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筝扬阳春念知音gl》北冥志怪

15、伉俪与冤家

　　十五、伉俪与冤家
　　前面十字路口的交通灯由红转绿，车子在停车线内稳稳定住。窗外的柳絮轻罗摇粉、羽花淆乱，似棉花朵朵，堆积在人行道边，看得人忍不住心里发痒。
　　宋念见林筝扬果真是两手空空，诧异地问：“怎么不早点说？”
　　“……”林筝扬心里也是一片混乱，不过是强装淡定罢了，倘若早点发现忘带证件，自然早就说了。
　　“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宋念自知理亏，赶紧改口，“那我们是折回去拿，还是叫人把东西送过来？是放在书店吧？”
　　司机适时插话：“小姐，这里是单行道。前面X路又在修地铁，堵得很，回去的话要绕道走Y路。”
　　宋林两人对视，默契而一致的无语。
　　“而且，”司机继续补刀，“前面再过两个路口就到XX医院了。”
　　宋念默不作声地拿出手机，开屏解锁，然后递给了林筝扬。
　　林筝扬拨通北街书店的座机，接电话的是方锦绣：“绣绣，是我……哦，李青峰编辑？嗯……你替我转告他，我现在手机不在身边，晚一点回他电话……好的……好的。对了，还要麻烦你一件事。二楼办公室的桌子上有我的包，第三层抽屉里有一个文件袋，里面有我的病历和医保卡，你看谁有空，麻烦帮我送一下到XX医院……不是……不是，我没事，就是例行检查一下……对，我忘记带了……不着急，慢慢来。你给嘉懿也打个电话，她一个人在书屋……嗯，谢谢，有事就暂时先打这个号码……嗯，拜拜。”
　　C大附属XX医院位于市中心繁华地段，每天收纳病人之数庞大。此刻，宋林两人并排站在门诊大厅，略显尴尬——没有证件，挂不了号。
　　四周来来往往都是人，林筝扬示意宋念站到角落清净的地方。宋念一路上一颗心一直悬着，摘掉帽子和口罩，正寻思着如何开口，对方却率先扬起一个宽慰的笑容：“宋律师不要觉得内疚，我没事的。”
　　这么清冷的一个人，居然主动安慰自己，宋念更是觉得心虚：“还痛吗？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知道你的手……”
　　林筝扬莞尔一笑：“真的没事。”
　　门诊大厅各处安置有不少座位，不过许多人忌讳，认为医院的椅子不干净，若非不得已，是不愿意坐的。
　　“站在这里挺累的，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宋念提议，“马路对面有一家咖啡馆，还不错。”
　　“太麻烦了，就在这里等一下吧。”林筝扬顿了顿，又补充道，“况且绣绣马上会把东西送过来，错过就不好了。”
　　宋念点头表示同意，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坦白：“其实今天我不是正巧路过，是为了跟踪那个女学生才进的书屋。虽然好像没有必要，但觉得还是解释一下会比较好。”
　　“我明白。”林筝扬回答，神色和语气看不出喜怒，“我只是没想到宋律师还有副业。”
　　宋念干干地笑了两下：“偶尔。”
　　“律师工作是不是很忙？”林筝扬认真地问，分辨不出是挖苦还是真的对此感兴趣。
　　宋念摸了摸鼻子：“哦，还好，最近我在休年假，所以……”
　　林筝扬“嗯”了一句作为回应，便不再做声了。两人静静地杵在门诊大厅的角落，保持大约半米的距离，神似电梯口的那两盆铁树。
　　等待的时间，宋念百无聊赖地观察大厅中熙熙攘攘的人群——游荡在挂号窗口附近，穿着红色卫衣的年轻人，八成是兜售专家门诊号的黄牛；坐在休息区长椅上疑似医托的大爷，哭天抢地的演技也是够烂，难怪两个保安一直盯着他，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年轻女孩搀着打球摔断腿的男友，一边责怪一边心疼；问诊服务区的护士小姐，漂亮归漂亮，可惜一头长发油乎乎的；之前阴差阳错吻到林筝扬的额头，头发是很自然的清香，想到这里，心居然怦怦直跳……咦，原来转角的柱子边还有两台自动售卖饮料机。于是宋念迈开步子去买了两瓶水，拧松盖子之后递给林筝扬。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宋念差点打个激灵，低头一看来电显示——袁泽昊。简单说了几句，宋念便挂了电话。而林筝扬看上去则十分淡定，“任何一把剃刀都自有其哲学”，在这个时间，恐怕她已在心中打好一个章节《当我谈发呆时，我谈些什么》的腹稿。
