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入伙 ...

  •   亚古丁痛恨芭蕾。
      “跳芭蕾的时候就像长了两只左脚。”他愤愤的向kulik抱怨,眼睛忍不住偷偷看向那边的普鲁申科。
      形体课上,那家伙挺拔得像棵白桦树。
      亚古丁没来由的有些不爽。
      普鲁申科当然感觉得到自己在这个群体里不那么受欢迎。Sasha好心的提醒他:“zhenya,你这么内向可不行,大家会觉得你很孤僻。”于是他笑着点点头。天知道他并不是性格古怪的怪人,他只是有点害羞,不晓得如何在与别人熟悉之前表达友善,在误解面前,不喜欢为自己的行为做刻意的解释。
      他从苦寒偏远的Solnechni来到圣彼得堡这样的大城市,仿佛水上的浮萍,在命运的洪潮中还没办法掌控未来的走向。开始的时候,有那么一两次,他小心翼翼的伸出触角,却不期碰到了冰冷的硬刺,于是他索性缩回他的壳里。后来的普鲁申科在回想最初时说:“那时我是一颗不知自己将长成什么的种子,在黑暗的泥土里,能做的唯有希望和等待。我处在对未知前途的困惑和恐慌中,极度敏感,有时伙伴的玩笑都会令我感到绝望。我大概是有些抗拒和他们的接触,我莫名的害怕受到伤害。”
      事实上,他确实感到受到了伤害。一次芭蕾课之后,有人在更衣室里故意撞了他一下,在他弯腰去捡怀里撞掉的东西时,那男孩俯在他耳边说:“zhenya,你身条怎么会这么柔软,该不会是那种……”他做了个下流的手势,“阉伶吧……”
      更衣室里响起一阵窃窃的笑声。
      普鲁申科直起身来。他垂着眼睛,没有说话。但笑声渐渐平息下去,演变成一片死寂,男孩们看见他脖颈上白皙皮肤下淡青的血管砰砰跳动,面颊因为牙齿的紧咬而被勾勒出一道刀锋般的线条。他站着没动,但整个人却似乎无声的进入了临战前紧绷的状态。那个挑衅的男孩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这笑话并不好笑,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最终,他仰起头,目光冷淡,声音清晰的说。
      尽管他什么都没做,但在场的人都相信他语气中的警告不是虚张声势。
      普鲁申科觉得那之后同学们对他似乎竟然友好了许多。Sasha对此的解释是,大家都会尊重有勇气的男人,zhenya你那天的表现酷毙了……普鲁申科于是自嘲的想,这样说来也许那天撸起袖子打一架我就可以被接纳了?
      他是如此的自卑,觉得自己就像闯进天鹅之中的丑小鸭,从没有指望融入那个群体。
      但他没想到的是,不久这个奢望就戏剧性的实现了。

      对于气血方刚的年轻小伙,看不顺眼的人和事似乎总不嫌多。天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他们会觉得捉弄一个古板的教授也是种勇气的表现。
      大多数时候,那不过是无伤大雅的玩笑。但玩笑也有开过头的时候。
      某天的台词课上,被私下叫做“老处女”的Moskvina习惯性的从讲桌里掏讲义,结果给不知谁放进去的死老鼠吓得半死。
      莫太从惊吓中缓过神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气势汹汹的打电话叫来mishin。她质问说:“这就是你Alexei mishin教导出的学生吗!”
      于是事件的性质似乎悄然间发生了变化,它的严重性在于mishin已将它看做对纪律和权威的蔑视。
      所以当他阴沉着脸色,从每个人身边踱过。人们都低着头,没有人承认——与其说是不愿,不如说是不敢。
      沉默尴尬的持续着。
      Mishin决定找到个目击证人。“Evgeni ”,他知道这男孩总是来得很早,“你来的时候看见谁了?”
