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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如果死海也有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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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女人大多不是教徒,可一生中还是有这么一次,希望虔诚面对神父。因为即将说出的誓言,那句是否愿意,是关于生死和不离弃。
顾南笙一袭白纱描摹着圣洁,手环在父亲臂弯里走向礼堂中央。
堂下,墨玉般的重瞳染上了一抹势在必得的戾气,他没想到,看到这一幕,他还是嫉妒的发狂。
“易,此时回来还是有些太冒险了。”
温向易点了点头,眸光深沉:“可是,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我怕她连对我的恨都忘记。”
孟安深苦笑,他好像明白这种感受。目光向着那个同样一身白色纱裙的女人望去……他,也怕。
淡淡的乐声响起,顾南笙的手在顾父手中紧握,顾父紧了紧她的手:“兮儿,不怕。”
温向易重瞳逐渐暗沉,怒极深处却绽出了惊心的笑容。他从贵宾椅上优雅起身,声线低沉却足以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清:“不好意思,这场婚礼,我反对!”
突然的这一声宣告吸引了全场的目光,顾南笙抬眸,只是这一眼,落进一双再熟悉不过的幽深墨瞳。原来他的声音,她没记错!
堂下男人身形挺拔,眸深如旧。利落的短发恰到好处勾勒出棱角分明的俊朗容颜,锐气都已内敛,眼神过处,张扬着自信和阳刚。
顾南笙眼底瞬间染上了迷茫。
——温向易!!
那个看起来依旧淡漠如初的男人,那个轻易就得她恨不能以命相互又将她弃如敝履的男人。
顾南笙的眼,失了神。心中只有不尽的苦涩:伤我入骨你都不曾看过我一眼,今天,你又是为了什么回来?
重瞳墨濯如海,却只想溺她一人。
温向易没有分出任何一点心神看向别人,只是一步一步,向着顾南笙靠近。
“阿顾,我回来了。”
低沉如大提琴般的嗓音响起,顾南笙盯着他笔挺的轮廓踏上红毯,来到礼堂中央,到她身前,轻声唤她。顾南笙的眼眶,生生酸红。
顾父在温向易出声的那一刻眼里闪过惊异,回头看了看女儿泛红的眼,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兮儿”
顾父轻轻拍着女儿的手:“我和你妈妈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找到幸福。
爸不会逼你。”他缓缓松开女儿的手,笑的无奈。
“谢谢伯父。”
挺拔的男人眼里透着温和,顾父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神情无奈中透着一抹悲怆,离开了礼堂。
堂下,一众哗然。
“温向易,三年了,我以为你不会回来。”霍千羽眼眸低垂。这是人们听到新郎说的第一句话。
温向易不语。墨玉般的双眸像是藏了千言万语,纵然一直看着她,却如何也说不尽。
“阿顾,别哭。”
温向易柔了柔眼,重瞳里藏不住心疼。他轻轻抚上女子的脸,小心拭去她眼角的晶莹:“对不起。”
像是最亲密的情人耳边的呢喃,声音轻缓,字字怜惜。
顾南笙说不出话,任由星眸如泣夹杂着迷茫,一滴一滴泪止不住地落。
孟安深轻轻笑了笑,喃喃道:“原来不找老头子也可以成功的啊。”
堂下议论声此起彼伏,此时秘书脸色慌乱,跑到霍千羽耳边说了几句秘话,温润的男子脸上瞬间染上一抹焦急:“多长时间了?”
“大概有半个小时,董事长刚刚送进手术室。”霍千羽点了点头,脸色凝重。
他拉了拉顾南笙的手:“笙,我有急事要先离开,我给你时间。”
顾南笙只是木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霍千羽深深看了温向易一眼,快步离开礼堂。
宾客四散,可此时却不再熙攘。他们这才发现这个男人从出现其实只说了四句话:
“阿顾,我回来了。”“谢谢伯父。”“阿顾,别哭。”“对不起。”
他只愿对她开口,只是短短几句话,却这样破坏了这场轰动桐城的盛世之婚!
搅了霍家的婚礼,有这样气质和魄力的人,绝对不会是什么平庸的角色。所以在场的一众商政宾欢,也都慢慢平静下来,纷纷离去。
转眼间,偌大的礼堂,空旷的只剩他们。
半雪揽了揽顾南笙:“阿笙,我们先去换衣服,乖。”她轻轻哄着她,瞥了一眼始终未移开目光的温向易,带顾南笙回了休息室。
同一个地方,前后不过几十分钟,回来时,却像是劫后余生。
顾南笙仍然只是一脸木然,半雪帮她换完衣服,从始至终,她没说过一句话。
半雪抱了抱她,深深叹了口气,出去叫了也是一言不发的男人。
“你送她回蓝湾,让她说说话,晚上我去陪她。”说完头也不抬,只是温和望了望里面木木的小女人,转身就走。走得决绝。像是,不想再看到什么人……
顾南笙木木地坐着。温向易去抱她,她也没有一丝反应,任由他把她抱上车。
后座上,温向易皱了皱眉,把西装外套脱下来搭在左边的小女人身上。“把冷气关了。”
顾南笙的眼泪不再流,眼眶却还是一片通红。她张了张嘴,声音微弱:“温向易,你听过死海的故事吗?”
