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瓜田李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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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黑了。姜陵枫走在黑灯瞎火的村路上，手里提着一个竹篮子，里边装着昨日姜凡带来的卤牛肉。这牛肉姜庸和姜陵枫都很喜欢，姜陵枫推己及人，觉得穆姑娘应该也不会讨厌，便将自己的那份带来给她。
外面又飘起了清雪。姜陵枫匆匆赶到穆家私塾，叩响了后门。
以往这时候，穆姑娘早就等着他，只消片刻便会来开门。打从被廿一嫂欺负过一次以后，穆姑娘还会做好了饭等着他。
谁知今日这门叩了好一阵，还是无人来应。姜陵枫有些纳闷，等了半晌，再去叩门，还是没人应。
姜陵枫这心就有些提起来了，颇为后悔求过兄长把私塾的门弄得这么结实。这要是之前的门，歪歪斜斜直接伸手进去拔掉门闩就行了。
情急之下，开始晃门。
屋里，打从姜陵枫一开始叩门，穆霜就听得清清楚楚，手里水碗当时一顿。周成手里的水碗也跟着一顿：“这么晚了谁啊？”
穆霜就奇了，心道你还知道这么晚了，端着一碗水在这四平八稳喝起来没完的是谁啊？
想了想，坦言道：“是一位师兄，想必来帮我送什么东西的。要不你先请吧，他若见到你，那场面太大我处理不了。”
周成四下看看，这才意识到不知不觉都已经天黑了。莫名觉得今天过得十分充实，将最后一口水喝完，心满意足地站起身：“谢谢你的腌萝卜，下次我再帮你烤鸡。”
“这个不用了！”穆霜有些汗颜。周成带了一只烤鸡给她，她回请了他几根萝卜条和一碗水，这也太不好意思了。
周成那舒心的神情一下子有点颓了：“怎么不用了？难道……”
脑子一转，扬起眉毛：“难道你对你那个什么师兄——”
没说完，自己把自己噎住了。是啊，虽然这姑娘对他很是大方，拉他的手，扶他的人都不以为意，看到他跑到这里也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就赶人走，但是，他没见过她是怎样对待别人的呀！难不成这姑娘是对所有人都这样？
这不能够啊！
可是她却不想她那什么鬼的师兄看到他，这又是何道理？
不过一瞬间，脑子里千头万绪，汇成一句话：“这是要与他私会？”
说完，周成在心里默默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今天他这嘴是中风了吗怎么老歪呢？
抬头望去，只见穆霜依旧坐在灶膛前的矮凳上，火光一晃一晃，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看着那火苗。
周成浑身都难受了起来。外头姜陵枫的叩门声停了，寂静压得人难以喘息。
好一会，周成慢慢走到穆霜身边，蹲下身看着她的眼睛：“我不是那个意思。”
穆霜回过头，声音淡淡：“什么？”
周成：“……”
为，为什么他会觉得有点怵？自从七岁时把家里的马偷拉出来遛，结果摔断了肋骨并不幸被老爹知道以后，周成还是头一次与这种感觉重逢。毕竟在那之后不久，老爹就驾鹤西去了。
“你刚才说什么？”穆霜微微提高声音，又一字字问了一遍。
周成双手小姑娘似的握在一起放在膝上，字斟句酌道：“我，我是说……恩，你在看什么呢？”
