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一碗粥

9、欺侮

　　午夜，树林的空地上，魔鬼集会照例召开。
　　老魔鬼嘘嘘卡这一次没有在众魔鬼的谦让下发话。因为阿啾已经首先站了起来。
　　“向愈发强壮的小魔鬼阿啾问好！”一个小魔鬼尖声说。
　　“用不着你提醒。”阿啾傲慢地说。小魔鬼闭上了嘴巴。
　　“诸位，你们应当有目共睹：我的恶并非像诸位预料的那样，堕落成一个好小伙子。与之相反，他的道德愈发败坏，他的手段愈发凶狠。他是群恶当中的首领，那些追随他的男孩各个都带着小魔鬼。我为我的恶倍感骄傲。”
　　阿啾一面说着这些话，一面扫视着周遭的魔鬼们。没有一个魔鬼对此提出异议。
　　“比比杨又去探望父母了。”有魔鬼这样说。
　　阿啾循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当他看清发话的是嘘嘘卡的时候，只得闷闷不乐地说：“比比杨无论如何也忘不了他的亲生父母。即使他现在不再回家，并且打心底厌憎听到他们的教诲。”
　　嘘嘘卡拍拍阿啾的肩膀：“如果不根除这份孩子对双亲的爱，比比杨的心将永远留存温暖。他每一次想起他还爱着父母，你的法力就被削弱几分，你就永远不能变成大魔鬼啦。”
　　“我该怎么办呢？魔鬼又没法子改换人心。”阿啾沮丧地说。
　　“魔鬼虽然没法子改换人心，但是魔鬼可以改换人的脑袋。”嘘嘘卡告诉阿啾，“你要知道，脑袋可比人心好换多了。因为心打从生出来起就藏在身体最深处，不剖开他的胸膛，是触碰不到的。而脑袋上连接着眼、鼻、口、耳。看见什么罪恶，闻到几缕烟香，尝到一点甜头，听到任何风声，都可能改变脑袋瓜里的想法。”

　　比比杨在鸟鸣声中睁开眼睛。金灿灿的阳光照进磨坊，其中一束洒到仍在梦乡的阿啾脸上。
　　比比杨伸手捏住阿啾的鼻子。阿啾活活憋醒了。
　　“比比杨，你是一个王八蛋……”阿啾扬起巴掌要掴比比杨的嘴。
　　“我真有一件特别想干，以前又不敢干的事儿。”比比杨捉住阿啾的手。阿啾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了。
　　“我要帮助你。你想干什么？”
　　“我想狠狠地收拾一下卡尔乔。”

