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命》何桃酥

35、chapter 35

　　这一夜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

　　只觉得很热，空调似乎失去了制冷效果，身下纯白的床品如同海浪，潮汐上涨又消退，快感一波一波地席卷而来，陌生又神秘。

　　千笑睡得很沉，第二天一早被她提前订好的闹钟叫醒。

　　睁开眼那一刻她感觉到疲惫，腰肢似乎是酸软的，脖子也有些僵硬，因为没枕枕头，而是靠在沈略的手臂上。

　　下一秒，千笑从床上坐起，心里暗叫一声糟糕。

　　今天她任务不轻，伴娘团一大早要去跟新娘拍晨袍照片，嘉绘还为她们安排了专门的化妆师。

　　不能迟到。
　　千笑掀开被子想要起床，手腕却被沈略一把拉住，晨起他声音还有些哑：“去哪里？”

　　“去化妆，伴娘早上要跟新娘一起拍照，我来不及了。”

　　沈略听话地松开手，也起身，露出一片光洁的胸膛，看得千笑又是脸一阵红。
　　似乎是因为本想再缠绵一会儿，他有些委屈地说：“那你去吧，一会儿婚礼上见。”

　　千笑点头，去浴室了。
　　幸好昨夜沈略克制，身上没留下什么不该留的痕迹，洗完澡后就又恢复清爽，只剩下发酸的后腰还隐隐提醒着昨晚的一切，实实在在发生过。

　　那种被侵略和占据的感觉，让人仿佛成为了另一方身体的一部分，出乎意料地让人并不抵触。

　　到达新娘那边，时间并不晚，她习惯闹钟定得提前一些，以免手忙脚乱。
　　只是缺觉带来的困倦感，让她总忍不住打哈欠，嘉绘在一旁都看不下去：“你昨晚这是没睡觉吗？”

　　“昨晚出去跟沈略的大学同学一起聚了一下。”千笑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对了，那个央视的主持人，赵承昀，是他同学。”
　　嘉绘挺意外：“我知道呢，长得挺帅。”

　　“是吗，一般般吧。”
　　“这都一般？我越来越好奇你男朋友到底什么样了，他们怎么还不来接我呢？”

　　千笑挪揄：“这么恨嫁？”
　　嘉绘坦荡荡地说：“那可不，等了这么多年了。”

　　“终于到这一天了。”

　　等伴郎团带着新郎过来接亲的时候，千笑放弃了原本跟其他伴娘商量好的椪糖游戏，给骆闻出了个指压板跳绳的题。

　　骆闻一头黑线：“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

　　“跳不跳？”

　　哪还有骆闻拒绝的机会，结婚毕竟都是要讨个好彩头的，只好龇牙咧嘴地跳满了千笑要求的五十个。

　　进屋抱新娘之前，骆闻听到耳边，千笑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一定要对绘姐好啊。”
　　骆闻不明所以，被伴郎推着前进，只留下句：“我会的。”

　　-

　　伴娘不是轻松的活儿，早起打扮、合影、给新郎出题，再后来仪式上又站了半天。
　　察觉到脚底酸痛，千笑趁这一会儿空闲，到一旁长椅上坐着休息。才一抬眼就看见宾客席中的沈略，他还是那副神清气爽的模样，冲她投过来一个温柔的笑。

　　千笑忍不住就想起昨晚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心中暗骂他是衣冠禽兽。

　　再一晃眼，才注意到沈略坐的这一桌上，还有两个老熟人，其中一个正冲她招手。
　　千笑认命地站起身走过去，到桌旁坐好，叫了句：“妈。”

　　聂父在一旁跟沈略正聊天，嘴里说的是不知道哪家的股票代码。
　　还没等千笑仔细听，就被聂母拉着去甜品台，避开了沈略，小声问她：“有男朋友了怎么都不说，还是骆闻给我们介绍过才知道的。”

　　千笑有些心惊肉跳，本来以为坐到一桌是巧合，没想到还是骆闻刻意安排的。既然身份都清楚了，也没什么可藏的，她应付道：“在一起没多久，没来得及说。”

