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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青旗沽酒趁梨花 ...

  •   十六、青旗沽酒趁梨花
      两人一走近,坐在秦胜玛旁边的朋友马上笑着站起来,给袁泽昊让了位子。秦胜玛正低头乖巧地捧着手机给秦父发信息,询问母亲是否已经按时睡觉,全然不见之前麦霸的气场。林筝扬就坐在秦胜玛的另一边。
      袁泽昊将手中的杯子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弯腰的时候特意用眼神示意宋念坐过去。宋念假装没看见,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是巧了,在场的另一位男性朋友声称要去外面打个电话,请宋念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宋念道谢,顺势坐下。袁泽昊只好不甘心地把宋念的杯子递过去,自己在秦胜玛身边坐下。
      此时,沙发上的位置从左到右依次为:袁泽昊、秦胜玛、林筝扬、任平生、宋念。
      任平生这晚滴酒不沾,宋念坐下之后,两人随意聊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正如秦胜玛所言,任平生已经顺利完成调职,不用再像以前那样飞来飞去了。
      不一会儿,袁泽昊就坐不住了,兴奋地朝这边招手:“平生!来来来!跟你说件事情!”秦胜玛也对任平生勾勾手指,笑得意味不明,又粗暴地用肢体语言示意旁边的林筝扬挪一挪身子。
      任平生见状,只好抱歉地对宋念说了句失陪,起身和林筝扬换了个座位。也总算顺了袁泽昊的本意——林筝扬坐到了宋念旁边。
      包厢里的灯光绚丽多彩又忽明忽暗,随着节奏变化、闪烁、转动。有人在欢呼着划拳掷骰子,有人正与许久不见的老友高谈阔论把酒言欢,有人累了缩在沙发一角独自玩手机,有人站在舞池中央抱着话筒扮演无情的K歌之王。
      宋念笑了笑,以适合当下环境的音量和距离,开口问道:“林老板,你的手,还好吧?”
      林筝扬礼貌地回答:“很好,谢谢。”
      宋念点点头,又问:“不唱歌吗?”
      “我五音不全。”林筝扬笑着回答,又反问道,“宋律师怎么不去唱呢?”
      宋念弯起嘴角:“我啊,大概也是这个原因。”
      林筝扬含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分不清颜色的液体。
      寒暄完毕。
      K歌之王正在唱一首苦情歌,一首先是心酸绝望而后又独自安好的备胎之歌。宋念不认识这位朋友,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又或者喝了多少酒,才可以唱出这样生动的情绪。也许善良的人,有过几段情深缘浅的感情,度过一些彻夜辗转的夜晚,流过一些委曲求全的眼泪,再回首往事,会自然生出一些柔软和谅解,于世间之欢愉悲苦,许以宽宏。
      只可惜人难免天生自怜,这种自我同情一旦放大,甚至会不幸衍化成压迫式的道德捆绑——我付出了那么多,为什么得不到回报?殊不知,人和人之间想要保持长久且舒服的关系,靠的是共性和吸引,而非强迫和束缚。至于那些自我感动,如毕淑敏所言,你一生中一定会邂逅“黄连”,你可以毫无惧色地吞咽黄连,但是千万不要人为地将黄连碾碎再细细品尝,蔽帚自珍地长久回味。太多的人习惯珍藏苦难,甚至以此自傲和自虐,这种对苦难的持久迷恋和品尝,会毒化你的感官,会损伤你对生活的精细体察,还会让你歧视没有经受过苦难的人。到头来,不过是自欺欺人、徒劳无功。难怪说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想太多了吧宋念,你果然很无聊。宋念兀自低头轻笑,顺手拿起杯子。刚咽下一口,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将杯子举到顺光的地方看了看,又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稍一侧身,刚好迎上林筝扬目光中的问号。宋念解释说:“哦,味道好像跟刚才有点不一样。”
      林筝扬瞥了一眼茶几。几只长得一模一样的酒杯并排放着,分别装着颜色各异的酒水饮料,灯光昏暗,显然,宋念拿错了杯子。
      “这杯酒……好像是我的……” 林筝扬提醒道。
      宋念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你是说,这是一杯酒吗?!”
      林筝扬点点头,觉得这个人的关注点还蛮奇怪的。
      宋念脸上的表情变化堪称微妙。
      袁泽昊一直往这边偷瞟,此时已经伸长脖子凑过来问:“怎么了?”
      宋念抚额:“没事,不小心喝了一点酒。”
      袁泽昊的语气立刻变得焦急:“一点?”
      任平生也关切地问:“宋律师不能喝酒吗”
      宋念有点哭笑不得:“一口而已,没事啦。”
      秦胜玛拽了一下任平生的衣角,话却是对着林筝扬说的:“宋律师好像对酒精过敏。”
      林筝扬眉心一紧。
      任平生低声问:“你怎么知道的?”