      教室里的气氛似乎有点紧张。
      普鲁申科站起来,他声音清晰而镇静的说:“我不知道。”
      Mishin语气凶狠的提高声音说:“你的回答是什么?恐怕我没听清楚!那么我再问一遍,你来的时候看见谁了?”
      普鲁申科像个军人那样猛的挺直了身体,响亮的说:“对不起mishin先生,但我不知道。”
      Sasha对当时场面的评论是:mishin像个凶神恶煞的纳粹军官,而普鲁申科俨然坚贞不屈的红军战士。
      但普鲁申科并不觉得这说法有什么好笑,当时他甚至因为不得不违拗mishin而有点难过。
      那是他唯一一次对mishin的违拗。
      教室里鸦雀无声,一双双眼睛忐忑的盯着他们。Mishin震惊于自己的权威竟然一再受到挑战。于是事情变得有点搞笑,他的怒气转向了这个敢和他对抗的男孩。
      Mishin对这种挑战的打压相当简单粗暴,普鲁申科被赶到操场上跑圈,“想好了答案再回来”。
      墙上的挂钟单调的响着。
      教室里的人都可见看见窗外普鲁申科奔跑的身影。
      “还是没人想说点什么吗?”
      有人说话了。
      是亚古丁。
      “这不公平!犯错的并不是zhenya。”他觉得自己像是个敢死队员,每个毛孔都因为畏惧而缩紧,但还是向前冲了过去。他试图和mishin对视,却感到脊背上一阵阵不舒服,忍不住避开那刀子似的眼神,他不想在逼视下显得惊慌失措。“该死,”他心里暗骂,“刚才那个傻瓜是怎么做到的……”
      “你为什么替他说话,你感到愧疚吗?”mishin严厉的问。
      “我问心无愧,我这样做,因为他是我的朋友。”
      Mishin威严的沉默着。之后他开口说:“恶作剧的先生们,无论你们是谁,我为你们感到羞耻。”
      人们无声的松了口气。
      亚古丁在心里对mishin做了个鬼脸:“mishin先生,我觉得你也够差劲的……”
      那天晚上,亚古丁从还没那么强烈的觉得他的同学们真是话多,一群人挤在他们的房间,热情的东拉西扯没话找话,笨拙的向普鲁申科表示着友好。普鲁申科依然只是安静的笑着,好像并没发生过什么。
      直到男孩们各自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去了,亚古丁躺在床上,听见那个声音微弱而痛苦的长叹了一声:“天啊,我要困死了……”
      忽然因为自己白天的侠义行为(英雄救美?)心情大好,亚古丁的嘴角忍不住扯出笑意,故意摆出一副说教的口气:“那下一次就不要逞强……”
      他听见那边哼了一声,再无回应。
      难道他生气了?亚古丁呼的翻身坐起来,却看见普鲁申科已经沉沉睡去,几根金色的发丝散落在脸上,在均匀安静的呼吸间起起落落。

      1996的俄罗斯,经济似乎依然不那么景气。圣彼得堡的冬天不算寒冷,却很漫长。连续下了几场大雪,街道覆盖在一片银白当中。
      俄罗斯的圣诞节是俄历的12.25,换算成公历在1.7。从新年开始,经纪公司给学生们放了十天的假,kulik乖乖回莫斯科父母膝下承欢,sasha决定带女朋友出去逍遥快活。亚古丁向窗外看去,蓦然发现窗玻璃上不知何时赫然出现三道裂缝,房东太太又要唠叨了,还是快点离开为妙……
      回家去过圣诞节。但注定又是一个无聊的节日,亚古丁悲观的想。
      “zhenya,你们在西伯利亚怎么过圣诞节?”
      普鲁申科正在给家里写信,告诉他们圣诞节他不回去了。
      他抬起头像回答老师提问那样,一本正经的说:“我跟爸爸去砍一棵枞树,妈妈在家煮圣诞大餐,不过当然不会有圣诞鹅,可能是土豆和牛肉。我们在门前堆雪人充当圣诞老人,给他戴上红帽子。我和我姐姐会收到圣诞礼物,然后我们把它挂在枞树上。”
      说完,他低下头去继续写信,亚古丁却觉得深为有趣,忍不住拽着他的袖子问:“还有呢?”