　　镇上的学校到了下午就不再讲课。小孩子先下课了，大孩子再晚一段时间。
　　一间教室的玻璃窗内外，分列两张极为相似的脸。卡尔乔推着一块湿抹布，在教室里逐一擦洗几张窗玻璃。窗外，站着一伙高矮不一的男孩子，他们簇拥着比比杨。阿啾站在比比杨的身边，好几只瘦小黝黑的小魔鬼飞在孩子群的上空。
　　阿啾对它们说：“你们这几个不中用的小魔鬼，从今天开始陪着你们的恶，向比比杨学习做坏事吧！”
　　比比杨满足地看了一眼小男孩和小魔鬼崇拜的目光。卡尔乔的抹布正好擦到面前这扇窗户，比比杨敲了敲玻璃。
　　卡尔乔的手顿在半空。两个孩子的目光隔着玻璃窗交汇了。卡尔乔后退几步，环顾四周，好像在寻找出路。这个时候，比比杨已经绕到了教室的门口。男孩子们追着他。
　　卡尔乔看着比比杨说：“好久不见，比比杨。”
　　“噢。”比比杨懒洋洋地说，“面包和香肠好吃吗？泥巴脑袋？”
　　“看上去非常好吃。”卡尔乔点了点头，“谢谢你。”
　　“但是被你扔了，对吗？”比比杨一边走进教室一边说，“你把我送给爸妈的东西扔了。”
　　卡尔乔轻轻地说：“那是偷来的。”
　　比比杨一屁股坐到一张课桌上，两条腿离地晃悠着。男孩子们一拥而上，围住了卡尔乔。比比杨对孩子们大声说：“今天我们来跟卡尔乔玩个游戏！”
　　“比比杨，坐在椅子上吧，课桌是不允许用来坐的。”卡尔乔说，“况且，我好累呀，今天没有精神玩游戏了。”
　　“那可不行。我特地来找你，你胆敢辜负我的好意吗？”比比杨挑着眉毛说。
　　“好吧，我们就玩一小会儿。”卡尔乔点着头，“做完游戏之后，你会和我一起回家吗？比比杨，爸爸妈妈很想念……”
　　“唱首歌来听听！”比比杨大声打断他，“听说你经常唱些歌曲儿来讨好来陶坊买东西的人。”
　　卡尔乔纠正道：“那并不是讨好，而是因为我从书本上得知，音乐能使人轻松和愉悦。”
　　“那你试试愉悦我吧！我想知道泥巴唱歌是什么声音。”
　　卡尔乔犹豫着。
　　男孩中有人吹起了口哨，还有人敲桌子。“小泥人！唱一曲儿！”有人这样喊。比比杨催促道：“你是哑巴吗？快唱！”
　　卡尔乔轻声唱起了一首童谣。
　　童谣的大意是：“窗边摆着一只黄鹂鸟哨，它能吹出非常悦耳的鸣叫。鸟哨恋慕窗外真正的黄鹂鸟，于是趁它落在窗台，向它高唱动听的歌谣。黄鹂鸟说，你的歌声是由工匠刻意打造，死板陈旧，毫不精妙。黄鹂鸟飞上不远处的树梢，鸟哨着急地想跟上它，却因为身体太沉重，掉出窗外摔成了碎片。”
　　卡尔乔唱歌的声音就像有人在吹奏陶笛，如同风过山谷。听上虽然悠扬，但同时也非常空洞。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歌词的影响，有一点点令人感到哀伤。
　　在场的孩子和魔鬼，包括比比杨和阿啾都把这首歌听完了。
　　当卡尔乔不唱了以后，男孩们面面相觑。
　　“呃，尊敬的比比杨，今天为什么选择卡尔乔呢？”半晌，一个瘦男孩问，“而不是……有名的驼子阿历克斯。或者伊娜？”
　　“阿历克斯倒很有趣——那个残废躬着背，活像一只大海龟。伊娜怎么啦？”另一个胖孩子问。
　　“伊娜不仅长得丑，而且胖得像座山！”瘦男孩说，“这难道不该拿来好好嘲笑一番吗？肥肉哭泣的时候，会不会连眼泪都是油呢——哇！”
　　胖孩子给了他一拳，两个男孩扭打起来。“你对肥胖有意见吗？这么说，我也该被嘲笑一番喽？”
　　比比杨冲他们喊道：“给我住手！不是在说卡尔乔吗？”
　　瘦男孩一边推开胖子，一边说：“你看，卡尔乔既不是残废，也不怎么胖。”
　　“长了一张好看的脸。歌儿也蛮好听。”胖孩子也离开瘦男孩。“不过，我更喜欢你肩膀上这张脸。”看到比比杨皱起眉头，胖子补充道。
　　阿啾突然说道：“我弄不懂，你们“恶”到底是怎么判定一个人该不该被捉弄？难道不是随便寻一个人来捉弄一番，就会非常满足吗？谁来说一说？”其他的小魔鬼也一起凑上来，好奇地等着听。
　　“唔，这是个很难做标准的事。”瘦男孩掸着衣服，煞有介事地说，“不过，作弄某些人，远比作弄其他人更刺激。有一条标准是肯定的，那就是这些人叫人看不惯！”
　　“看不惯又是什么？”
　　“呃，就是跟普通的人不一样。譬如说，那些相貌可笑的人——驼子阿历克斯，女胖子伊娜，他们简直是怪物投胎；那些不合群的人——埋在作业本里的季末沙，永远不踢球的纳扎罗维奇，既然他们不和人玩，那么人总可以玩他们吧？还有那些叫人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的人，神神叨叨的米里莱莱……唔。”瘦男孩突然捂住嘴巴，不再说下去了。
　　比比杨眼珠一转，突然说道：“卡尔乔，在这里的小伙子都是你见过的同学。你来评价一下瘦卢卡。”他指着瘦男孩，“他是个怎样的人？有什么真诚的建议想对他提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