      秦胜玛嘟囔:“就之前啊,她自己跟我说过,对花粉和宠物的毛都会过敏,我估计酒精也差不离了。”
      袁泽昊走过来,举起那杯酒闻了一下:“你这杯不是特意点的无酒精的吗?”
      林筝扬想要开口解释:“其实这杯酒……”
      “要说这杯酒,”宋念迅速打断林筝扬,“哈哈,度数应该也不高吧,喝下去都没什么感觉。”
      秦胜玛反驳道:“那可不一定!现在外面的酒就喜欢调得跟汽水似的,喝着也没有什么酒的味道,但你可别小看它,后劲可大了,堪比传说中的失……”
      任平生斜觑了秦胜玛一眼。
      秦胜玛硬生生地把后面的话咽回去,捂住嘴笑着卖乖。
      林筝扬看着宋念,凝眉正色:“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宋念有一点小尴尬,但是还是要保持微笑:“只是有点轻度酒精过敏,喝这么一点不碍事的。”
      林筝扬半信半疑地看向袁泽昊,袁泽昊突然双眼发光,拔高了嗓音:“呐,筝扬也不放心是吧?念念,我知道你不是矫情的人,喝一口酒不算严重,但身上还是会发红疹的。时间也不早了,不如早点回家,吃了药,睡个觉。我看这样好了,让筝扬送你回去,我们也放心!”
      宋念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眉毛都快飞起来的袁泽昊。
      袁泽昊努力管理脸部肌肉,扯出一个尚且算正经的担心表情:“怎么,你今天开车来了?”
      “没有。”宋念木着脸回答,那眼神分明是在说——你要事情啊!
      “那正好!我们都喝酒了,也不好开车送你。筝扬也喝酒了,晚上最好结伴打车,安全第一。” 袁泽昊拍了拍宋念的肩膀,转而又笑眯眯地问林筝扬,“对吧,筝扬?”
      林筝扬:“嗯。”
      袁泽昊笑容都快崩不住了,还不忘提醒宋念:“对了,家里还有药吗?我记得对面那条街就有一家药店。”
      宋念:“……”
      倒是林筝扬坦然应到:“我知道了。”
      也不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总之,宋念懒得多说,算是默认了袁泽昊的安排。十分钟之后,林筝扬和宋念并肩站在夜色街头。
      耳根清净了,四月的晚风吹来,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这是春天的尾巴。
      林筝扬语气真诚:“对不起,不知道你酒精过敏。”
      宋念觉得有点怪怪的,只好干笑:“是我自己拿错的,又不是你灌我喝下去的。”
      林筝扬笑了笑,不置可否。
      没走多远,就看到了袁泽昊说的那家药店在马路对面。林筝扬用眼神示意宋念,两人默契地站在斑马线旁等红绿灯,然后穿过马路。
      进了药店,宋念直接对店员说要一盒开瑞坦,林筝扬忍不住问:“这个就够了吗?”
      宋念回答:“够了。”
      走出药店,两人沿着马路继续往前走。晚上十点,夜空似藏青色的帷幕,街上不算热闹,行人三三两两。
      毫无意外的冷场。
      宋念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前几天的事情,林老板不生气了吧?”
      林筝扬笑:“前几天什么事情?我都忘了。”
      突然,路口窜出来一只老鼠,矫健地从宋念的脚下刺溜一下跑了过去。宋念大惊,“啊”的低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身边的林筝扬,林筝扬也直直僵在原地。
      眨眼功夫,那只过街老鼠就窜没影了。
      时间又过了一秒,两秒,三秒。
      “呃……”宋念四下一瞅,赶紧松开林筝扬,强装镇定。不怕蜘蛛不怕蟑螂不怕毛毛虫的宋律师,偏偏特别怕老鼠,还在大街上吓得花容失色,简直没有比这更懊恼和羞耻的了。
      林筝扬看着宋念窘迫的表情,难得幸灾乐祸地摊手:“要不要给黑猫警长打个电话?”
      语毕,两人都笑了。
      宋念后背一身冷汗,索性双手捂脸,夸张地叹了一口气:“真是流年不利,飞矢中膝啊!”
      林筝扬笑意未敛:“但是老鼠有这么可怕吗?”
      “啊?你说什么?”宋念将手放在耳边,揣着明白装糊涂,“风太大了,我听不清楚。”
      林筝扬目光柔和:“那你脸红做什么?”
