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的传说》年年画桥平

3、第 3 章

　　严格来说11月1日才是万圣节，人们大多误以为的10月31日其实只是万圣节前夜，就好像总有人分不清圣诞节和平安夜一样。万圣节是一个赞美秋天的节日，在这一天，人们把各种收获了的果实堆在一起，夜晚燃起篝火，一边烧一边互相祝福，以极大的热情欢唱秋天。

　　这些话都是杰克跟他说的，叶觋蹲在楼房门口，边想边看着满目的银杏树，觉得真美。

　　不过一晚上的功夫，杰克已经把整个家里都装点得很有过节的气氛了，屋子里堆满的南瓜和苹果等各种果实直接把叶觋逼得密集恐惧症发作，出来透透气。

　　院子里没有南瓜灯的装扮，有的是一地铺满的金黄色落叶，两排的银杏树静静地伫立在人的视野里，衬着午后的阳光，越发地耀眼。

　　叶觋就这么蹲在院子里，点了根烟，想了很多。

　　想自己一去不回的钱包，想还未曾谋面的导师，想今后的求学生活，以及各种未知。

　　唯一确定的是，这几天找工作找到之前，先在这里住下吧，日后就把房钱还给主人家。叶觋满是无奈地想着自己怎么会这么糊里糊涂地住到了别人家里，再次安慰自己这就是缘分，他抱着那把形影不离的吉他去找驻唱的工作了。

　　夜晚回来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院子里一团篝火，旁边围着一圈南瓜，不用脑子想也知道坐在旁边往火焰里扔苹果的人是杰克。

　　叶觋把吉他卸下来放在一块空地上，也坐了下来。

　　“我在想，我还要等多久。”杰克本来手里烧着苹果在自言自语，看见他来了声音立马收了回去。过了一会他又犹豫着出声，带点稍稍的试探，“之前的事不好意思……只是你跟我认识的一个人，实在是太像了。”

　　沉默半晌。

　　叶觋盯着那团跳动的火苗，黑夜的背景衬得它十分神秘幽然。不由得联想到也是烛火在里面跳来跳去的南瓜灯，黄澄澄的颜色，诡谲的笑容，不恐怖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滑稽。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叶觋盯着篝火，突然发问。

　　“我在找人。”杰克的表情很微妙，非要找出一点端倪的话，能察觉他眉目间所藏的悲伤。一个接一个的苹果被他机械地扔进火里，发出烧焦的咝咝响声。他另一只手里还握着一个小小的南瓜，因为离火苗太近已经被烧得起了好几小团黑糊糊的块状物。

　　“我做了很多南瓜灯，抱着找提着找，只有够亮了，才会觉得容易找得到一些。他看见南瓜灯的光，也不用怕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我想他，想得都快要疯了。”

　　这句话突然和梦里的清亮声音重叠在一起，叶觋吓了一跳，神色凝重起来，仿佛明白了什么。他终于没有再看篝火，抬起头望向杰克：“你爱他？所以你才会问我我爱你吗？”

　　杰克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很奇怪地问了一个值得探讨的学术性问题。

　　“你知道爱吗？”

　　“知道。”叶觋想了想，也很学术地回答，“爱的种类有很多，爱情、亲情、友情，很多都是。付出不求回报地对人好，那是对家人的爱；付出求回报地对人好，那是对朋友的爱；付出和回报从来都理不清楚的，才是爱情。”

　　杰克忽然笑了，笑得很开心，看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真像老师。”

　　刘老师被他这么一笑，傻乎乎地愣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了。

　　篝火啪啪地向上蹿，伴着星星点点的火花，在这寂静黑暗的院子里，闪烁着。

　　****

　　回杰克家里的时候已经快接近午夜，银树还在角落里微弱地发着光，大大小小的南瓜滚落在地上给屋里增添了无法忽视的凌乱感。叶觋躺在沙发上，看着手表的指针，努力不去注意其他地方乱七八糟的地方，无奈地表示真是够了。

　　十二点了。

　　叶觋顺着自己的倦意闭上眼睛，结果浮现的全是杰克那张冷清英俊的脸。

　　……真邪门。

　　脑子里的浆糊越搅越糊，一会儿是笑着的杰克，一会儿是悲伤的杰克，进击的杰克们在他脑子里闹腾了好一阵子之后，终于换人登场了。

　　还是上次那个梦里的正直少年。他坐在一棵树下，低着头看不到表情。

　　一种清冷的气质隐隐从正直少年身上散发出来，孑然一身的场景令人觉得，他应该是在很悲伤地诉说着什么。叶觋努力把他零零碎碎的字句拼凑到一起，想弄明白意思。

　　“我真的不知道。我问你你为什么不说？”
　　“我想和你在一起，但是不想在你连喜欢都不明白是什么的时候强迫你。”
　　“你告诉我，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正直少年就这么孤独地坐着，叶觋估计有好几天几夜了吧。就在他以为少年就会在树下这么坐一辈子的时候，正直少年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眼神空洞，骨节都在泛白的紧握的双手却暴露着决心。

　　“那我下去找你，在你的每一世。一直到我们可以一起回来。”

　　“等着我。”

　　充满希冀和乞求语气的回响淹没了他，叶觋惊醒，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天花板。

　　刚从梦中转醒，还可以听到胸腔里传来咚咚有力的心跳声。四周一片安静，叶觋喘着气，双手撑着床单，突如其来的，全身一阵不寒而栗。他想到之前所有一连串的梦和现实，瞬间明白了七八分。

　　杰克很有可能，就是那个正直少年。

　　一个他记忆犹新的梦境也跟着回想起来：邪恶少年一脸疑惑，指着自己的左胸部分，说：“我说不出这种感觉。”

　　叶觋几乎就要喊出来了——他是爱你的啊。

　　那么明显心房的位置，他不会说，但是他一定感觉到了。爱，就在那里。

　　叶觋想告诉杰克，想让杰克不要那么愁眉不展。即使只跟杰克相处了一天一夜，但是他只有篝火那次，见过杰克的真正笑容。真的，换个人看见杰克平时挂在嘴角那淡淡的带着酸涩的笑容，一定也会情不自禁地，想让这个人发自内心地微笑吧。

　　更何况，他还对陌生的自己这么好，给丢了钱包的自己一个地方住。这样想着，叶觋爬了起来，环顾这个拥挤凌乱的小屋，想对杰克认真地说——他是爱你的啊。

　　地下室里依然一副很挤的样子，但是什么声音也没有。各式各样做好了的南瓜灯套和没做好的南瓜都堆在地板上，小刀也完好地被放在茶几一侧。银树还在发着微光，不过比之前看到的几次弱了很多，像在尝试着做最后的告别。

　　杰克消失了。

　　不在地下室，不在楼房门口，不在院子里。叶觋找了一切想得到的地方，没有发现任何杰克留下的痕迹。

　　“等树上的十字长好的一天，就到我回去的时候了。”

　　叶觋重新回到地下室，看着角落里的银树，下意识地走过去想抚摸时，才发现十字已经不见了，也明白了之前杰克说的话。他坐在银树下，随便抱过来旁边的一个南瓜，来来回回地抚摸，摸完了又换下一个。银树的温暖从背后传来，记忆中的很多事情好像都有模模糊糊地想起来。

　　等他快无意识地快把所有的南瓜都摸透了，才发现他摸透的何止是南瓜，还有真相。

　　南瓜的底部，刻着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