穆霜拢了一把鬓发，用火钳在灶膛里拨了拨：“我在看鸡骨头烧完了没有，免得给师兄看到了……你还不走吗？等会里正家睡下了，你就没得地方投宿了。”
迟疑了一会，皱眉道：“私塾虽然空房多，但非常寒冷，夜间是住不得人的。你还是尽早去找里正，请他开口帮你寻个住处。”
周成立时笑了：“你未生气？”
“生气？”穆霜莫名其妙。刚才她只是看鸡骨头看得太专注而已，这人竟以为她生气了？无缘无故生什么气呢？脑回路真是奇怪。
这时姜陵枫开始晃门了。周成往声音来处看了一眼，连道别都没有，转身出去了。
外头姜陵枫正用力一推门，却不料门突然就开了。手上猛然失去支撑，身体不禁向前一晃，险些跌倒。
好不容易稳住之后，姜陵枫一头雾水地看着一旁掉在地上的门闩，整个人都陷入了困惑。子不语怪力乱神，可是今晚这事儿，姜秀才觉得非鬼神之力不能解释啊。
这时穆霜才刚从屋里出来，见姜陵枫已经进了院子，顿时觉得，这门可能还是不够结实。
一边想着，一边将姜陵枫直接请进灶间烤火取暖。
姜陵枫进屋将装牛肉的篮子放下，正要说起明日私塾开课的事，忽然目光一滞，落在了灶台上——那里放着一个茶壶，两只碗。
慢慢回头看了穆霜一眼，只见她面上毫无表情，十分寡淡——自从那日上吊被他救下来之后，她便成了这般性子。除却在私塾门前的雪地里含泪起誓的那一回，姜陵枫几乎没再见过她有什么表情。
两人对视了一会，姜陵枫终于觉得还是自己多心了。转而道：“明日卯时塾中开课，我已与同窗们通知了先前那些年纪最小的孩童。穆姑娘，之前并未听恩师提过，不知李秀才到底住在何处？明早是否需要我等前去接应？”
穆霜含糊地应了一声，又道不用，马上转移话题：“姜师兄，你怎么又带了东西来？”
姜陵枫想起来，赶紧提过篮子：“你还没吃晚饭吧？这是叔父带来的卤牛肉，县上一家老字号，想来比我做的菜好吃多了。穆姑娘，你先到一旁坐坐，待我将肉切开热一热。”
穆霜赶紧道：“姜师兄，今天的晚饭我吃过了！这肉明天再吃吧。”
姜陵枫非常意外：“吃过了？”
穆霜拿起火钳，在灶膛里又拨了拨：“尝了几根萝卜条，谁知咸了，便提前煮了饭吃。”
姜陵枫闻言，下意识地回身往锅里看了一眼——那干净的程度，实在不一般。不禁喃喃道：“穆姑娘这锅碗洗得实在干净……如何有两只碗呢？”
还是忍不住问出来了。
其实姜陵枫也不是怀疑什么，他是单纯的好奇罢了。但谁让穆霜心虚啊。手下用力，火钳将那鸡的遗骨彻底碾成灰，方侧目看着姜陵枫，慢慢道：“姜师兄觉得，这是为何？”
一个反问抛出去，拖延了思考编造的时间。
姜陵枫怔了一下，却突然“顿悟”了！
她不过是放了两只碗，都能引得旁人遐想，那他姜陵枫动不动就一个人跑来，还随随便便进到屋里来，岂不是更加不妥？没错，穆姑娘这是在暗示他，瓜田李下，他不该频频私下来访啊！
姜陵枫顿时脸都红了：“穆姑娘，是我唐突了！我，我以后不会再这般无礼了。”
穆霜正在思索怎么捏造放了两只碗的原因，却见姜陵枫忽然红着脸冒出这么个话来，一下子惑了：“姜师兄，何出此言啊？”
姜陵枫一听，穆姑娘这是责备他了！而且这一次，她责备得很对！诚心诚意对她一揖：“穆姑娘，此前是我太过鲁莽，只想着照料姑娘，报答恩师，却疏忽了礼数。姑娘责备得对，以后，我便只于白天将东西放到前院。若后院有事，也一定请家中姊妹相帮，不会再这般莽撞了。穆姑娘，先前真是对不住。”
说完，又是一揖。
穆霜默默看了他一会，在心中姜陵枫的光辉形象上再添一圈君子光环。而屋外窗下，有个人却是笑得春光和煦，暗道了句“算你识相”。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瓜田李下
