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月》筝怨

3、三十雪3

　　太后娘娘住的宫殿已经被点缀完毕，大红的绸布快将宫殿包裹，不论从哪个方向看，都是喜气洋洋。

　　白天文武百官朝贺结束，只等晚上的那顿宴席，三十雪准备就绪，拿着从灼月处取来的礼盒匆匆出了门。

　　礼盒四四方方，只有一侧凸出按钮，她把玩许久也没有看出什么玄机，又不敢不听话按动开关，只能等到献宝的时候才能知道。

　　灼月因为伤着不能参加，趴在床上昏昏欲睡，直到明月当空，典礼的烟花炸响，她才懒洋洋的睁开眼睛，揉揉还有些疼的屁股站起身。

　　环顾四周，连蜡烛都没有点，房间内只有月光微弱照耀，非影暗中去探典礼的情况，如今她倒成了孤家寡人的守着空院子。

　　三十雪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她提着裙子走进大殿，立刻有嬷嬷引领，走到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扫了一眼主位，皇帝和太后还没有来，她暂时松了口气，抱着盒子观察周围的人。

　　殿外的烟花一直在响，有几人等的无聊便出去看烟花了，留在殿内的不是一些老者就是一脸凶相的将军。三十雪看了一圈，忽然发现靠近主位的下方，有两个人正交头接耳说着什么，似乎发现有人在看，抬脸迎上她的目光，惊的她赶紧低下了头。

　　一旁阿离注意到她惊恐的模样，跪在地上为她添了杯酒，小声提醒道：“那是三王爷和七王爷。”

　　先皇生有八子，当初立太子时争议很大，一派支持立长，一派支持立嫡。大皇子傲战虽为长子，却是庶出。二皇子虽晚出生一年，却是嫡子，一时间朝堂上分成两股派系，每次上朝都吵的先皇头疼。

　　大皇子生性孤傲，从不结党，但是生母却是已故宠妃，先皇也是格外宠爱这个孩子，纵然他在宫内孑然一身，地位却一直很稳固。二皇子一直谋算着皇位，与几位王爷走的也近，一次意外中，二皇子摔落山崖，尸骨无存，这皇位自然而然的也就落到了傲战的身上。先皇的八子，先后丧命，巧就巧在，那些死去的人，多半是与二皇子交好的人。

　　有人议论，是大皇子不顾兄弟情谊，杀害兄弟，夺得皇位。

　　当然，只是议论，并没有什么证据。

　　如今，昔年八子只剩下三位，当今皇帝和三王爷，七王爷。王爷虽可参与朝政，手上却并无实权，空有王爷和皇族的名号而已。

　　这些事，三十雪自然是听过的，想到两位王爷这般境地，唏嘘了一番，为掩尴尬，她端起酒杯，抿了口酒，借余光再次打量二人，发现他们并未看自己，才松了口气。

　　烟火的声音戛然而止，那些出外观看的大臣和女眷也转身回了殿内。

　　带着高帽的公公板着脸，抖动拂尘拐了出来，清清嗓子高声道：“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刚刚坐好的众人又从位置走了出来，行礼叩首，高呼万岁。

　　三十雪也不敢轻易抬头看，那骇人的眼神至今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生怕再看一眼会叫出声来。

　　莫名的，她感觉到身边有一股冷空气，瞬间降低了周围的温度，她强忍着不让自己打喷嚏，这感觉就像非影生气，气息如此相似。

　　太后笑呵呵的说了免礼平身，三十雪连忙退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观察四周，确定没看到非影才觉得自己感觉出错。

　　主位上的傲战不言不语，太后说了几句中秋的开场白，献礼环节开始，三王七王率先走上前，送上中秋祝词和礼物。

　　三十雪惊讶的看着一群人抬上一张八仙桌，正纳闷这么平凡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却见三王走到桌前拿起酒杯，轻轻泼了上去，顿时，八仙桌上烟雾缭绕，竟有一轮明月冉冉升起，众人啧啧称奇，太后亦是十分满意。

　　抱着怀中的四方礼盒，她心里开始打怵，也不知灼月姐姐到底弄了什么名堂在盒子里，能否一鸣惊人？

　　阿离看出她的紧张，不着痕迹的覆上她的手，掰开她因用力握的关节泛白的手指，轻轻拍了拍，：“才人不必紧张，既是用心准备的东西，应该有信心。”

　　三十雪感激的看她，给了个放心的笑容，“谢谢你。”

　　阿离抽回手，低下头，“才人说笑了，这是下人该做的。”

　　两人这边对话，大殿中央响起柔和丝竹声，三十雪抬头看，柳依依身着粉色纱裙款款从远处走来，素手一翻，长长的丝带飞舞，画出完美的弧度，她回眸一笑，眼神直奔主位上的傲战。

　　饶是见过了江湖的风风雨雨，看到那骇人的面具还是楞了一下，可是很快，她便恢复了正常。步伐稳健，每一步都夹带着真气，轻功起舞，明月山庄大小姐的名声真不是白来的。

　　三十雪刚刚还紧张无比的心情，登时因嫌恶消失个一干二净，她静静的看着殿中的柳依依出风头，瞧她那双杏仁眼都快飞出去贴在傲战身上。

　　这一舞惊呆了众人，好一个粉衣仙子，毋庸置疑，整个宴会到现在为止，柳依依占尽了风头，舞毕时，柳依依双手捧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献给太后，又冲傲战飞了个媚眼才退回自己的位置。