这是她今天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温向易怔了怔。
那时她总是缠着他……
“小易哥哥,兮儿睡不着,你给兮儿讲故事吧!”
“兮儿乖,睡觉。”
“不嘛不嘛,小易哥哥讲故事!”她攀着他的手,声音里带着几许无赖。
男孩儿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终是妥协,轻轻拍着她的背。“在古老的塞维斯群岛……”
记忆中的言语他还清楚记得,可如今听起来,却恍若隔世。
顾南笙垂了眸,自顾自地说:“在古老的塞维斯群岛一直流传着一个凄美的故事。
男孩为了寻找失踪的女孩离开小岛,上船时一滴眼泪落在水里,咸了整片海域。”
“小易哥哥,然后呢?”女孩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问他。
“多年后女孩归来,发现男孩不见了。女孩怕男孩找不到她就一直在岛上等啊等,等来的消息却是男孩在出海的第二年就已溺亡。”
顾南笙清澈的眸微闪,接着说:“女孩伤心欲绝跳海自尽,可咸水却把女孩的身体浮了上来,女孩在海底看到男孩对她微笑的脸,神说男孩的生命已经给了他,可他临走时为情人流的泪,将会永远守护她。”
“小易哥哥,兮儿好心疼他们!兮儿不要男孩死!”
男孩继续拍拍她的头,安抚着她:“女孩把这片海域起名叫做死海,在这里直至老死,可对她而言,死海不死。”
顾南笙讲完了故事,便又低头沉默,许久才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
“这个——
我给它取名,
叫‘死海之心’。”
她手上拿出一条小巧的项坠,没用名贵的宝石堆砌,晶润圆滑,却仍闪闪发亮。
透明的泪状橄榄石中心被填满清澈湛蓝的液体,小小的却如若深海,液体中心悬着一颗透明的心,几乎看不真切。
顾南笙打开车窗,把项坠放在阳光下,那颗几乎看不到的心在接触到阳光的一瞬变成深黑,深的耀眼。
“直到后来,你留给我的绝望铺成海,我才明白。
对女孩而言死海不死,不是因为她一直当作男孩还活着。而是她想陪男孩一起流亡,却永远不能。”
顾南笙笑了,笑的惊心而凄美:“死海之心,生而无恋,爱至最深的——是绝望。”顾南笙扬了扬手。“所以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Desperation
绝望。”
情之所至,如果徒留我一人残喘,那你给的天堂,才是最可怕的坟墓。
阳光印在如工笔之艺的眉目中间,阴恻了他背对她的一面容颜,温向易把右手收紧,像是感受到了这般痛苦,攥着躺在她手里的死海之心,盯着她不肯放开。
顾南笙轻轻抽回了手,偏过头看向窗外。“三年前,我将它设计成稿,发誓再也不回桐城。
如今我回来,不是忘记了誓言,而是决定彻底挥别过去。”
顾南笙看着不断被车窗甩在后面的街景,扯出一抹笑容:“嫁给他,我是自愿的。”
春风温煦,拂面如沐,可温向易一直保持着刚才的动作,任温风更换两人间令人窒息的空气,她给的宣告,她不要他。
墨色的重瞳低垂,掩去了不为人知的一片暗哑,慢慢地,他抬头看她。如画的眉眼沉迷窗外,她发梢随风轻扬,不复往日执拗,他想抬抬手碰她,却好像再也抓不住。
“阿顾,别嫁给他。”他对着她说,声音轻柔。
他可以有一百种方法让她无法逃离他的身边,可他用了最软弱无力的挽留。他,怕她不在意自己生命的绝望,怕她三年后的那句不爱他。
他的心,生生泛起了疼痛,比见不到她的任何一个无眠之夜都来得汹涌。
“阿顾,别走。”
车在蓝湾停靠,一室寂静,顾南笙脊背僵直,眉目是他看不见的疼。她豁然下了车。
温向易,你从没认出我是你的兮儿吗?还是在你的记忆里其实兮儿早已不复存在了。心里命运弄人的感觉再度翻涌,而我,竟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你……
顾南笙转过头,苦涩的唇角掀起一抹嘲讽,看着站在她背后的男人:“三年前,你为了别的女人可以连命都不要,怎么,现在那个为你不要命的疯子走了,你不甘心了?”
她的心再禁不得他说一句软糯的话去动摇,她怕再像从前一样受了他的蛊惑,把命都给他却只得到他无谓相讥:原来她连救他的资格都没有。
温润的南风包裹着纤瘦的身影,吹动他手心泪滴状的橄榄石轻灵飘舞,嵌在晶莹深处的死海之心深的耀眼。
“温向易。”她平静地看着她,目无留恋。
“你凭什么笃定我还在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