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筝扬阳春念知音gl》北冥志怪

22、普通朋友

　　二十二、普通朋友
　　这两天律所一下班，宋念便赶到C大和小周交接。晚上蒋傲兰在家里复习功课，宋念则看看电视看看书，时间差不多了就回隔壁睡觉，倒也过得相安无事。
　　两天功夫，也足够让蒋傲兰本性暴露——小小年纪，大好前途，可惜是个话唠。从天文地理到国家大事，学术专业乃至娱乐八卦，蒋同学掘地三尺的钻研精神和生龙活虎的旺盛精力，令人不得不叹服。宋念觉得耳朵都要生出老茧了，还是要保持微笑。
　　第三天晚上，蒋傲兰又问：“念姐，恐吓电话和快递的事有查到什么线索吗？”
　　同样的问题似乎已成为每天的例行公事。
　　“这事儿真不归我管，明天你可以问问小周。”宋念窝在沙发上继续看剧。
　　显然，蒋傲兰没有打算这么快就放过宋念：“念姐，你不是律师吗？为什么要做两份工作，不会很累吗？难道是欠了别人很多钱？！”
　　“昂，”宋念漫不经心地应道，真是怕了好奇宝宝，“我就是个无趣的上班族，还因为缺钱不得不兼职赚外快。你今天怎么那么闲，复习完了？”
　　“嗯嗯！”蒋傲兰兴奋地点头，“今天下午把那门重头戏考了，接下去只剩两门选修课，小意思！”
　　“祝你好运。”至始至终，宋念的眼睛都没有离开过ipad屏幕。
　　“咦，你在看《The Big Bang Theory》？科研宅男！”蒋傲兰凑上前挨着宋念坐下，抑制不住自己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你也很宅嘛，下班之后都不去约会吗？有没有男朋友？”
　　“没有。”宋念回答得干脆利落。
　　蒋傲兰深感惋惜：“可惜泽昊哥哥已经结婚了，不然你们也是郎才女貌啊！”
　　宋念举起手中的ipad佯装要打蒋傲兰，落到对方头上却只是轻碰一下：“小屁孩，你懂什么！”
　　蒋傲兰摸着脑袋嘿嘿笑：“我看小周哥哥对你也挺好的咧……”
　　“蒋同学，”宋念突然坐直，直视对方的眼睛，“你年纪小，不过我还是要严肃地跟你讲道理。总有一些人，单身的时候叫你恋爱，恋爱的时候催你结婚，结婚之后又盼你生孩子。不管他们出于什么样目的，善意还是恶意，并不是每个人都乐意接受这种被世俗定义为‘幸福’的生活方式。”
　　幸福可以是正确地认识自己、解救自己和释放自己，但绝不仅仅是恋爱、结婚和生子。
　　平时一副无所谓模样的人，一旦认真起来，还是相当有威慑力。
　　蒋傲兰微怔，然后举手投降：“好啦，对不起嘛，我不八卦了！”
　　意识到自己可能吓到小朋友，宋念笑着拍拍蒋傲兰的头：“孺子可教。”
　　“我只是放弃和一个律师争辩而已。”蒋傲兰扭过头，哼了一声，挂在身上的吊带睡裙摇摇欲坠。
　　嘴硬。
　　宋念笑道：“还有啊，就算家里没有男人，你穿这么暴露晃来晃去也不太好，毕竟我还在这里。”
　　蒋傲兰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哪有很暴露？”
　　宋念往旁边挪了些位置，煞有其事地掸了掸肩：“也不要离我那么近，当心压到我隐形的翅膀。”
　　蒋傲兰闻言，捧着肚子大笑半分钟。
　　“你这人可真有趣！”蒋傲兰一边擦去笑出来的眼泪，一边拉好睡裙，“说真的，你别老待在家里，感觉是我拖累了你，心里过意不去。”
　　宋念：“不会啊，我收钱的。”
　　蒋傲兰却是认真的：“我的意思是，我在房间复习，你无聊的话可以出去走走，回来确认一下我没事就行了，我保证没人扣你工资！”
　　虽然八卦又话唠，还是个贴心的好孩子。
　　宋念：“小屁孩，别想那么多。还不回房复习？不是说要拿国奖的吗？考砸了我可不负责。”
　　蒋傲兰强调自己二十一岁了，并不是小屁孩，接着又絮絮叨叨地分析自己的绩点是否可以竞争国奖。
　　宋念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几句。
　　终于说累了，蒋傲兰跑去厨房找喝的，之后乖乖回房，继续遨游在知识的海洋。
　　在袁泽昊的描述中，蒋建国王美凤夫妇工作繁忙，几乎没有多余时间陪伴女儿。蒋傲兰由外婆带大，成长过程倒是大写的省心，难得的是性格讨喜，没有大小姐脾气。
　　毕竟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自己是不是有点太苛刻了？
　　宋念翻了翻日历，敲开蒋傲兰虚掩的房门，扯出一个童叟无欺的笑容：“喂，小屁孩，我接受你的建议，准备出去走走，要不要给你带点宵夜？”
　　“要！”蒋傲兰蹭得一下从一堆复习资料中抬起头来，眼睛贼亮，中气十足，“南门小吃街，炭烤猪蹄！谢谢！”
　　这是2014年暑假开始之前，北街书店正常营业的最后一天。从明天起，书店将会暂停营业两周，员工轮流休假，值班店员只受理网店业务。