　　柳依依得意的扫视全场，最终看到了坐在角落的三十雪，顿时面色一冷。

　　这贱人的衣服怎么完好无损？

　　三十雪不知她内心的挣扎，莫名其妙的看她瞪着自己，翻了个白眼看接下去众人都献了些什么。

　　冯家书香门第，出了三朝一品朝臣，冯淑辞送了幅古画，也是哄的太后眉开眼笑。

　　献宝之人所剩不多，三十雪还在挣扎自己到底要不要走出去送礼，毕竟自己的东西好像真太平凡，如果没猜错，盒子里定时那朵碧色牡丹。

　　没有送什么值钱的东西也就罢了，竟然还送人家御花园的东西，三十雪顿时自卑起来。

　　太后眉开眼笑的看着众人，似乎再没有人走上前献宝，幽幽开口道：“今日哀家生辰，又逢中秋佳节，众卿开怀畅饮……”

　　话未说完，柳依依站起身娇滴滴的喊了声：“母后~”

　　被人打断说话，太后先是皱眉，待看清人，又舒展开来，问道：“依依还有什么事吗？”

　　柳依依诡异一笑，从座位走了出来，“母后，雪妹妹一直抱着送您的礼物坐在那里，想来是胆子小，这会子竟然忘了把礼物送给母后。”

　　太后疑惑道：“雪妹妹？”

　　柳依依道：“端木三十雪，母后封的雪才人啊。”

　　闻言，太后恍然大悟，拍着自己的腿笑叹：“人啊，老了，竟不记事了。”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顺着柳依依手指的方向看，三十雪还低着头默不作声的纠结着，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成了大殿中的焦点。

　　直到手臂被人推了一下，她茫然抬头，“啊？”

　　青青无语的捂住了脑袋，背过身，不忍直视。

　　大殿静悄悄的，注意到所有人的目光，三十雪顿时红了脸，再看太后和皇帝，脸色明显有些僵，她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这才缓缓从自己的位置站起。

　　抱着盒子的手，在抖。

　　“妾身三十雪，恭祝太后娘娘千岁千千岁。”她行了礼，咬着唇，搂着盒子不敢抬头。

　　如果说今天柳依依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那么三十雪夜同样成了焦点，只不过一个是好的，一个是负面的。

　　大殿上已经有小声议论，三十雪更是吓出一身汗，倒不是没见过大世面，而是她怎么也不敢想象高台上皇帝的表情，那该是多么可怕？

　　“这孩子。”太后先开了口，“瞧把你吓的，哀家又不会吃了你，带什么东西了？给哀家看看。”

　　她倒是把慈母演绎的淋漓尽致，殊不知三十雪怕的并不是她。

　　四方的盒子捧在手中，她站好，犹豫了片刻还是按了那个凸出的按钮。

　　静……

　　什么都没有发生，三十雪傻眼的看着盒子毫无变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种大事，灼月姐姐不会玩她吧？

　　咯哒一声，盒子内机关启动，惊的她险些将盒子丢出去，一颗心止不住的狂跳。慢慢的，那原本密封的盒子渐渐打开，一朵含苞待放的碧色牡丹旋转着冉冉升起。

　　三十雪被这奇特的东西吸引，刚刚还狂乱的心也跟着平和下来。所有人都以为这牡丹会像它升起那样再缓缓开放。

　　但是，所有人都料想错了。

　　嘭的一声响，碧色牡丹豁然开放，从盒子中窜到空中，花蕊中喷射出无数碧色牡丹花瓣，整座大殿瞬间沐浴在花雨之中。

　　牡丹中仿佛有数不尽的花瓣一直在掉落，三十雪捧着盒子抬头看，周围络绎不绝的赞叹声响起，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满足感。

　　太后拍手称奇，“真是奇景啊，只是不知这牡丹会开放多久？”

　　三十雪一时愣住，灼月姐姐并没有说过这件事，她有些心虚道：“这，暂时还不知道，等花蕊里的花瓣都没了，应该就会变成普通的牡丹了。”

　　太后惊讶：“这不是你制作的吗？”

　　三十雪不敢说谎，回道：“这是，这是我与白才人一同制作，只是具体细节都是白才人亲手弄的，很多细节妾身并不知晓。”

　　太后了然点头，四处找寻一番，确定没有看到白才人，心中不免有些遗憾，如此巧夺天工，竟然没见到制作她的人。

　　她问：“怎么不见白才人？”

　　三十雪有些为难的看向柳依依，才委屈道：“前日，白才人与我去牡丹园折一支牡丹制作贺礼，却被昭仪娘娘撞见，罚了板子。”

　　她并没有说谎，只是趁着这股风向上窜了窜，如今太后正对这牡丹感兴趣，正是拉她下水的好时机。

　　果然，太后皱眉严厉道：“依依，可有此事？”

　　柳依依在一旁白了脸，听到声音，连忙跪倒在地，“确有此事，可是牡丹园有品阶禁令，臣妾也只是按照宫规行事。”

　　太后怒视，“宫中自然有规矩，可这凤印还在哀家手中，后宫大小事宜自有哀家做主！”

　　柳依依啜泣，抬起手抹了抹眼泪，哀怨道：“母后。”

　　“好了。”两个字，清晰无比，隐含着怒气。

　　一直没有说话的傲战站起身，冷眼看了殿中的人，道：“今日中秋佳节，众卿饮宴吧，后宫之事，改日再说。”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大殿之中又是静悄悄，那朵牡丹还在旋转洒落花瓣，天子震怒，一时间都没了声音。

　　太后蹬了柳依依一眼，又扯开笑容，“我们开始饮宴吧，趁这花瓣还在下着，来人，奏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