　　又过了将近半个小时，宋念的手机终于再次响起：“对，我们在一号门诊楼的大厅。对，进来右拐就可以看到我们了。好的。再见。”
　　没想到来人并不是方锦绣。
　　温欣佩一路小跑到林筝扬面前，气喘吁吁地道歉：“不好意思久等了，路上有点堵。”
　　林筝扬连忙接过温欣佩手里的东西：“谢谢你，还麻烦你跑一趟。”
　　“哪里。绣绣姐在忙，我正好有空，十分愿意效劳。”温欣佩摆摆手，一边说一边还在喘气。
　　“耽误你时间了，要不……你忙的话，先回去？”林筝扬其实是有点不好意思的，只能客客气气地说。
　　温欣佩有些羞涩：“我等下没事了。”
　　林筝扬硬着头皮：“那就……早点回去休息？”
　　“可是，”温欣佩面露难色，看了一眼宋念，还是小声地把心里话说出口，“我想陪你检查完哎……”
　　宋念终于忍不住出声：“时间不早了，先排队挂号吧！”
　　林筝扬感激地看了一眼宋念，又犹豫着说：“那你们……”
　　宋念难得笑得一派温良：“我在这里等你。”
　　温欣佩立刻表示：“我也是！”
　　林筝扬略显尴尬：“我的意思是……等一下，我自己去见医生就可以了。”
　　“那是当然。我们，”宋念笑意未敛，指了指自己和温欣佩，“在这里等你。”
　　林筝扬点头道谢之后，便转身去了挂号窗口。只挂了一个普通号，林筝扬很快就消失在门诊大厅。
　　对于一个可以坐着就不站着，可以躺着绝不坐着的懒癌患者，宋念终于松了一口气，在不远处找了一张凳子坐下，并示意温欣佩也过来坐。
　　眼前这位女学生干净清瘦，明明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却透着一股子倔劲儿。这一点，倒是和林筝扬有几分相像。
　　宋念把自己那瓶没有开封的纯净水递给温欣佩：“喝点水吧。”
　　温欣佩接过：“谢谢。”
　　宋念笑问：“你好像有点紧张？”
　　温欣佩不自觉地坐直身子：“是吗？”
　　宋念：“台湾人？”
　　温欣佩更惊讶了：“你怎么知道的？”
　　宋念俏皮地眨了眨眼：“蚍蜉撼大树，是一对来自台湾的好朋友。”
　　温欣佩的脸刷的一下子红了，嗫嚅着解释：“我已经尽量注意我的国语发音了。”
　　宋念怕小姑娘当真，解释说：“我没有恶意的，都是中国人嘛。”
　　“嗯！中国人！”温欣佩重重地点头，“我叫温欣佩。”
　　宋念笑道：“我叫宋念。”
　　沉默了几秒钟，也不知做了什么心理建设，温欣佩终于小心翼翼地问：“宋小姐……是林小姐的朋友吗？”
　　“唔……”宋念想了想，回答，“严格来说，也不算吧。今天凑巧碰上了。”
　　温欣佩：“原来是这样子哦。”
　　宋念笑了笑，起身又去买了一瓶水。之后和温欣佩两人坐在椅子上，各自低头玩手机。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林筝扬回到门诊大厅，检查结果一切正常。宋念表示要承担医药费，林筝扬谢绝，表示自己有医疗保险，常规检查也花不了多少钱。加之还有温欣佩在场，宋念也便不再坚持。之后，林筝扬和温欣佩打车回北街，宋念独自和袁泽昊汇合。
　　柳絮之灾大约持续了一周，阵雨过后，一切恢复平静。袁泽昊和秦胜玛的婚期越来越近，新郎新娘不上心，不代表家长们不重视。袁家明知道这是一场戏，依旧打算办得风风光光、体体面面。
　　几天后，袁泽昊心血来潮，说是要在婚礼之前办一个单身趴，地点选在一家KTV。
　　宋念不能喝酒又怕吵，这种场合自然是不愿意去。唐之然第二天工作缠身，劝宋念好歹和自己一起去露个脸。宋念想了想，决定听唐之然的。
　　到了约好的KTV，路过隔壁包间的时候，听到鬼哭狼嚎的叫声，宋念拉住唐之然，问道：“刚刚里面在唱什么？mother什么gentleman？”
　　唐之然答曰：“mother father gentleman.”
　　宋念眯着眼睛笑得蹊跷。
　　唐之然：“怎么了？”
　　宋念：“哦，没什么，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
　　唐之然反应过来，狠狠拍了下宋念的肩，嗔怪：“流氓！”
　　两人嬉闹着推开包间的门，已经有十几个人在了。在昏暗炫动的灯光下，宋念扫了一眼——任平生，秦胜玛，林筝扬，袁泽镇、袁泽昊，都在。
　　秦胜玛正在唱歌，见是宋念来了，使劲地挥了挥手，唱得更起劲了：
　　“I弯得好，I弯得歪 (I wonder how, I wonder why)
　　yesterday you told me about the blue blue sky
　　and all that I can see
　　is just a yellow lemon tree.”
