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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夜语 ...

  •   当章玉阶回到名苑宾馆时,已是晚上八点了。
      庐山的夜比上海来得早,天也比上海冷得快。奔波了一天渗出的汗珠,此时早被无形的凉意赶得无影无踪,章玉阶只觉得身上冷腻腻的,说不出的难受。
      而更为难受的,是房里的气氛。
      打开门的时候,章玉阶就发现了不对劲。平常沈婷一看到她都会迎上来咯咯咭咭的说上一叠话,可此刻她只是坐在床边,心不在焉的摆弄一枚钥匙扣,连头都没抬一下,而何妍则阴着一张脸,一副怨妇的表情,见她走过来更是睬也不睬。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章玉阶很想问,却没问出口。如果是她俩闹了矛盾,自己搅和进去也没用,说不定还会遭到一方攻击;如果是她们各自怀着心事,那自己也不必去打扰她们。
      所以进去的时候她也是一句话不说,换了件藏青色的外套然后打了杯热水坐在凳子上不紧不慢的啜。
      “妈的,男人都是混蛋!”随着何妍的一声暴喝,一件玻璃饰品被她狠狠砸在地上,溅出无数透明的碎片。
      章玉阶吃了一吓,杯子微微一颤,少量的热水倾在手上烫出硬币大的一块红。
      “他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敢教训我!敢拿分手威胁我!还说受不了我,和我在一起累!你们说啊,我哪点让他受不了了?哪里让他受累了!我没说他他倒有脸说我!”
      不用猜章玉阶也知道那个他是谁,不禁叹了口气。
      何妍和她男友分手,在她看来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毕竟像何妍这样小姐脾气十足,事事都不肯吃半点小亏,说话又尖酸刻薄的女孩放在哪个男人身上哪个男人都难以忍受,何况她男友看起来也不是个好性情。两人三天两头就吵得鸡飞狗跳,而何妍又死不道歉,不给对方丝毫台阶下。这样的一对不分才怪!
      只是她也没想到这么快,看着何妍一副河东狮的模样,不禁又是同情,又是好笑。
      爱情本就需要双方浇灌,一味的索取,哪有收获?
      可悲的是索取者到目前为止还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反将罪责一律推到对方身上。
      想到这里,章玉阶也不禁有些吃惊,随即坦然:原来就在着短短的一天当中,她的心境已悄然发生了改变。
      也许是这些年来听多了母亲的抱怨和控诉,家里一旦发生了什么矛盾,她都首先将过错推到父亲身上,久而久之也养成了一种偏激的态度——情侣一旦发生什么争执,她觉得出错的都是男方。
      她固执的排斥爱情,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她的偏见。她相信在男人眼中不管什么样的女人久而久之都会成为墙上的一抹蚊子血或是衣角上的一粒饭粘子。她也相信自己对男人看得很透,因为她总是用极理智,极挑剔的目光冷视他们。看透的男人越多,她对爱情越绝望。
      可终于她还是遇到了一个看不透的男人,正是这个男人将她被风吹得倾斜的心一点一点扶正,将她紧闭的心房一点一点顶开。
      她没有向这个男人表露任何心迹,只因为他的心早已被另一个女子占满,而这位女子的地位恐怕是自己一辈子都取代不了的。
      所以,她只有默默的感激,暗暗的喜欢这位和自己同样孤独寂寞的男子。
      “他有什么理由威胁我!他拿什么威胁我!我给他打电话他居然还敢不接!”
      不远处,何妍的怒骂仍在继续,不过已经带了些哭腔。
      看着精致的饰品,化妆品,日常用具等接二连三的砸在地上,她突然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不禁又是一声叹息。
      何妍,应该也是很爱她男友的吧,只是没有选择正确的恋爱方式。
      “拜托,你不要再吵吵闹闹的行不行,我的头都被你嚷痛了!”一直沉默的沈婷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也拜托你别再乱扔东西了!”
      “我扔我的东西关你什么事!”何妍盛怒之际,当即将火转移到她身上,“给我闭嘴!”
      “该闭嘴的应该是你才对!你伤心你发火你有没有考虑到别人的感受?我本来就心烦,被你一吵什么火都来了!”话音刚落,沈婷便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当即缄口不语。
      争吵中的双方对于对方的漏洞总是格外敏感的,何妍当即刻薄道:“你烦什么?你有什么好烦的?你难道也被男人甩了?”
      沈婷颓然的坐回床边,闭口不语。
      “哦,我知道了,”蓦地,何妍冷笑起来,她本就是个得理不让人的性子,说起话来更是口无遮拦,“一定是那个贾文彬跟他那个姐妹过夜去了,所以你郁闷了对不对?我还是建议你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脸吧,看他会凭哪点喜欢你!”
