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宣[娱乐圈]》默然笙箫

18、第十八章

　　顾景明在接到简莹的电话时整个人都是懵的，黄文龙找他试戏，这怎么可能？他在电话里反复向简莹确定了两次，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怔怔地挂了电话。

　　黄文龙是谁呢？圈内知名的大导，手握三金，去年一部《龙川》替他打开了国外市场，在国际电影节上被提名，再回来时身价已是水涨船高，跟他合作电影的两位主演也一跃成为炙手可热的演员。

　　他要拍新的电影，消息放出去想要合作的演员应该很多，怎么会邀请他去试戏呢？

　　简莹也明白以顾景明此时的咖位，在黄文龙那里可以说算是查无此人的状态。这阵子她正愁着顾景明的职业规划，他之前的人气不高，虽然借着《在别处》积攒了一些粉丝，但远没有到能更近一步的时候。而且他以前拍过的电视剧和电影质量也是参差不齐，没什么有影响力的作品。唯一一部算得上大制作的是跟陈林合作刚杀青不久的《正道》，要到五一档期才上映，还不知道市场反响怎么样。

　　这个时候黄文龙抛过来的橄榄枝，简直是天上掉下的馅儿饼。反正消息肯定不是假的，简莹比顾景明还要紧张这个机会，如果这次顺利跟黄文龙合作，再加上《正道》，一连两部大制作多少是能帮顾景明把咖位提上来一些，以后的发展会更顺风顺水。

　　简莹给顾景明送了很多以前黄文龙拍过的片子，让他好好在家琢磨琢磨。黄文龙的镜头很细腻，善于用细节堆砌人物形象，尤其注重眼神的雕琢，很多片子里都有大量的眼神特写。对于故事节奏把握也很精准，背景侧写气氛烘托都十分抓人眼球，成片的效果要用成语来形容的话就是引人入胜。

　　试戏的时间定在一周后，简莹送他过去，在电梯里还叮嘱他不要太过于紧张，正常发挥就可以了。但在进酒店之前，他紧握在身侧的手心早就被汗液润湿。

　　对方只给了个酒店房间的号码，顾景明自己进去，简莹在房间外等候。推开门，是间很大很空旷的套房，窗帘被拉起来，唯一的光源是头顶上一盏锃亮的白织灯。

　　屋里没有人，中央有一小块地方被围起来，前后左右放着四架摄录机，侧面闪烁着小红灯，表示正在工作状态。一旁的小桌上有个透明的箱子，他需要从里面随机抽取试题，按照试题的要求进行表演。

　　顾景明本以为黄文龙会亲自来，眼下这种形式让他的紧张缓解了不少。他抽到的题目是自己第一次登台唱戏赢了满堂喝彩，还没来得及高兴身边就有人告诉他相依为命的妹妹被土匪劫走了。

　　他拿着题目看了又看，试图想象整个场景，把自己变成试题中的人物，与他共情。这一段没有台词也没有人和他对戏，他需要完全靠自己的想象用面部微表情和眼神变化把整场戏演出来。

　　这其实很难，但是很贴合拍电影的演员的实际状态。电视剧的拍摄一般会有情绪铺垫的时间，而电影的转折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演员必须在须臾的时间就将情绪调整过来传达到位。

　　顾景明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调整自己的状态，再抬头时，镜头里的人神态表情都有了不同。他目光向下有一个扫视的动作，嘴角弧度压抑着慢慢上扬，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充满了兴奋和自豪感。这时候身旁好像有人跟他说话，他稍稍侧了一下身子。似乎是个坏消息，他瞳孔有一瞬的紧缩，被压抑着上翘的嘴角弧度细微停顿后，垂下来抿成一条直线，眼里的兴奋和自豪转化为惶急和愤怒，内敛又汹涌。他做出推开身边人的动作，脚步踉跄地朝外头跑出去。大概因为还穿着戏服，跑的时候手在膝盖处捞了一把，手势维持着兰花指的样式。

　　整场表演像一出默剧，没有人告诉他演得好不好，对不对，结束后房间里仍然一片寂静，只有机器时运行发出嗡嗡的低鸣声。

　　他出去的时候简莹在外面等着，她正在接电话，见顾景明出来用眼神询问他，‘怎么样了？’。顾景明摇摇头，他也不知道。简莹以为他没选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指了指电梯的方向，示意他朝前走。

　　等电梯的时候顾景明一直低着头，不管这个机会是怎么落到他头上的，他很想抓住。但是这个试戏的方式让他心里没底，他连黄文龙的面都没见到对着四个摄像机莫名其妙地表演了一段就出来了。

　　心里乱糟糟的，他像小孩子一样用脚尖踢了一下地毯上凸起的小包。电梯在这个时候到了，伴随清脆的一声，门缓缓打开，他抬起头，视线正好碰上电梯里的人。两个人都戴着伪装，但四目相接的一瞬，顾景明直觉他也是来试戏的。

　　他在地下车库等了一会儿简莹才结束电话上来，一上车就跟他说：“我刚才看见吕梁的经纪人了。”

　　吕梁？顾景明侧过头看着她，简莹点了点头，温声道，“我跟他经纪人以前是同事，方才碰到聊了两句，他说吕梁也是来试戏的。为此还推了两个代言和一个综艺。”

　　吕梁是天生的电影咖，他是童星出道，十七岁就拿下电影节的最佳配角，是圈内都看好的，前途无量的新星。不管是名气还是实力，顾景明自认没法和他相比较，他越听心越沉，觉得自己大概没什么机会了。试戏结束后在家里颓废了两天，再一次接到简莹的电话时，她告诉他，黄文龙约他见面。