      普鲁申科说:“还有?”他的脸上忽然浮现出怀念的神情:“全家人都很开心,我每一年都会希望,来年的圣诞节也能这样快乐。”
      亚古丁有点失落。他早过了相信圣诞老人和雪姑娘的岁数,老妈也不会再往他袜子里塞礼物。亚古丁深信自己和老妈的母子情深,可惜他们都不喜欢表达这种感情。开朗如亚古丁,在对亲近的人表达感情方面也相当羞涩。“那些话很好听,但有点肉麻”,这是他智慧而强悍的母亲大人对此事简短的评价。
      因为那些他不愿提起的原因,他在感情的某些方面终究还是有点缺陷。
      他忽然冲动的说:“zhenya,去我家吧,跟我们一起过圣诞节,嗯?”
      普鲁申科愣了一下,不等他说什么,亚古丁已经笑着大声说:“好吧,就算你同意了!”
      亚古丁的母亲热情招待了意料之外出现的客人。那天晚上他们喝了红菜汤,还有酸黄瓜和红肠切片,虽然亚古丁家也没有圣诞鹅而只能吃土豆炖牛肉。
      晚饭后他们沿着涅瓦河一路走去,封冻的河面上有小孩儿在滑冰。沿河的小马灯依次亮起来,亚古丁和普鲁申科停了下来。
      “四月转暖的时候,涅瓦河上冰层融化成一块块,被水流冲开,浩浩荡荡而来,又浩浩荡荡而去。那时候我带你来看。”亚古丁非常真诚的推荐着。
      普鲁申科点头说好,他没告诉亚古丁的是如果他在Khabarovsk看过跑冰排,就不会为涅瓦河里的几块浮冰陶醉了。
      但亚古丁显然就是很陶醉:“我每次看到那场景,都忍不住会想,我就好像在河中漂浮的冰,命运的流水将我带向远方。不知何时会与谁相遇,与谁分离,直到最终都融进这河水,奔流汇入大海,不再回头。”
      普鲁申科的心不知是为这段话中的什么东西蓦地一碰,两个人一时都沉默了。
      亚古丁为自己突然发出的感慨自嘲的笑起来:“zhenya,你相信命运吗?”
      “不……”金发的男孩轻轻的说。
      河对岸的十二月人广丄场上,节日的礼花腾空而起。
      这是普鲁申科在圣彼得堡度过的第一个圣诞节。

      圣诞节后,男孩们回到学校,听到有关kuik的消息。他在莫斯科有一个试镜的机会,并且最终得到那个角色,他决定不回圣彼得堡了。
      每个人的羡慕都是那样真实而又复杂。
      “放假之前这屋子里明明还住着四个人,这就是命运啊……”sasha语气故作夸张的说。亚古丁和普鲁申科都没有搭茬。
      亚古丁有点郁闷,他一直觉得和kulik是最要好的朋友,但在分别的时候,这位大他三岁的师兄似乎并没表现出对他有更多的情谊。亚古丁很看重和kulik的友谊,因为在这之前,即使他和人们可以相处的很好,即使人们以为他一直都很快乐,但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很难与人成为那种所说的“知心朋友”,童年里记忆模糊的往事让他在成年后太过执着于自己的独立坚强。而kulik似乎敏锐的感受到了他的这种执着,并且恰到好处了表达了对此的理解和尊重。亚古丁很乐观的相信,Kulik会成为他的第一个知心朋友。
      但看起来,他有点自作多情了。这种“我原来是自作多情啊”的感觉本身似乎更让他懊恼。
      亚古丁无奈的发现,即使不愿承认,但自己确实还是非常渴望那种推心置腹的死党关系的。
      他看着普鲁申科,不知道这沉默的人会不会在意有没有朋友?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入伙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