　　聂母叹了口气：“有自己的主意了，今年我们还劝骆扬去找你，以为你俩能成，敢情白操心一场。”
　　千笑顿时有些头大：“你们劝骆扬来的？”
　　“对啊，骆家爸妈也鼓励他，他自己也说对你一直有感情，他们家就出钱在邬城给他买了套房子开店。”

　　千笑咂舌：“真土豪啊，居然是买的？”
　　旅游景区这种地方，即使在邬城，也算寸土寸金吧。

　　聂母说：“本来老骆就喜欢到处投资买房，你见骆扬到哪去是租的房子。”
　　“骆叔叔是不一般啊，这家底，可比我爸可厚多了。”

　　“那可不……你爸他……”聂母后知后觉刹住车，“好啊，在这套我话？你爸他虽然赚钱没老骆多，但是学问可比他强多了，我是看内涵的人。”

　　“爸外型也比骆叔叔好看啊。”
　　“那倒是……”

　　聂母再次被干扰节奏，很是生气：“你别总打断我，听我说完。”
　　千笑拎起杯子蛋糕吃了一口，齁甜，忍不住皱了眉：“你跟我说骆扬的事不就是想说骆家条件好，沈略条件普通吗？但是既然你都选择了我爸而不是骆叔叔，你也应当知道感情不是全看条件的吧？”

　　聂母被这一长串机关炮似的话噎住，缓了一会儿才说：“谁跟你说这个了？”
　　“你不是要劝我？”

　　“我劝你干嘛。”聂母看了眼沈略的方向，“倒想劝劝人家。”

　　千笑太阳穴突突的，感觉奇幻又震惊：“劝他什么？”

　　聂母白了她一眼：“人家一个京大毕业生，工作稳定，模样又好，还什么都会。”
　　她指指自己手上的戒指，看起来像祖母绿的，掩着嘴小声说：“前阵子王太太说偶然得的这戒指，是老古董，我花大价钱买的。刚才沈略一看就说这应当是赝品，讲得头头是道的，我之前就怀疑了，等今天回去我非得找王家那位理论理论去。”

　　千笑无语：“不是早让你别跟她打交道，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聂母很是嘴硬：“我也看出来了，就是试试她。我看人很准的，沈略这个孩子，学识谈吐都不错，听说在做主持人？虽然邬城台是小了点，但我看你爸还挺喜欢他那股淡泊名利的心性。”

　　千笑眨眨眼：“真的？我爸也挺喜欢他？”

　　“可不，我第一次见有人能跟你爸对答如流，他那帮学生都不行。你知道的，你爸这人脑子不正常，他上半句还在说行星，下半句就能聊菜价，反正我跟他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千笑放下心来，虽然这事儿看着诡异，但是喜欢总比不喜欢强。
　　想了想还是又嘱咐了一句：“妈，我跟沈略在一起没多久，你别吓到人家。”

　　聂母白了她一眼：“这就开始护上了，放心吧，我对帅哥向来都是春风般和煦。”

　　“别春风，你少跟他说话就行。”
　　“啧，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

　　正这时，骆扬瞥见千笑，冲她摆了摆手迎过来。

　　“千笑姐，你今天真美。”
　　“谢谢，你也不差。”

　　骆扬今天一身西服，比之前的打扮成熟不少。本来千笑有点担心恋情公布骆扬会觉得尴尬，可没想到对方表现得还挺平静，就像之前没跟她表白过似的。

　　两人随口聊了几句，正说着，沈略走过来，笑说：“打扰你们一下，外面要抛捧花了，新娘说要把你叫过去。”

　　千笑点点头，跟骆扬和沈略一块过去了。

　　花园草坪上早就布置好了场地，白纱挂在藤制凉亭上随着微风飘摇，嘉绘手里握着铃兰捧花，见千笑过来，露出个灿烂的笑：“快来，我要扔捧花了。”

　　她嘴里数着：“三、二、一……”

　　身后的女宾客都跃跃欲试，许嘉绘却直接走到了千笑旁边，将花递给了她。

　　“不好意思哦，我这个朋友实心眼，今年好不容易恋爱了，我必须把花给她，希望下一个有好消息的人就是她。”

　　旁人一听，纷纷叫好，骆扬更是用胳膊肘碰了碰沈略，有点起哄的意思。

　　千笑捧着手里淡紫色的铃兰，心头泛起一阵潮湿，泪盈于睫：“绘姐……”
　　“你也要幸福。”