　　晚上七点多，天还没有完全黑透。北街书店的一楼，林筝扬正坐在小板凳上，手拿纸笔，与张泉涌、李灵夫妇一起清点摞在地上、小山堆似的书。
　　C城希望工程办公室每年都会联合社会各界举办公益活动，募集捐款、图书、衣物等，资助贫困地区学生，改善当地教学条件，帮助失学儿童重返校园。C城各大媒体、高校、出版社、大型连锁书店，也会推出不同助学活动，呼吁热心人士伸出援助之手。北街书店这样的小型书店，则是联合其他几家书店，列出合适的书单，其中大部分是中小学教辅和课外读本，支持贫困地区中小学图书馆的建设。
　　“应该没什么疏漏了。”标记好最后一捆书，林筝扬长呼一口气，站起来直了直腰，将散落的头发拢到耳后，转身却看到书店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只见宋念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头发离上一次见面又长了不少，罕见的一身居家打扮。
　　“宋律师？”林筝扬有点意外。
　　宋念笑盈盈地打招呼：“林老板。”
　　张泉涌眼尖，赶忙上前：“哎呀，还真是宋律师！快请进！”
　　宋念：“张师傅还记得我呀？”
　　张泉涌：“那当然啦！”
　　李灵站在丈夫身旁，对宋念柔柔地笑：“我去给您倒杯水。”
　　宋念躬身道谢。
　　此时书店一楼顾客并不多，宋念看到地上用牛皮纸包裹的一摞摞书，还是讨了个吉利：“生意不错嘛。”
　　林筝扬笑了笑，权当默认。
　　张泉涌可不答应：“宋律师有所不知，这些书都是捐给希望工程的，不赚钱还要倒贴，我们老板……”
　　“对了，”林筝扬直接打断张泉涌的话，“差点忘了问，邮政明天几点来取件？”
　　张泉涌愣了一下，李灵已经端来一杯热茶，替丈夫回答：“明天上午九点半。”
　　宋念看到那杯滚烫的热茶有些惊讶，说好的倒杯水呢？又生怕对方烫着，赶忙双手接过杯子，再次道谢。
　　林筝扬在心里偷笑，又不动声色地对张泉涌李灵夫妻俩说：“明天你们就安心带小小去海洋公园玩，我跟绣绣两个人就可以了。”
　　“好咧！”张泉涌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那您和宋律师慢慢聊啊，我们先去忙别的了。”
　　宋念目送两人离开，手里捧着那杯滚烫的茶水，有点傻气。
　　林筝扬调侃道：“我们灵姐是个客气的人，坚持泡茶才是待客之道。”
　　宋念哭笑不得：“灵姐真是太客气了，大热天的，这杯茶一时半会儿怕是喝不了。”
　　林筝扬倒是若无其事地接话：“身体虚的话，要多喝热水。”
　　居然还提上次自己流鼻血的事？！这么刻薄，果然是林筝扬。
　　林筝扬指着地上的几张木质小板凳：“这里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坐，要不宋律师将就一下？”
　　宋念捧着杯子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以免茶水洒出。
　　林筝扬也在一旁坐下。
　　于是北街的夏夜隔着书店的落地玻璃映入眼帘。可惜看得并不真切，因为玻璃的反光中两人并排坐在小板凳上的模样实在是有些抢眼，像极了两个乖巧的小朋友。
　　宋念想了想还是先表明来意：“这两天刚搬到这附近，路过书店就进来打个招呼。”
　　林筝扬眨了眨眼：“这样啊。”
　　“工作需要。”宋念又补充道。
　　林筝扬点点头。
　　“要开始放假了哦？”宋念顾视四周，随口问道。
　　林筝扬：“你怎么知道的？”
　　宋念低头慢悠悠地给茶水吹气：“微博上不是写着暂停营业的通知吗？”
　　林筝扬哑然失笑：“你还真的会去看微博啊？”
　　宋念：“有问题吗？”
　　林筝扬实话实说：“我还以为你是僵尸粉。”
　　宋念歪着脑袋笑了笑，表示不予置评。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发现，林筝扬其实也没有那么面瘫和冷场？
　　宋念：“那，放假打算怎么安排？”
　　林筝扬：“先回N市老家住两天，再和朋友一起去旅行。”
　　宋念：“听上去不错。”
　　林筝扬：“放假就是这样。”
　　宋念笑：“我还以为打开门做生意的，不会有什么假期，看来是我误解了。”
　　林筝扬笑：“总要给自己找一个偷懒的理由。况且学校一放暑假，大部分本科生回老家，生意自然会差一些。”
　　宋念点点头。
　　书店的冷气很足，灯光却是暖暖的。外面的天已经完全暗下来，黑夜中的北街像是堆满回忆的旧仓库。
　　两人沉默了几秒，宋念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几年北街真是变了不少，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林筝扬笑问：“怎么了，突然感慨万千的？”
