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顾倾城》樱语未希

102、壹佰零贰、重逢

　　她见老者停下来，便插话问道：“先生便是以此为际遇，才得以继承崇羽宫？”
　　“不错，”老者点头道，“我也是以此为机遇，才开始习武。我的师父那时武艺在江湖上并不多出众，但他医术无双，行走四方，见识渊博，然而即便于他，对墨魇剑也知之甚少。他只说，墨魇剑是因为有着什么意义才会被人争夺，有这么一句不知哪里传出来的话，得墨魇者，统领四族。”
　　老者静静地看向她，八字声音不大，却仿佛重石掷地，撞起她心中的惊愕。四族之于苍梧，于暗衣门，都有道不清的意义，这一把墨魇剑在手便可统领四族的说法又该有怎样的诱惑力？当年建安王妃的死怕是与这些也脱不开干系。
　　她沉默过后，问道：“那先生为什么要把这把剑给他？”
　　老者移开目光，望向远方慢慢道：“我已经老了，他是我一手带出的徒弟，我信任他的人，也信任他的能力，如果需要给事情一个交代，我还能交给谁？”
　　她的手拂过轮椅的转轮，又是沉默良久，复道：“刚才说到这里的瘟疫，先生认为该当如何处理？”
　　“疫疾并不是那般难治，彻儿肯定诊得出来，只是这治疗的过程略为繁琐，药材也不是单一常见，想治也没那么容易，官府若是出不足力，疫情只会愈加蔓延。”
　　“官府出力，是人手？”
　　“不止，”老者摇摇头，“人手要找终究不难，钱，才是必须的。”
　　她眼睛眨了眨，问道：“先生的意思是，赈灾银不够？”
　　“彻儿他们刚到不久便中了毒，赈灾银的去向，怕是左右不了吧。”
　　她回忆起那天见钟平和楚敬书的模样，突然觉得事情好像比自己想的还要麻烦，将其单纯想成民间瘟疫的威胁、江湖门派的内斗或是冀国内部的纷争都过于肤浅了。
　　她又想起刚到时在茶摊见到的老汉，他说后来，官府发的东西都没有了，看来恐怕官员内部也有问题。
　　“这次对方是有备而来，连崇羽宫都被算计在内，这个赌局，实在不可谓不大。”老者有些感叹。
　　她忙问：“崇羽宫出事了？”
　　“是暗衣门想趁机毁我崇羽宫，但彻儿已有准备，所以没出什么大事。”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殿下，早就想到了？”
　　老者的视线又移到她身上，带着洞察一切的清明，反问：“丫头，生他的气了？”
　　听着老者那种熟悉的语气，她终于明白季凌彻那股子不正经都是跟谁学的了。
　　她的回答里就带了些别扭：“我也不是生他的气．．．”
　　“说不生气，就因为他叮嘱过你不要离开洛安？”
　　是啊，就因为他叮嘱过自己不要离开洛安？
　　“不是的，”她慢慢摇摇头，又忽而抬眼直视着慕义之，“因为，我是心甘情愿。”
　　后者笑着抚了抚长髯：“苍梧的小圣女真是有气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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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隋与坐在房里，静静地想着楚敬书对他说的话，谋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他早已听说这边疫情难控，康城的人都跑的不剩几个了，还有两位祖宗中了毒倒下了，全是烂摊子，所以他实在没有多情愿来这个地方。
　　但上头的命令没法违抗，六殿下那边还特意准备了物资，希望在这事里能得几句美言，他要是不来，以后还怎么活？
　　所谓既来之则安之，如此一来楚敬书的提议就没法让人不心动了。要是能捞上这一笔，又不需要付出多大风险，何乐而不为呢？
　　而楚敬书知道，自己现在的形势不容乐观。他不是不想直接毒死那两个人，但药是董祎昉那边给的，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况且用这种药也有这种药的优势。
　　季凌彻毕竟精于医术，楚敬书不信他对毒药会毫无察觉，可他知道，他们都是在赌。他知道暗衣门与崇羽宫的冲突，知道朝局瞬息，群臣莫测，无论郗国还是冀国。他还知道，季凌彻和楚啸书吃下毒药的时候，连自己的生死也是拿来在赌。