　　沈略已经走到了千笑身边将她揽入怀中，千笑眼泪不由自主地涌出来，她听见自己说：“会的。”

　　白色的帷幔吹拂，鼻尖是花香和蛋糕的甜香，怀里的千笑穿着米白色旗袍礼服，怀抱一束婚礼捧花。
　　沈略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离结婚这个场景如此之近，更没想过，在这一刻，他竟然无比期待这件事。

　　想到这，他忽然沉声：“千笑，今天晚上，陪我去个地方好吗？”

　　-

　　骆闻的婚宴没设计after party的环节，午后散场，新婚夫妻俩直接赶飞机去奥地利，是因为嘉绘有一场演奏会，顺便在那里度蜜月。

　　千笑只觉得这一天过得恍恍惚惚，即使离开礼堂，仍然觉得婚礼带给她的感动萦绕在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坐上车没多久，千笑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沈略叫醒他她时，窗外的天色是金红色，晚霞灿烂。面前是一幢独栋别墅，千笑疑惑道：“这是哪里？”

　　沈略说：“我妈家。”

　　脑子宕机了几分钟，她惊呼出声：“你带我来见家长？我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
　　“不用准备，你能来已经够好了。”

　　千笑机械地跟着沈略进了家门，屋里的阿姨见到沈略似乎很是错愕，让他们稍坐，便着急忙慌地上楼喊人去了。

　　随后从实木楼梯上下来一位穿着旗袍披肩，姿态优雅的中年女人，似从江南水乡而来，气质温婉娴静，脚步却很匆忙。

　　千笑站起身，又扯了扯沈略，他也一并站起。
　　女人站定在沈略面前，有些局促，不敢相信似的：“你……回来了？”

　　沈略淡淡道：“带女朋友回来看看。”

　　女人注意到他身边的千笑，很温柔地冲她一笑，又问沈略：“怎么称呼呀？”
　　千笑大大方方伸出了手：“阿姨您好，我是聂千笑，沈略的女朋友。”

　　“你好你好，我是沈略的母亲。”女人双手握住她的，摇晃了两下。

　　“这孩子，回来也不先说一声，这个时间，晚饭能在家用吧？”沈母转过头去问阿姨，“今天家里有什么菜？”
　　“午后买了条鲈鱼，鲜活的。”

　　沈母连连点头：“那正好，我亲自下厨，做个莼菜鲈鱼羹，沈略以前最爱吃了。”

　　沈略说：“别麻烦了，坐下聊会儿天我们就走了，今晚还要开车回邬城。”
　　“那怎么行？不能饿着肚子上路呀。”沈母笑着说，“你们等一会儿哈，我很快就做好。”

　　千笑点头答应，拉着沈略在沙发上坐下了，沈母这才心满意足地进了厨房。

　　母子间氛围诡异，千笑小声问他：“你不经常回家吗？”
　　“嗯，最近四五年这是第一次回。”

　　“为什么？”
　　“这是我妈跟林叔叔的家，我爸在我上学的时候就过世了。”

　　因为不常见面，母子间的关系客气又疏远。

　　“抱歉。”
　　“没事，这些事我本来也都打算告诉你的。”

　　过了会儿，饭菜香气飘出来，阿姨端了盘水果过来，顺便说：“聂小姐现在有空吗？夫人说想叫你过去尝尝咸淡，看合不合口味。”

　　明知是借口，千笑还是依言过去了。

　　厨房里，穿着旗袍的沈母正轻轻搅动着砂锅中的汤，热汽中的她看起来和千笑自己的母亲也没什么不同。
　　大抵世上为孩子做饭的母亲，都是一样在往食物中倾注着自己的爱意。

　　见千笑进来，沈母舀出一碗汤，递给她：“尝尝，快出锅了，我口味淡，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不好喝的话我再做点别的。”

　　鱼汤色泽浓白，口味鲜甜，有淡淡的白胡椒味，鲈鱼十分鲜香。
　　千笑喝了一口便说：“阿姨您是江南人吗？”

　　“是呢。”
　　“这汤和我从前在西湖边喝到的味道一样，很好喝。”