      此时,章玉阶就算再冷静也坐不住了,将杯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冷声斥道:“何妍,你少说两句!”
      何妍嘴巴虽然刻薄,一点良知还是有的,说到这里也意识到自己过火了,经章玉阶一斥,只是“哼”了一声,也没再说下去。
      听到这里,章玉阶也大致明白了沈婷的郁闷是怎么一回事,不禁有些担心的看着她。
      沈婷坐在床边,垂着头,半天没说一句话。
      章玉阶没看清她的表情,却看到一颗水珠钝钝的砸在床沿上,濡出一小圈泪渍。
      她走过去,轻轻搂住沈婷的肩:“别听她的,她刚才在胡说八道。”
      她不劝还好,一劝沈婷再也忍不住了,抽泣出声。
      章玉阶叹了口气:“其实美不美又有什么关系,人总会变老,到时管她年轻时什么样也只剩一层皱巴巴的皮了。”
      她这话有一半是说给何妍听的,也起到了一定的效应——何妍的眼睛已经恶狠狠的向她剜过来了。
      沈婷哭得更大声了。
      章玉阶默默的站起身,带上门出去。
      她知道沈婷的伤口一时半会是不能愈合的,对任何一个女孩来说,那一刀划的实在太深了。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沈婷认清了贾文彬的真面目,不会再对他产生幻想了。长痛总比短痛好。
      她漫无目的的在走廊上转悠,只是不愿回房——里面沉闷的气氛让自己觉得压抑。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要干什么,只让自己的心随着思绪飘,为自己领路。
      穿过走廊,房间对面是一扇巨大的窗户,此刻窗帘已拉开,渗透进大片璀璨的星光。
      她笑了,原来在自己的潜意识里,想到的便是这个地方。
      那个人也在,他伫立在窗前,背影孤独凄凉一如昨日。
      这一次,她没有踮脚离开,反而将拖鞋趿出很大声音。
      他不出所料的回过头,笑一下,算是打了声招呼。
      章玉阶淡淡一笑:“很巧。”
      “昨天巧,今天不巧。”江暮帆摇头道。
      章玉阶脸微微一红,黑暗中倒也瞧不出:“我只是随便路过。”
      江暮帆微微一笑,没跟她争辩。
      “那个......贾文彬今天不在?”被点破心事的女孩总是特别紧张的,一紧张便会拿其他问题搪塞,即使这个问题她早就知道答案。
      “被同学约出去了。”
      他说得很隐讳,章玉阶却在心里暗暗冷笑。
      “你有什么心事么?”停了一会,江暮帆问。
      章玉阶没说话长长的头发像网一样罩下来,遮盖了她复杂的面部表情。
      “这两天,该看的景都已经看完了,”她终于开口了,声音复杂,“明天,就该回去了。”
      江暮帆的心猛地一阵收缩,像石子沉入水底。
      这两天他觉得自己就像个上绞刑架的死囚,虽然极力放慢脚步,却还是觉得时间走得太快。现在窗外还有一泓月亮悬在树梢上,又弯又白,就像清怡笑起来时露出的一排牙。不要紧,它马上就会沉到地底下,取而代之的是那个永远都烧不完的大轮子。到那时自己又得重新回到那个套子里生老病死。
      他只觉得全身上下像被钻子凿了无数个窟窿,引得风一阵一阵往里灌,把五脏六腑都吹冷了。
      其实这两天他并不是没有幻想的。
      他不止一次的渴望过谢清怡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狡黠的笑着,亲口对自己说:“傻瓜,我是蒙你的!”
      尽管他知道这不可能,但总好过现在一点希望都没有。
      “谢谢你今天的那些话,它让我想通了不少东西,”章玉阶继续道,声音不知怎么的竟有些发颤,“所以今晚我也想帮你解决一个问题,我不希望你永远那么痛苦。”
      她的声音是那样真挚温柔,江暮帆听在耳里,不禁有些恍惚。
      “有些事情是永远也解决不了的,”他苦笑,“就像有些痛苦永远也不会有释怀的一天。”
      “我不信!我只知道任何事情都有原因,任何问题都能找到答案!你找不到问题的出口只因为你从未试着和人交流,得不到一根指明方向的手指!”说到这里,章玉阶又不禁带上了一丝颤音,“你知道吗?在没和你交谈之前我也以为自己会永远困在那个死胡同里出不来!可是之后我才发现,那并不是个死胡同,只是我在偏执的将自己往一个方向引,根本没去看出口!”
      她语气坚决,字字铿锵,江暮帆不禁又是一怔。
      黑暗中,她的眸子亮得可怕,仿佛全身的激情都集中在那两个点燃烧。
      “好,”看着那双眼睛,江暮帆蓦地微笑了,仿佛那是一对指路明灯,“我将一切都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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