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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护她,枕一段时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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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眉不着痕迹地敛起。残忍?
她说,他对她的过去,只有残忍。
那一双墨濯如海的眉目,冷了。垂首遮下的眸里,也染了悲凉。
这三年里,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所有屠戮和算计。夜晚不敢安眠,更是尝尽了每一分无她在侧的孤单。
三年里唯一能让他想起便安心的,只有这推她远离的保护,和自己日渐强大的力量。
可没想到如今终是能回来,他有的,却只是更怕。
怕她早已变了心,怕她不恨他。
眼里一瞬的悲苦不想让她看见,那人侧了眸,声音低沉中透着喑哑:
“阿顾,你便这般不愿意相信?”
杏眸渐睁,看到那人低垂的面。
她这般不愿意相信……他要她相信什么?
要她相信,他是在乎她的吗?
顾南笙唇畔掀起的那抹自嘲,极深。他的在乎,三年前她就要不起了。她赌他的在乎,用了自己这条命来下注,结果——一败涂地。
“放我走。”淡漠的语气更染上了疏离。
一室沉默。
他亲手为她煮的早餐,凉了。温向易淡淡抬起头,看着面前垂头掩去水雾的女子,起身,上前。抬了手在空气中犹豫一瞬,终是抚了抚她的发。
不忍逼她。
“好,让你走。”
不敢再看他。小女人头还是垂得低低的,小跑般跑向门口,急急穿上他为她除下的鞋,门,落锁。她扬了扬脸,抑住目中泛着的泪,终是没回过头。
逃跑似的丽影从视线里模糊、远遁。温向易就这般看着,眼神定在门口的方向,久久——未移开。柔缓中却掩不去坚定:
“兮儿,这眼泪,你如今还是为我流,教我如何放得下你?”
雨水叮叮,氤氲了昏暗的天。
最后这一级楼梯,顾南笙想迈,却再也没有力气跨过去。
她蜷曲了身子瑟缩在扶手之旁的一隅,清灵的眼早已被泪水席卷得一塌糊涂。可偏偏任由脊背抽搐得厉害,脸仍是深深埋于双臂,不吭一声。
那人的眉目、鼻息,明明就不该忆起,可她的思念今已成疾,药石无医。
在他重又归回唤她阿顾的那一刻,谁能来告诉她,究竟要怎么忘记?
“温向易,为什么?为什么要回来?”
他的温柔其实如刀,成了最尖锐的利器。穿透所有来不及逃遁而出的往日时光,快要击败她的决绝无望,直抵向喉。
而她,越是逼自己忘却,就越是念念不忘。
苦涩的女声已是哑得不成样子,时而带着啜泣:“顾南笙,怎么还是这么没出息……”
如墨的重瞳里染了暗暗蚀心的痛,身体却硬生生在她上空的楼梯上停顿,那么想过去拥她在怀,看见她无声抽泣的那一瞬,几乎已经控制不住了上前,迈出脚步的同时,却听到她低至绝望的自责。那句里藏的悲伤,让他止了步。
不敢去!
顾南笙揉了揉眼,泪仿佛流不干了,她也不管。一把跑进滴沥的雨中,如今,只是想逃离。
女子纤细的身影出现在停车场,她几乎是一路小跑而至,双眼通红。
他给的温柔,该死的她竟又是想沉溺!
顾南笙站定,她在车场中央,还未到达往日泊车的地点,眼前不过数十米,一辆越野车的车灯大亮,晃了她的眼,她忙用手去遮。
身子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躲,可顾南笙好像记得,出来时停车场的光线并不暗。
抬高手不住地摆,引擎发动的声音非但未离开,反而愈加清晰,向着她的方向直冲!
顾南笙从未经历这种情势,可此时任她反应再慢,也是觉察出有异样。这台车,分明是冲着她过来的!
怔忡间越野车已距离她不过数米,脸上染了一抹绝望,若是向她而来,那要如何躲得过?
车行疾驶的声音就在耳边放大,顾南笙向垂直的一方跑去,迎面,撞进一个坚硬却熟悉的怀抱。
“温向易?快跑!”来不及震惊,声音里只剩担忧和急促。
男人敛了眸,脸色只有冰冷,看着怀里面色苍白惊慌的女子,尖锐的疼痛涌上心头,心中燃起怒意。毫不犹疑地护了她在身后。
“不怕,把眼睛闭上。”
唇畔,扬起了淡淡的弧,冷厉而嘲讽,面色仍淡,毫不畏惧。
男人一个转身向旁退了几步,只始终护了身后女子在怀。车急停。
顾南笙睁了紧闭的眼,死死握住男人的手,顾不得是否还有危险,急急查看眼前男人有没有受伤。刚才,她该是没有听错,是枪声!
接连两声,洞穿了前胎。
看着慌乱的小女人围着她乱转,在他身上到处寻觅是否有伤口。温向易抱了她仍然颤抖的身子,温声笑了:“阿顾,我没事。”
怀中的女子未出声,眼泪一滴一滴打在他肩上,沾染着殷红的手在他身后轻颤,她不敢抱他。怎么会没事?衣背浸染着红,他应该,很疼很疼!