　　还是上次那间酒店，只不过不在楼上套房里，而是一楼的包厢。顾景明推门进去，黄文龙正坐在圆桌旁的沙发上抽烟。

　　他见顾景明进来，把烟摁进烟缸里灭掉。黄文龙四十多岁，和陈林他们是同一个时期起来的大导。陈林身材已经有些发福，而黄文龙却保持得很好。他身形偏瘦，两鬓有些挂白，戴一副圆形无框眼镜，眼睛小但眼神锐利，像是一眼就能把人看穿。

　　顾景明看过他的照片和访谈节目，对他不算陌生，只是有些紧张，比见到陈林的时候紧张得多。

　　“黄导”，他躬身朝黄文龙问好，犹豫要不要伸手的时候对方已经先伸了手过来，他只能握住。

　　“你好。”黄文龙松开他的手，示意他坐在身旁的位置，又给他递了杯热水。顾景明先道了谢接过来喝了一口，还没放下水杯身旁的人就开口了。

　　“还有两个人没到，我们先随便聊聊。”

　　顾景明闻言握着水杯放到膝盖上，侧过身子，直起了脊背，一副要好好听讲的样子。黄文龙失笑，“小友不要紧张。”

　　他停顿了一会儿，才悠悠地出声，语调听上去有些漫不经心，“前两天你试戏的时候，我们就在隔壁房间通过投影幕实时观看。老实说，你的演技还没有达到我的要求。”

　　顾景明握住水杯的手紧了紧，眼睫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但是我们另外一位主演和推荐你来试戏的陈林都说你是一位很有潜力的演员，我们编剧也说你的外形更贴合人物形象。所以我想给你一个机会。”

　　这句话里的信息量有点打，顾景明一时间不知道抓哪个重点，半晌才问道：“陈导推荐我来试戏？”

　　黄文龙被他懵懵的样子逗笑了，“是啊，怎么，老陈头没告诉你？”

　　顾景明摇了摇头，他自认为和陈林的交情不深，虽然听他夸过自己，但他以为都是场面话，没想到陈林会把他推荐给黄文龙。那另一位属意他的主演是谁？他还没来得及把疑问问出口，包间的门再次被打开，他循着声音望过去。

　　季鹤年跟秦郁，还有一位戴金丝边眼镜的年轻人一起走了进来。季鹤年显然跟黄文龙是熟识，他一进来黄文龙就站起来招呼，顾景明也跟着站起来。

　　秦郁跟季鹤年顾景明是认识的，黄文龙只给他介绍戴金丝边眼镜的年轻人，是电影的编剧叫周寻声。顾景明听过这个名字，他的剧本质量都很高，拍出来的电影也很精彩，很能扛票房，他本以为是个更老成一些的人，没想到年纪跟自己差不了多少。

　　他们作为《赤、匪》的主创和主演第一次坐在一起，边吃边聊。席间周寻声拿出写好的剧本分发给他们，简单讲了一下剧情，黄文龙也告知了大概的档期安排，详细的会跟各自的经纪人再沟通。这部电影总共要拍七个月，时间很长，但中间演员有别的工作可以请假，只要不耽误进度。

　　顾景明饰演的角色是个大青衣，在开拍前需要拜师学习一些基本功。京剧的表演手法为唱、念、做、打，唱对嗓子有着极高的要求，是需要有童子功底的，这点顾景明做不到。但是没有神韵要有形似，其他花旦的功夫他最起码能依样画葫芦。黄文龙已经在北京给他联系好了老师，他这边日程敲定就能过去学。

　　黄文龙不像陈林那么爱喝酒，只在最初的象征性地喝了一杯，所以顾景明出来的时候脑子还很清醒，就是脸有些发烫。

　　“你们怎么回去？”黄文龙问。

　　秦郁说经纪人在车上等他。黄文龙又看向顾景明，他来的时候让简莹先回去，他等会儿自己打车。但是现在，他看了眼身旁站着的季鹤年，刚才没有问出口的问题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他想要求证。

　　“我稍后还有一些事情，先不回去。”他说。

　　他们走后，地下车库就剩下季鹤年跟顾景明。在包间的时候季鹤年跟黄文龙说一会儿要开车，没喝酒。这会儿他从兜里掏出车钥匙按了一下，不远处的车灯亮了起来，然后转过头问顾景明，“捎你一程吗？”

　　顾景明点点头，“嗯。谢谢季老师。”

　　坐上车后，他随便报了一个地址。季鹤年开车很稳，他不需要操心什么，此刻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把问题问出口，没注意自己下意识地通过后视镜盯着季鹤年在看。

　　“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季鹤年突然开口。

　　顾景明回过神来低低地‘啊’了一声。

　　季鹤年轻笑，“你一直在看我。”

　　因为酒精浮上来的热度没有消退，顾景明觉得脸颊更烫了些。过了会儿，他听见自己声音低沉地问：“黄导说，是你觉得我适合演这个角色，是真的吗？”

　　话问出口，他听见自己胸膛里的心跳声更明显了一些，呼吸也变得急促。

　　他们的车子转过一个大弯，驶进一座桥梁。桥上红蓝色的霓虹交错，明明灭灭映在他们两个人的脸上。然后他听到季鹤年说，“是真的。”

　　心跳得更快，他抬起头问季鹤年，“为什么？”

　　车子驶过桥的至高点开始像下滑，因为弧度较大带有一点失重的感觉，季鹤年温柔平缓的声音滑进他的耳朵里，“因为你足够优秀。”

　　“咚”的一声，他的心像是被狠狠敲了一下，记忆回到那个夜晚，他喝过酒站在包间门外听季鹤年对陈林说，‘他是一颗宝石，好好雕琢的话，会很耀眼’。

　　他们经过大桥的尾巴，红蓝交错的霓虹光一点点从脸上撤离，顾景明定定地看着季鹤年，忽然就很想跟他说——你在我心里也很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