      宋念眨了眨眼:“是吗?看来是酒劲上来了。”
      “哦,这样啊。”林筝扬了然地点点头,“其实我也怕老鼠,不过刚才没来得及反应。”
      宋念呵呵笑了两声:“我就说嘛,普通人的正常反应。”
      林筝扬似笑非笑:“我的意思是,没被老鼠吓到,却被你的叫声吓死了。”
      宋念倒吸一口气,差点找不到反驳的理由。眼前这位还是那个有点面瘫的话题终结者林筝扬吗?只好装作一派波澜不惊,歪着脑袋,话锋一转:“林老板今天真是风趣幽默,晚上是喝了多少酒?”
      林筝扬气定神闲:“也没多少,我酒量不错。”
      敢说自己酒量不错的,大概是真的很不错。
      宋念又问:“那林老板,你觉得酒这个东西,怎么样?”
      林筝扬想了想,不疾不徐地回答:“小酌怡情,过犹不及。酒量不一定要好,但一定要有酒品。”
      “可是总有些人,酒过三巡就情不自已,好像这世上的爱恨情仇、金钱名利,都可以通过醉生梦死来解决。还口口声声说什么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胡说八道。”宋念有点激动,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吐出来的,接着又强调,“总之,酒是虚晃,我恨虚晃。”
      林筝扬看了宋念一眼,保持沉默。
      “哈!我是不是说太多了?”宋念晃了晃自己的脑袋,笑得没心没肺,“你该不会以为我喝醉了吧?”
      林筝扬没有直接回答。见过不少喝一口啤酒都会上脸的人,而宋念的脸色也确实比平常要红润一些。
      “所以,你究竟对哪些东西过敏?之前看你全副武装……”林筝扬做了个戴口罩的手势。
      “嚯,”宋念笑道,“就是常见的那些,柳絮、花粉、酒精、宠物之类的。”
      林筝扬:“严重吗?”
      “还好,注意点就没事了。”见林筝扬一副不相信的模样,宋念补充道,“以前有一次胡闹,不小心喝多了,然后……那时候还年轻嘛,不懂事。毕业之后,不管是工作场合还是私人场合的饭局,索性就声称自己酒精过敏,滴酒不沾,全身而退。”
      林筝扬:“听上去还不错。不过对这么多东西过敏,会不会少了一些生活乐趣?”
      “乐趣? ”宋念愣了一下,“不过那些花鸟鱼虫飞禽走兽,看看就可以了,就算不过敏,我也没有时间精力去照顾。”
      “宋律师挺适合从事法律工作的。” 林筝扬淡淡地笑道,不等宋念回答,又指着路边一家便利店,“我们进去买瓶水吧,先把药吃了。”
      两人走进便利店,十几平的面积,只有一名年轻店员。收银台上摆了一台难得一见的老式收音机,正在播放某音乐电台。见有顾客进门,店员程式化地扬声说了一句“欢迎光临”。
      林筝扬去货架拿水,宋念站在柜台前,开始翻钱包付钱。
      一曲结束,电台又开始播放下一首歌:“呼吸是你的脸,你曲线在蔓延,不断演变那海岸线,长出了最哀艳的水仙……”
      宋念竖起了尖尖的耳朵。
      林筝扬回来,将水递给有些失神的宋念,宋念笑了一下,道谢,走到便利店窗边的桌边,慢条斯理地取出一粒开瑞坦含在嘴里,拧开水,喝了一口,将药送下。
      电波中王菲正好唱到了“湿湿的汗水不只一点点,你眉头是否碰上黄梅天,来吧滋润我的沧海桑田。”
      宋念突然轻声笑了出来。
      林筝扬:“笑什么?别呛着。”
      话音刚落,宋念就开始咳。一开始还好,后面愈发厉害,咳得宋念捂嘴弯下了腰。
      林筝扬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无奈地拍了拍宋念的后背帮她顺气。
      过了好一会儿,咳嗽声才停下。宋念抬起头,咳得眼睛都红了一圈。
      林筝扬:“没事吧?”
      “没事没事,”宋念摆摆手,泛着泪花笑着说,“突然想到以前有个朋友跟我讨论这首歌,说是要多少深情和风骚的人,才能写出这样的词,唱出这样的调。”
      歌声像是赤/裸裸的诗,道出许多热腾腾的心声和情/事。
      林筝扬递上纸巾。
      “谢谢。”宋念依旧笑着,接过纸巾,擦掉眼泪和嘴角的水渍,自嘲道,“今天真是太失礼了,大概真的有点醉了。”
      眼前的宋念依旧挺拔削瘦,唯有那双眼睛湿漉漉的,意外的像是森林中迷路的小鹿。不过像林筝扬这种温柔又刻薄的人,别说是不知道当中有什么故事,就算是心知肚明,也绝不会把话说破。
      收拾好东西,林筝扬朝一直在偷偷看她俩的店员笑了笑,与宋念一前一后,走出了便利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青旗沽酒趁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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