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命》何桃酥

36、chapter 36

　　一路夜车，抵达邬城时已经是深夜了。

　　着急回来无非是因为感叹号，两人出发前留了足够的猫粮和水，还安了监控远程逗猫，却仍然担心不已。
　　千笑想，下次再出门一定要把感叹号送到宠物店寄养。

　　因为要看猫，千笑自然而然地跟着沈略进了家门。

　　感叹号正窝在沙发上睡觉，两个食盆中的猫粮都下去了大半。跟监控里看到的一样，没人陪他就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好不惬意。

　　千笑给感叹号开了个猫罐头，他又立马精神，吭哧吭哧地吃了起来。

　　沈略打开冰箱，问：“喝点什么？”

　　走过去一看，冰箱里不少饮料和水果，千笑拿了一颗梨子说：“煮个梨汤吧，你这两天嗓子有点哑。”

　　“你说为什么哑？”沈略调笑，故意放低了声音，有些沙哑的质感，“这样你不喜欢吗？”

　　好听是好听……就是太色气了。
　　当年网配圈对沈略声音的统一标签，几乎逃不开色气这两个字，明明是光风霁月的清朗公子音，偏生带了点诱惑的意味。

　　千笑当年就沉浸于此，现在更是无法抵抗。她只怕会重蹈昨晚的覆辙，赶紧直奔厨房去切梨子。

　　沈略在身后似乎是笑了，自顾自打开投影想找部电影等千笑回来一起看，多留她一会儿。

　　千笑将白梨简单切块，放到玻璃炖盅中煮。梨汤淡黄色时用它沏上一壶白茉莉茶，稍微放凉后就可以喝了。果香混花香，消暑解热又利咽清喉，正适合暑气还没消的初秋。

　　端着茶壶和茶杯回到客厅时，沈略正在手机上查要看什么电影。
　　千笑凑过去，随手一点：“这个吧，我看女主角好像是温旎？”

　　沈略说：“那是谁？”

　　“新晋的影后，白景砚的夫人。她跟绘姐也认识，婚礼那天低调出现过，怕有记者会跟，合完影就悄悄走了。”

　　沈略若有所思：“原来如此。我说婚礼上怎么遇上白景砚了呢。”

　　“白景砚也去了？”千笑捧着杯子喝茶，“你们见面聊什么了？”

　　沈略也喝了一口，满口都是茉莉香气，说话都呵气如兰似的：“没什么，他也没想到会碰见我，就提起了我《食光》节目配音的事儿，问我是不是要复出。”

　　“你怎么说？”
　　“我说没有复出，电视台的工作而已。”

　　千笑也说不上来失望，毕竟他说的没错。

　　“然后白景砚又说，他那有一部外国电影男主角想要找我试音，说后面会再跟我联络，然后就匆忙走了，应该是去接老婆。”

　　“电影吗？”这就是纯纯商配的范畴了，千笑问，“你打算试吗？”

　　沈略点开影片播放，随意地说：“这么多年没配过音了，一上来就试电影男主，试了意义也不大吧。”

　　关灯前，千笑一晃眼，看到沈略一直放在陈列架上的麦克风摆件，是当时白景砚送给他的。

　　经过刚刚，她终于弄清楚了心里一直不解的事情——为什么沈略当年会逃离他已经声名鹊起的领域，转而到一个小城安心做主持人。

　　那时主办方假借他的名义办见面会、陌生少女因为他的原因而进派出所、网上各种说他耍大牌放粉丝鸽子的恶意猜测甚嚣尘上，倘若打开私信看到的大概都是失望、质疑或控诉。

　　和当初沈略因为母亲组建新的家庭而将高考志愿报得远远的一样……他害怕检验自己对于他人的重要性，更害怕得出的结果告诉他——他并不重要。

　　所以那一次他也离开了。
　　逃得远远的，让粉丝们再也见不到他，时间久了，一切都会过去的吧。

　　千笑看着沈略的侧脸，三十年的岁月并没有在他脸上显出痕迹，依旧是很年轻的模样。
　　只是他轻描淡写叙述的那些曾经，并不仅仅只是无关痛痒的回忆，所以他此刻才会出现在邬城。
　　差一点，只差一点，她就错过他了。

　　察觉到目光，沈略有些好笑地说：“看电影，别看我了。”

　　千笑顺势依偎过去，灵巧地钻进他怀里，这下轮到沈略的目光移不开了，千笑原话奉还：“看电影，别看我了。”

　　沈略目光没移走，右手摸索两下找到了遥控器，把投影关掉了。骤然黑暗下来的环境中，男声说：“既然都不想看，那就不看了。”

　　说罢，沈略将千笑打横抱起，走进了卧室。

　　那夜的最后，只记得千笑在沈略的耳边说：“你永远都不要躲去我找不到的地方去好吗？”

　　“好。”
　　“我们一言为定。”

