点心，慕景寒也担心她的身体，看她真的吃不下了才让离双把剩下的撤走。
　　“阿寒，我想你。”她把头枕在他肩上，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今日的分别不过几刻，她这句话指的是什么，他一清二楚。原来不是只有他一直惦记着当年的女孩，她也同样念了他八年。
　　“我也是，我一直都在想你。”他回答。
　　他的怀抱很温暖，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天已放亮，她躺在床上，大概是他抱她回来的吧。身上没什么力气，疼痛又隐约开始了，她没有起身，她知道离双很快会过来。
　　果然没过多久，离双端着热水走进来。
　　“小姐，今天醒得比以往早些。”离双见她醒了，说道。
　　“唉！”她叹口气，“解毒之前恐怕不会有安稳日子了。”
　　“开始不舒服了么？”离双眉间划过一丝忧色。
　　她点点头，冲离双笑了笑：“毒解了就没事了。昨晚是阿寒送我回来的？”
　　“是啊，少主还在屋里看了您好一阵才离开呢。小姐，离双觉得少主是真心喜欢您的，小姐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若是一般的下人对一般的主子，是绝不可能问出这样的话来的。离双敢问，是不怕她，也是真的关心她。
　　“落花有意，流水也非无情…”她缓缓答。
　　“离双不懂，又是什么难言之隐？”
　　“如果我没猜错，他想要我，就一定要放弃一些东西。很多时候，选择并不容易，不管于我，还是于他…”她看着窗外，不知是在说给谁听。
　　离双看她的样子，叹了口气，不再问。
　　“对了，少主说这两天要和骆公子配药，可能没时间来看小姐，吩咐说…”
　　“吩咐说什么？”她见离双支支吾吾，不禁问道。
　　“吩咐说小姐最好在屋子里养身体，不要随便出门，也不要随便见人。”离双一口气说完，看她的反应。
　　这明摆着是醋意还未消，她听了，无奈又好笑地摇摇头。
　　“他是要闷死我么？来了之后还没在骆家逛过，趁着还能走，我今天就要出门。”她笑着，离双却苦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