　　他们开了场豪赌，而他在见到她的时候，才知道这场赌局里最大的变数是什么。
　　也许，季凌彻和楚啸书早就知道了。
　　是的，季凌彻觉得自己应该想到的。
　　只是自己那几句叮咛怎么足以把她留在洛安？甚至连禁足的事都出了，路皇后都没能留住她，她想做的事，哪会那么容易被人左右？
　　有了这次中毒昏迷甚至濒死的一遭，他从报来的信息大概摸清了一些朝臣的态度，还有自己那几位兄弟，和暗衣门等等的手段，提前做好的安排倒是足以应付这些，只是她的下落，他从没有预想过。
　　季朝被派出去找她，楚啸书好像也派了祁永去，季凌彻可并不希望她被楚啸书先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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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郊小院里的生活过得倒也算悠闲了，有慕义之在，她着实是安心了许多。加上阿婆每日炊耕安然，仿佛战火和瘟疫都染不进小城的这一隅，她的心念也跟着平和下来，直到他突然闯进来的那一天。
　　他过去抱她的时候，她才发觉自己心里还是有点别扭的，可是她的腿还没完全好，挣也挣不开，便由他抱到外面的马车上。
　　聂浔满脸焦虑，大概在犹豫着该不该上前帮忙。慕义之则全程像看戏一样，还饶有兴趣地对季凌彻点了点头。阿婆是受到惊吓最大的，眼见两个陌生男子突然闯进来，家里那几位客人也没有反抗的意思，她一时也就立在院角，做不得反应。
　　季朝走过去，递过一袋银钱，阿婆颤巍巍地问：“这是？”
　　季朝面不改色：“我家夫人落难至此，幸得老人家相救，区区一点感谢，还请阿婆不要推辞。”
　　阿婆没有伸手接，季朝又补道：“这些钱也算是买您一个人情，我家少主夫人一行出现在这里的事情，还望老人家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他这么一说，阿婆就收下了钱。她老婆子左右孤伶一人，无论他们出于什么目的请她保密，都和她没有关系，她照做就是，收下封口费，也是让对方有个心安。
　　季朝请示过她，带聂浔坐到了马车外。
　　虽然连路皇后都没找到实际的证据，但上到明帝景家老爷子，下至许多混江湖有点见识的人，或多或少都听过些昕然公主和彻王殿下的传言。聂浔也是知道的，不过今时今日，他可算是眼见为实了。
　　不知是不是惊着了，他居然自来熟地去和季朝搭话，小声问：“公主他们．．．”一边还挤眉弄眼地示意车里。
　　季朝坏笑一露：“五殿下，和公主．．．”紧接点头三下。
　　聂浔心说，我的天啊，这江湖流言满天飞，终于有一个是真的了。
　　而车里，季凌彻检查完她的身体状况，就抱着她不说话。她缩在他怀里，心就软下来，很快把别扭抛到了一边，柔柔开口道：“怎么了？”
　　季凌彻的手抚了抚她的背，低声道：“都是我不好。”
　　她抬头蹭蹭他的下巴，轻轻说：“不怪你。我身上的戚璇毒是你解的，若非如此，我也没法帮你解毒。这是我们的，牵绊。”
　　季凌彻又摸摸她的脸，语气里还是有掩不住的自责：“这种牵绊，真是不要为好。”
　　她笑笑，岔开话题道：“赈灾的事情怎么样了？”
　　“我和楚啸书已经把事情接手了，过些时日，想必就能会洛安复命。”
　　“你们中毒之前，这边的情况是什么样的？慕老先生说，款银可能有问题？”
　　季凌彻握着她的手：“这些我心里有数，你不必担心。等你的腿恢复了，我就安排季朝先送你回去．．．”
　　一听这话，她立刻道：“我不回去。”
　　“你留在这里做什么？”
　　“我回去，不也一样是兵荒马乱吗？”
　　季凌彻知道她指什么。昕然公主出现在康城的事情已经传回宫里去了，若她回去，还不知会被路皇后安个什么罪名，总之不会安宁。
　　季凌彻想想，把她放在自己身边，也确实是安心些。康城已经不会再出什么大乱了，只待得控制了疫情，处理了灾民的事，其他的回洛安再解决。至于冀国的这些乱子，就留给楚啸书自己想办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