　　-

　　十一假期一转眼就结束了。

　　众人上班兴致都不高，整个办公室弥漫着节后综合征的气息。

　　网络版《食光》反响很好，连带着邬城台也提升了名气，领导乐见其成，才一上班就抓着千笑聊了半天制作第二季的事情。

　　好不容易熬到了午休时间，千笑回到办公室想找沈略一起去吃饭，却发现他工位上没有人，桌上还留下了几个纸团。

　　纸团被揉得毛糙，主人似乎极不耐烦。千笑将纸团缓缓抚平，纸上是一段台词，看这个内容和描述，应当是白景砚说想让沈略去试音的那部电影。

　　看来是沈略将试音词打印出来，又揉碎。

　　千笑将纸折了两下，揣进小西服外套口袋里，出去找沈略。

　　台里的楼顶有个空旷的天台，这是沈略有次偶然告诉千笑的，他说会偶尔到上面去抽烟，没人打扰，还能看见远处游乐场里的摩天轮。

　　电梯升到最顶层，千笑推开天台的门，远处一道熟悉的背影，沈略果然在这里。

　　他望着远处抽烟，高处风大，将他的衬衫吹得鼓鼓的，听到开门声沈略回过头，有些意外地看着千笑走过来。

　　“你怎么来了？”
　　“看你不在座位上，猜你在这里。”

　　沈略失笑：“这么了解我。”
　　他把烟挪到一旁，没有吸，用动作示意千笑，问她是否介意。

　　千笑摇摇头：“没事，你继续吧。”
　　她并不讨厌沈略抽烟，甚至当她第一次见沈略抽烟时，竟然会有一种“他终于不再只是一个声音，而是身边真实存在的一个人”的想法。

　　沈略将香烟移回唇边，却没再吸，跟千笑说：“今早开会领导说节目的事，我才上网看了一眼，以前配音那个微博都被他们找出来了，也真是够厉害的。”

　　千笑表示理解：“很正常，我美食视频里你短暂出现的镜头都被细心的网友找出来了。”

　　沈略似乎是有些不可置信：“她们都说想让我回归，有些人说自己从十年前就关注我，现在还在等。”
　　千笑一摊手：“唔，我就是这样。”

　　“你也希望我回归？”
　　“几年前是这样，但现在对我来说你回归与否也不重要了，我只希望你开心。如果你嫌麻烦，不做也好。”

　　沈略吸了口烟：“你知道我当年为什么会做网配吗？”

　　“为什么？”

　　沈略有点自嘲地笑了：“因为配音是一件完全可以躲在网络背后，扮演着另一个角色去说话的事情。我之所以选择配音，不是热爱。是因为安全，因为无关自己，因为可以逃避现实。”

　　千笑静静地听着，今天的沈略似乎有很多话想说。

　　“当我第一次在广播剧里听到自己的声音，我发现我是真的喜欢配音。这件事能带给我纯然的满足感和成就感。如果没人打扰现实中的我，我可能会做一辈子网配。”

　　沈略的声音有些寂寥：“我说是嫌麻烦，但其实更多的是害怕被这么多人喜欢和关注的感觉。”

　　“那抛开其他人呢，单纯说配音，你还喜欢吗？”
　　“嗯。”沈略说，“怕归怕，喜欢还是喜欢。”

　　千笑摊开手，是那张被沈略揉皱的试音词。她说：“你应该去试试。”

　　沈略不意外：“你看过了？”

　　千笑点头，郑重地说：“我觉得这就是你。和白景砚一样，从我看到台词起，你的声音也是我的第一人选。”

　　烟已燃尽，沈略下定决心似的，对千笑说：“那辛苦聂总监帮我录个音？”
　　千笑露出个微笑：“乐意之至。”

　　-

　　录音师正在午休。
　　沈略领着千笑进了录音棚，对她说：“一会儿帮我点开始和结束就可以，如果有读错的我出来剪。”

　　千笑说：“沈先生，pro tools我也学过的。”虽然技艺不精。

　　沈略笑说：“那好，我进去了。”

　　隔着透明的玻璃，两个人一里一外，通过耳机和话筒交谈。千笑开始录制，屋内的屏幕上亮了一个红点，沈略立刻进入角色，摇身一变成了风流浪荡的花花公子艾德里安。

　　出身贵族的纨绔子弟，从小吸引无数狂蜂浪蝶，是当时不少世家少女的心仪之人。可没想到，战争年代风云巨变，家族一朝倾覆没落。
　　失去了金钱的加持，贵公子成了落魄人，他逐渐认识到世界的残酷，也明白自己其实一无是处，不得不靠一张漂亮的脸，利用女人的帮助上位。

　　这段台词便是艾德里安为了攀附上对自己更有帮助的女人，决定和妻子离婚时所说的话。

　　“碧翠丝，你知道的，我们曾经很相爱。在舞会上见到你的第一面起，我整个灵魂都为之震颤。那时候我只有一个念头，我必须娶你为妻。”

　　“时至今日我仍然很爱你。所有人都说我配不上你，你的亲人阻挠你，朋友劝告你，但你却坚定地站在我这边，跟我交换戒指，许下誓言。但是这几年你过得并不开心，贫穷使我无法坦然地拥抱你，我想你也后悔了，我宁愿我们的爱情停在这里，停在我们仍相爱的时刻。”

　　他脱下戒指，在妻子额头留下一吻：“再见，碧翠丝，我的爱人。”

　　他录了两版，一遍更纯粹深情，一遍更心怀鬼胎。这段结束，沈略脱离角色，问千笑：“怎么样？”

　　千笑按了停止录制，点点头：“很好，很不错。明明知道他是虚情假意，但是听起来却好像真的很深情。”

　　沈略笑笑：“声音这种东西，太容易假装了。”
　　“所以你深情地对我说话的时候，是不是也不能相信？”

　　千笑听见沈略的声音从音响里传出来：“没有技巧，全是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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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梨撞白茉莉是最近在一家做小吊梨汤的糖水店买到的，清新好喝，推荐你们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