　　“是啊，到了一定年纪就容易这样。”宋念豁达地笑了笑，指着马路对面，“我在想那家卤味店，明明又难吃又死贵，居然开了这么多年一直都在。”
　　林筝扬：“小心卤味店的老板冲出来打你。”
　　宋念：“倒是它隔壁的火车票代售点，谁会想到现在这么冷冷清清。”
　　“嗯，现在都网上订票了。”林筝扬回想起北街书店刚营业的时候，每当节假日，对面的火车票代售点可谓是门庭若市。
　　宋念：“以前每年寒假之前，我跟阿镇会轮流帮之然在这里排队，为了替她抢一张春运时候的卧铺票。短短几年功夫……”
　　城市与街道不断变迁，北街总有一家家新的店铺开业大吉，又有一家家熟悉的店铺关门易主，日子也这样一天天溜走。但总有一些店铺几十年如一日，在同一个地方，守住北街的春夏秋冬。
　　林筝扬：“其实北街年代最久远的是北街照相馆，好像有三四十年了。”
　　宋念：“是吗？”
　　林筝扬：“嗯。照相馆规模最大的时候，据说店面有现在三个那么大。”
　　显然，随着数码相机和打印技术的发展和普及，照相馆生意也慢慢萧条，和火车票代售点一样，都烙上了时代的印记。
　　宋念：“说起来，读书的时候我也在北街照相馆拍过证件照。真的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林筝扬笑道：“是不是还要怀缅一下诺基亚和MP3的年代？”
　　宋念：“不，我这个年纪，起码要追溯到小灵通和随身听的年代。”
　　林筝扬：“说得你比我大多少似的。”
　　至少我上大学的时候还没有北街书店呢，宋念腹诽。
　　“对了，林老板的书店开了大概多久了？”
　　林筝扬：“我大三的时候开的，那时候门面比较小，后来又装修扩大。算起来也有四年多，快五年了。”
　　“难怪，那时候我都毕业了。”宋念笑道，“小玛家的花店，印象中倒是应该蛮久的了？”
　　林筝扬：“有十几年了。”
　　宋念扼腕叹息，以半真半假的口吻说道：“以前还真没仔细注意那家花店，错失了认识小玛的大好机会！”
　　林筝扬一针见血：“难道不是因为宋律师花粉过敏，不能进花店吗？”
　　宋念低头抿了一口茶，清香满溢，满意地眯了眯眼。
　　“不过我记得，以前花店门口立着两把巨大的遮阳伞，分不清是墨绿色的还是黑色的，总之它收起来的时候，远远看上去就像穿着斗篷的摄魂怪。”
　　这脑洞也是够大的。
　　林筝扬：“是墨绿色的。前两年花店隔壁装了两台ATM机，银行的人嫌那伞阻挡视线，秦爸爸才把伞扔掉的。”
　　宋念笑道：“看来不止我一个人嫌弃。”
　　话音刚落，口袋里的手机震了，宋念看了一眼，是蒋傲兰的微信语音。
　　宋念根本没有思考便直接点开，没想到居然传来一把甜甜腻腻的嗓音：“记得让老板多撒一点孜然粉和辣椒粉！爱你哦，么么哒！”
　　更要命的还是扬声器模式播放，这下好了，方圆十米恐怕都听得一清二楚。宋念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捧着杯子，当场石化。
　　下一秒，就看到林筝扬微妙的笑容。
　　喂！你笑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好不好！我是那种人吗？！
　　宋念嘴角的弧度有些僵硬，欲言又止，举起手机再放下，强行镇定：“呵呵，是一个调皮的小妹妹，我得买点夜宵带回去，堵住她的嘴。”
　　林筝扬依旧笑得意味深长，做了个请便的手势：“那就……不耽误宋律师了？”
　　“呵呵，”宋念干笑两声，“其实也不是很着急。不打扰你们做生意了，林老板再见。”
　　林筝扬：“宋律师再见。”
　　宋念踏出北街书店的大门，昂首阔步走向C大南门小吃街，内心有一只怪兽在咆哮：“蒋！傲！兰！！！”
　　有些家伙浑身散发着说不清又道不明的魅力，你一定要小心避让，否则怕是会一头撞进爱情；但若是不停留片刻，也许就此擦肩而过，形同陌路，是为一大憾事。现实中情侣们能够走到一起，往往需要一点契机，我们习惯把这种无法定义的神奇力量叫做缘分，否则，一见钟情难免被说成见色起意，日久生情则不过是权衡利弊。当然，你无法苛求完美，千万不要妄想——“我爱的人，我要能够占领他整个生命，他在碰见我以前，没有过去，留着空白等待我”，唐晓芙小姐那般精灵的女孩子，确实只是“摩登文明社会里的那桩罕物”[9]。
　　再比如，故事的主角，明明郑重其事又不怀好意地去尝试靠近某个人，结果对方不解风情也就算了，似乎对自己还有点误解。所幸你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不必那么急切那么炙热，该吃吃，该睡睡，认真工作，再接再厉。毕竟，进一步有进一步的欢喜。

作者有话说

　　[9]《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