　　沈母放下心来，忙说：“你爱喝就好，再烧几分钟就能出锅了。”
　　千笑知道沈母还有话要说，端着汤碗慢慢喝着，没有走出去。

　　“沈略小时候特别爱喝这个汤，他爱吃鱼，人也聪明。”

　　沈母说着，叹了口气：“不过这个孩子，从小心事多，从他爸去世之后更是不爱说话了。后来我跟现在的先生再婚，他就自己报志愿到外地，再也没回过这个家了。”

　　千笑没说话，沉默地听着。

　　“他一直把自己的心关得很严，我真的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带女朋友回家见我，也没想到他会对着喜欢的女孩笑得那么开心。”

　　沈母握住千笑的手：“聂小姐，我就是想谢谢你，我这个母亲做得不称职，没能让沈略快快乐乐地长大，往后的日子，就拜托你了。”

　　“您叫我千笑就行。”千笑说，“我才要感谢您，让沈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我才能遇见他。您放心，对这段感情，我很珍惜。”

　　沈母几欲垂泪，千笑又说：“您也不要自责，这世上有些事就像煲汤，刚开始炖都是清汤寡水，可时候到了口感自然会浓。有些事只是需要时间去理解，可血浓于水不会骗人的。”

　　沈母微愣，千笑提醒她：“汤应该好了。”

　　一顿饭吃得不尴不尬，沈略似乎不想多留，选择回家也只是希望给千笑一个“我对这份感情很认真”的仪式感。

　　正巧吃完饭后，一个小学生模样的小男孩回到家，沈略没再多聊，立刻决定启程上路。

　　千笑敏感地察觉到沈略的情绪波动，自告奋勇地坐上了驾驶位。
　　沈母目送他们走出好远，直到在后视镜中彻底看不到那道纤细的身影，沈略才收回目光。

　　路上，千笑问他：“现在有大把时间，你还愿意给我讲讲你以前的事情吗？”

　　沈略垂眸，声音像电台故事：“讲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小时候我们三口之家很幸福，我爸开了家小公司，我妈是银行职员，我出生之后她就辞职照顾我。后来我爸意外去世了，公司的合伙人翻脸不认人，卷钱跑了，投资人都来质问我妈，那时候她一边带着我，一边工作赚钱养我，日子过得很艰难。”

　　“直到后来出现了转机，她遇见现在的丈夫，是个酒店经营者，家底雄厚。那时候我分不清她到底是为了自己结婚的，还是为了我。”

　　天色黑暗，窗外车灯汇聚成长河，缓缓流泻着。

　　“后来我住进了那套别墅，再后来，他们又生了一个孩子。”

　　千笑静静地说：“今天那个孩子就是你弟弟？”

　　似乎不太想承认这个称呼，沈略迟疑了一会儿才说：“是。”

　　“他出生之后，全家的重心都在他的身上。有一次家长会，她没有去，因为要带小儿子去早教。再后来，这样的事越来越多，所以有什么事，我也不再找她了，包括高考、报志愿、生病去医院……”

　　“你觉得她更爱你弟弟吗？”
　　“显而易见。”

　　千笑稍微偏过头，看了沈略一眼：“可今天我觉得，她也很爱你。”
　　“所以呢，那又怎样？”沈略有些不屑，“但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了，我不再是需要她去开家长会的高中生了。”

　　“但你仍然是沈略，是她的儿子，我的男朋友。”千笑说，“没有人不需要爱。”

　　沈略笑了：“有你爱我就够了。”

　　“沈略，我爱你，但是我更希望你爱的每一个人都一样也爱着你。我希望这世界上全部的爱，不管是亲人的爱，朋友的爱，还是恋人的爱，你一样都不缺。”

　　千笑眼睛亮亮的：“只是在这些人当中，我最爱你。”

　　“千笑……”沈略眸光闪动。

　　“下次不要再逃避了好吗？对母亲也好，对弟弟也好，对粉丝也好，都不要再逃了。一件事结果好不好都需要去接受，而不是去逃避，也许试试看，赢面还有百分之五十。”

　　“你只需要勇敢一点，然后永远记得——”千笑腾出手来，摸了摸他的头，“你有我了，在我这里，你永远不用躲避，不用退让。”

　　“你永远是我心里的第一顺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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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可以涩涩……
本年度最后一次更新kk~字数代表诚意~祝大家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