　　任平生在旁边无奈而又宠溺地笑。
　　今晚的主角是袁泽昊和秦胜玛，来的都是两人的至交。宋念与在座各位一一打完招呼，被唐之然拉到角落的沙发坐下，马上就有熟人上前搭话了，唐之然与对方聊得火热。
　　袁泽镇坐到宋念旁边，一阵子未见袁泽镇，毕竟是大忙人。包间里音乐声有点嘈杂，讲话得扯着嗓门。两人照旧是插科打诨、互损一通，接着都兴致缺缺，开始玩对方手机里的无聊游戏。
　　袁泽昊走过来，几句话就赶走了袁泽镇。宋念坐在那里笑。袁泽昊也不介意，问道：“五一小长假有什么打算吗？”
　　“没有。”
　　“呐，蓝颜知己就位。说说看，怎么那么没精神？”
　　宋念懒洋洋地回答：“你知道的，我向来是不喜欢这种吵吵闹闹的场合，要不是因为你……”宋念当然不会承认，心里还有其他古怪。
　　“好好好，谢谢您老干部赏脸大驾光临！”接着袁泽昊开始讲宋念没来之前发生的趣事，无非就是——小周划拳如何厉害，阿镇唱歌如何跑调。
　　宋念压根儿没有听进去，倚在沙发上望天。半晌，回过神来，唤了一声：“阿昊？”
　　袁泽昊靠过来，大声应道：“嗯，我在呢！”
　　“耳膜都要被你震破了。”此时音乐换了一首抒情歌，女声很是温婉。宋念不紧不慢地开口：“秦胜玛，是个好人，孝顺又有趣。”
　　“我知道，”袁泽昊笑，挪近位置，降低音量，“她很不容易，从来不抱怨，还一派乐观积极的样子。平生跟我说，有时候连她都分不清，隐忍和疯狂，哪个才是真正的秦胜玛。”
　　宋念撑起身子坐端正，语气是严肃的：“就算不是真夫妻，也要像对待自己的妹妹那样，好好待人家，知道吗？”
　　袁泽昊正色：“我会的。”
　　一帮人继续闹，酒过三巡，唐之然接了一个电话之后便说工作上有点问题，要回一趟律师事务所。
　　宋念依旧闷闷地坐在那里，袁泽昊突然问：“哎，念念？你猜，筝扬她……是小白杨还是回形针？”
　　刚才进门时，宋念和林筝扬只是简单地相互打了个招呼，现在被袁泽昊问及，宋念自然是顺着接下话茬：“你什么时候喊人家喊得这么亲热了？”
　　“哪有？！”袁泽昊大笑，“之前不是拍婚纱照吗，平生和筝扬都在。接触一下，觉得筝扬这人很不错。”
　　宋念似笑非笑：“哦，那这个问题，你应该自己去问她。”
　　“我一个大男人问这些八卦多难为情！”袁泽昊飞快地撞了撞宋念的胳膊，“哎哎哎！她又朝我们这里看了！我发现她朝这里看好几次了呢！你说，她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这显然不是袁泽昊第一次想要撮合宋念和他人，宋念嫌弃地白了他一眼：“你眼瞎吧？”
　　袁泽昊不服气：“我是做什么职业的，我眼瞎？”
　　宋念皮笑肉不笑：“少给姐姐来这一套。”
　　袁泽昊不满地嘟囔：“我的话你都不信，狗咬吕洞宾！”
　　过了一会儿，“喂，”宋念忍不住问，“林筝扬的右手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袁泽昊怔了一下，反问：“你怎么知道她的手有事？”
　　宋念便简单讲了一下前几天不小心跟丢董倩，并陪林筝扬去医院检查的事情。当然，保留了某些细枝末节。袁泽昊这才恍然大悟，怪宋念竟然瞒着自己，随便把事情糊弄过去了。
　　眼见唐僧要开始念经了，宋念赶紧用手肘撞了一下袁泽昊：“好了，别岔开话题，赶紧说。”
　　袁泽昊假装吃痛，傲娇地回答：“你怎么不自己去问她？！”
　　宋念笑：“一个大男人，还记仇。”
　　“好了，我说还不行嘛！”千万不要尝试和一个律师比嘴皮子功夫，最后无条件投降的总是袁泽昊。“有一次在秦家吃饭，听秦妈妈说，好像是筝扬小时候受过伤，落下一些后遗症，右手不能用力，不能高抬手或者做剧烈运动。”
　　宋念心下一沉，嘴里却只说：“是吗？”
　　袁泽昊无奈地摊摊手：“是啊，虽然不算严重，但日常生活多多少少会有影响。比如吃饭啊写字啊，她又不是天生的左撇子，都是后来改过来的。还不能开车，不能打羽毛球、乒乓球、网球……”
　　“等下！”宋念打断袁泽昊的絮絮叨叨，“不能开车？我记得申请驾照对上肢的要求是双手拇指健全，每只手其他手指必须有三指健全，肢体和手指运动功能正常。她应该符合要求才对。”
　　“唔，”袁泽昊想了想，“大概是，她自己不想吧……”
　　两人第一次见面的那次车祸，林筝扬确实只是一个乘客，虽然行驶证上显示车辆的所有人是她。
　　“哎，既然这样，不如过去和人家多聊一聊，坐在这里多没劲啊。”说完，袁泽昊拿起桌上属于他和宋念的杯子，半推半搡的，拉着宋念转移了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