他的身应该和她的心一样,很疼,很疼。
车上,下来一名带着面罩的男子。他的目标只是这女人。
但她身旁,明明是俊美年轻的男人,可身遭气势和那双眸里一望无尽的冷厉,而且刚才那两枪,精准。他便知道,这人,并非他能招惹得起。
温向易冷了眸,柔了力道,要把她推开。顾南笙却抱了他不放,又紧了力气:“别去。”
喑哑的声音带着酸涩,藏不住对他的担忧和心疼。
伸出手回抱了她,锐利的眸染了戾气,看着远逃的男人。敢动她?很好。
便是连他都疼惜不及的人,如何,能让别人伤了她!帽檐上的标记,记下。
“温向易,我们去包扎。”软糯的声音传来,鼻音之中带着乖巧和诱哄。
那人低头,重瞳深邃,看着被她紧攥着的臂,笑。
顾南笙脸色一红,却是没有把手放开,眉头仍皱着,催着面前唇角微扬的男人:“你受伤了,我们要去医院的。”
果然,男人的眉微微敛了敛。
见他不动,顾南笙急了,知道他素来不愿去医院。“温向易,伤口在流血,你该为了她……”渐低的声音顿了顿,“好好照顾自己。”
男人如画的眉目,冷了。温向易眸光一深,看向怀中女子悻悻的小脸,却是松开了手。
南笙一怔。
“顾南笙,有时我在怀疑,你是真的没有感觉还是假装什么都看不到。”
言语间染了冰冷,没有护她在怀的安慰缱倦。这如试探般的一句话,让他动了怒。
南笙被他突然的冷冽惊到,心里藏了委屈,只呆呆望着他。
“那我们回家好不好?”
那人冷峻的眉峰动了动,许久,轻轻叹了口气。
她软声向他询问,音里更带着一份小心和哀求,心中对她多少的“看不到”也终提不起一丝的怨。
“上楼好不好?我陪你回家。不去医院,你要让我给你上药。”
清细的声音又是传来。她望着他,似是请求,眸光专注而认真。
长臂,控制不住,重又揽了她的肩,比方才更紧了些。顾南笙乖巧地配合,手轻攀着他的腰,怕碰到他背后的伤,不敢用力。
“温向易,伤口会疼的。”
环着她温香软软的身子,多少年没抱过她了,他舍不得放……
看着他背后衣服上的血渍,南笙已是黛眉深蹙,急得要跳脚,不觉轻颤了一瞬。
努努嘴:“温向易,我冷,回去好不好?”
许久未动的男人眼眯了眯,抚了抚她的发,在她耳边低低答:“好。”
手,却还是没放开。大手揽着她的肩,脱了外套搭在她的头上。
“不要不要,外套给你穿!”顾南笙板了脸,接着道:“我快些跑,淋淋雨不碍事的。”
那人却语气淡淡:“再不快些回去,我怕是要血流不止了。”
“那我们一起?”南笙咬咬唇问道。
温向易也不再坚持,看着势渐扩大的雨,点了点头。
再次回到他的地方,两人的身上都是有些湿。顾南笙还好,只是淋了手臂,温向易却是几乎整个衬衫都湿透了。
顾南笙转过头,看他的背。雨水把红迹拉长,那抹鲜艳,触目惊心。
眼里再度涌上晶莹,又被她强忍着抑回:“药箱在哪?”
小女人搓搓眼,这微毫举动被他看得仔细。皱了皱眉,却是没说什么,为她指指书房。
脚步刚要抬起,想起什么,又停顿。顾南笙张了张嘴。
那人看着她,那种目光,似称专注。穿越所有旧时光而来,为她一人的,专注。
不敢去深究,她轻声说道:“伤口不能沾着水,你先把衣服脱了。”
看着她的男人,闻及这一句话,坚毅的眉眼越发柔缓,笑。
“我一动,便是会扯动伤口。”男人语气仍是淡淡,可眉目之间却带着星星玩味。
南笙认真点了点头,赶忙询问:“那该怎么办?”
温向易伸出手,深邃的眸看向她,唇角深深扬起:“你帮我脱啊……”
神色中带着怔然,淡淡的新月般的眉蹙了蹙。
“你这人真是无赖。”
温向易却是笑笑,不置可否。心中千回。
他的兮儿,终究,是没有忘记他的。
一双温柔清澈的眸映进他墨濯如海的重瞳里,一个三年,一个十七年。
所有枕孤寂沉眠的时光加起来,都不及此时此地这双望着他的温柔眼波,像是一眼望去,就够许他一世永恒。
也许,如果当初不眷恋这双默默携温送望的明眸,不眷着这暖浓如斯,他不会在重逢后又将她认出,痛苦却仍思念着,从此便筹划——不负相遇,护卿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