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菜饭汤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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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初一，宜嫁娶。
穆家私塾中，庭院积雪清扫一空，露出整齐的青砖地面。正屋中，一位年过四十的中年男子为首，带领一众人等朝着上首牌位行了大礼，方朝着一旁侧目。
“穆姑娘，在下所言，姑娘当真不考虑吗？如今天下不算太平，姑娘还要早作打算啊。”
此人正是穆先生在世时教出的那位举人，也是姜陵枫的叔叔，学名姜凡。此人与姜陵枫的父亲姜庸为孪生兄弟。当初姜庸为让弟弟安心读书，一力承担了家中杂事。姜凡中举后搬到县上，但对姜庸及其子弟极为亲厚。
因此穆霜决定重开私塾，姜陵枫首先想到的就是叫自己的叔叔来捧场照应，震住庄上少数像姜廿一一家那样的人。
此时姜凡话里提到的，是他经过深思熟虑后想到的一条建议——穆霜已经十四，虚岁十五，过了年虚岁已经十六，是该议亲的年纪了。然穆先生突然过世，以穆霜如今境况，决计不会有什么好亲事。因此姜凡提议由自己的夫人孟氏牵头，在孟家族人中挑一户好的，将穆霜收为义女。
这里头还有姜凡一条私心：恩师这孙女委实美貌，身为恩师的孙女想必也有些才情，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将她收在妻家，正好便宜自己的亲亲侄子姜陵枫。
姜凡这想法一旦出现，简直收不住，越想越欣慰。若不是穆霜尚在孝期，真想立刻让妻子回娘家把事情定了。
很显然，姜陵枫是个真君子，对于穆姑娘的无理取闹是一个字都没有对叔叔提过的。
穆霜毕竟不是不明世事的穆姑娘，对于姜凡眼中的热切看得还是比较清楚的。略微想一想，也就大致知道了他的想法。头皮一紧，斩钉截铁道：“余生只愿为祖父守住穆氏私塾。”
姜凡看她样子坚决，心中觉得她多半是因穆先生过世悲痛过度，未必会真心打算不嫁。毕竟，一个姑娘家生活在这穷乡僻壤实在是太辛苦。因此姜凡也并未再劝，只赞了几句穆姑娘大义。又道鄙侄陵枫如今常在姜家庄，穆姑娘如有需要，可任意差遣。
姜陵枫忙在一旁点头称是。今日到场的还有其他穆先生门下弟子，也都纷纷表示任穆姑娘差遣。
说完了这个话，姜凡又询问起请先生的事。自打穆霜宣布要重开私塾，这个问题已经被问了多次，但她只说已有打算，却从未透露只言片语。姜凡看了看今日来人——他因十分关心穆先生，对于穆先生后来又收的弟子也多有了解，今日几位秀才都到了场，唯独少一位姓李的。
姜凡心中笃定了穆霜要请的就是这位李秀才，掂量了一下，觉得还算靠谱。只没想到这位李师弟那般清高的性子，竟肯屈尊回来做私塾先生，真是得了恩师的风骨！心里暗暗给师弟点了赞。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美好的误会。因为穆霜是打算亲自上阵的。她清楚，一旦提早说了这个打算，所有人都会全力反对，哪怕私塾不开了，也不会让她一个女子如此抛头露面。凭借原来那个穆姑娘的记忆，穆霜意识到这事不成。抛头露面当先生的女子，以后是嫁不出去的。为了避免这种“悲剧”发生，大家说死了也不会让她顺心。
所以穆霜一早就想好了，先去上课，再公布决定。生米煮成熟饭，谁能奈她何。
好在姜凡自认为知道了她的打算，并未再问。临行前，又取出纹银十两，一定要穆霜收下。穆霜推拒不过，只得心虚地看了姜陵枫一眼，勉强收下了。道谢之后想起一事，问道：“姜大人，你说如今天下不太平，这事我却并未听祖父和师兄们提过，还望姜大人指点。”
姜凡认为这是个扭转穆霜想法的好机会，点头道：“江南连年水灾，据说已到了饿殍千里，白骨露野的境地。江北虽无水灾，亦是异象频生。更要紧是这匪患，不分江南江北，遍地四起。便是这素来与世无争的姜家庄，也恐难以独善其身。”
说到这里，忽然姜陵枫在旁出声道：“叔叔，姜家庄不过一处穷乡僻壤，便是有匪，也不至于来了这里。”
姜凡知道他是怕穆霜听了害怕，心道这傻小子，这种时候该你怜香惜玉？这种时候就该把她吓住才是正经！更何况他也没有夸张。
并不顺着姜陵枫的意思，反而道：“还不至于？上次你去县上寻我，不是正赶上了官兵捉拿匪首么？那歹人重伤而逃，至今尚未归案，方圆百里的村庄乡镇如何能够大意？”
说到这里倒真想起来了，正色道：“你与我去族中一趟。这私塾地处偏僻，那匪首归案之前，必须寻几位女眷来陪伴穆姑娘。”
穆霜闻言，十分感动。因这提议很有必要，也就并未推辞。道谢之后，目送姜凡与姜陵枫等人去了族里。
等到事情解决，姜凡再来与她道别，已是下午。由于世道实在是不太平，姜凡也不敢晚归，匆忙上车回去了。
私塾里终于剩下穆霜一个人。她将院子里里外外看过之后，便关门落锁，回了屋去。近几日，姜陵枫央了自己的兄长，将私塾前后门窗都修整一番，收拾得非常结实，再也不会发生姜廿一嫂破门而入之类的事情了。
还有一件可喜之事——萝卜腌入味了，且味道大获成功。
因姜廿一嫂之事，里正并庄上人送了些米面来给穆霜压惊，穆霜也赠了一些腌萝卜做回礼。这些腌萝卜当晚走上了姜家庄好几户人家的餐桌，广受好评。
穆霜深受鼓舞，在收拾私塾的空隙时间里，大批的腌了一堆萝卜。此时，她关好门窗，便回到后院灶间，准备照例一个个检看她的宝贝萝卜坛子。
才一推门，就见一个人坐在灶膛前的矮凳上，将灶里的火拨得旺旺的，正有滋有味地吃着一根腌萝卜。
穆霜着实吓了一大跳，呆了半晌才慢慢抬起一只手：“你，你……”
那人回过头来，竖了个大拇指：“萝卜味道不错！难为你连褪只鹧鸪都不会，竟然会腌萝卜。”
穆霜慢慢放下手，沉默了。
那人几口将萝卜条吃完，伸手又去坛子里捞了一条：“不要怕，我只是路过这里，进来烤烤火。穆霜，好久不见。”
穆霜依然沉默着。
“亏你们在前院又是叙旧又是道别，竟没人发现我翻墙进来。当真百无一用是书生——亏那老头还要找人来给你做伴，找来一群像他们这般的，还不知是帮忙还是添嘴吃饭。”
穆霜长久地沉默着。
“不过话说回来——”
“啊！”穆霜突然惊呼一声，双手忍不住拍了一下：“我想起来了，你叫范成！”
“……”这回轮到对方沉默，“我不叫范成。”
“咦？哦……哎呀我记错了，是蔡成。抱歉得很，我记人不是很行——”
“我也不叫蔡成。”
穆霜脸有些红了，脑子急速转了一瞬，已经没了方才的自信：“难，难道是……包成，还是高成……不，汤成——”
“我叫粥成。”
啊呸！是周成！
周成使劲咬了一下手里的萝卜条。恨恨地。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菜饭汤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